可它应该是死掉的。
0846从这朵玫瑰身上感受不到生机，即使它泡在营养液里，看起来娇艳欲滴，又主动缠上了自己的手指。
感受“生机”只是他众多异能中微不足道的一个。
“有什么问题吗？”
0846抬眼看向自己的饲养员，摇了摇头：“玫瑰……很脆弱。”
他不打算告诉别人这是朵“奇怪”的玫瑰，那样玫瑰就要被饲养员拿走了。
它或许会被解剖，也许还会被关禁闭，总之0846会再也看不见它。
这是0846第一次看见真正的玫瑰花，他想留它多陪自己几天。
科琳娜无奈笑笑，用哄孩子的口吻说：“那0846要保护好它啊。”
0846点头，一把抓起小花盆把玫瑰带进饲养室。
格拉注视着饲养室的门缓缓闭合，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
野兽被关回了牢笼。
这边0846照常走进去，一屁股坐在地面的厚垫子上。
饲养室只有二十几平米，家具只有厚垫子，其他的连窗户都没有，也没有厕所，因为实验品不需要排泄。
所有的实验品都生活在这样的房间里，即使0846是研究所的“神迹”也不能幸免。
往常一样0846这会儿应该躺在垫子上发呆，直到饲养室的光源被关闭，他就会随之陷入深眠。
但今天不一样，他的饲养室里多了一朵玫瑰花。
0846抬起右手碰上玫瑰的叶片，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出现在脑海。
高耸的海底火山、翻涌的滚烫岩浆、死寂的粉色海水……。
其它的0846看不到了，基因赋予他的异能因为药物限制只能发挥很微弱的作用。
泡在营养液的根系再度缠上手指，0846干脆把玫瑰从花盆里拿出来，回手握住根系，任凭它们肆意生长攀爬，几乎要包裹住他整个拳头。
这一幕被全息影像实时投放进监控室。
这是间只属于0846的监控室，由他的饲养员科琳娜和新上任的副饲养员格拉负责，不仅有全息影像，还有无死角摄像头传来的视频画面，屏幕上一二三四……全都是0846的身影。
科琳娜喝了一口能量果汁，发现影像中的少年捧起玫瑰花之后就陷入了静止状态。
“科琳娜，0846在动用异能。”格拉紧张兮兮地开口，紧盯着上下波动的数据。
“别大惊小怪。”科琳娜揉了揉眼睛，瞳孔一分为二化作重瞳，“这点能量波动值就吓到你了？”
格拉：“可是饲养手册上写了不能让0846随意动用异能么……”
“骗骗新人的东西，他这个状态使用异能也没问题。”科琳娜伸手碰了碰影像，手指从0846的胸膛穿过。
纯白且漂亮的实验品和他掌心火红的玫瑰交相辉映，头顶几十格监控画面里有一格甚至拍出了电影般的质感，一时间让科琳娜以为自己不是研究员，而是文艺片的导演。
就是演员的演技过于呆板，还不会说台词。
“啊？”格拉匪夷所思地看向科琳娜，“手册上关于0846的东西都是假的吗？”
科琳娜摇摇头：“怎么可能，半真半假罢了。不过其中“0846的危险程度”是真的，但实际上0846的对我们这些研究员来说危险性不高。”
“看看这个。”
格拉一头雾水地接住科琳娜扔过来的手抄本，翻开后入目的是工整凌厉的字体，第一行写着——0846基本信息及观测日记整合版。
“波希计划∞类基因实验第0846号实验品，编号0846（失败品），性征表现为雄性，身高170cm，体重60kg，精神力：S级，肉身强度：S级。”
“成功融合99种宇宙生物基因（因基因缺陷不可控）。已知异能27种，包含元素系、治疗系、精神系……”
基本信息后是0846的观测日记，从0846睁开眼第一次呼吸一直记录到现在，省略了流水账，只有关键**件。
格拉一目十行看完了手里的日记，总算明白了科琳娜话里的意思。
0846拥有的那些异能让他的危险程度几乎不可预估，但因为研究所在他的成长过程中进行了干预，所以0846对研究所产生了“归属感”。
在0846的认知中，研究所就是他的“家”，教授是他的“父亲”，研究员是他的家人。
0846不会伤害家人，就算失控也不会伤害研究员，最多只是砸烂研究所里的东西。
格拉在心中暗骂一声，合着这些日子他被这帮人耍了。
枉他兢兢业业生怕自己被0846干掉。
“怎么，觉得被耍了？”科琳娜露出个诡异的笑容，“新人都是这么过来的，更别说你还是0846的预备饲养员。”
“格拉，你还记得目前星际间已知种族如何分类，数量又有多少吗？”
科琳娜所指的星际间是狭义上的可观宇宙，包含帝国、联邦、虫族领土以及异种所在空间包含的星系。
除此之外的地方都被巨大的黑暗笼罩，仪器无法探查，帝国及联邦曾经合力探索，即使派出的那些人驾驶着最先进的飞船，最后也全都葬送在黑暗里。
那“黑暗”不是黑洞，与其说是科学更像是神造物，以现在的科技水平无法再一步探索更大、更广袤的空间，所以目前提到星际也就只有这些地方。
格拉不知道科琳娜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只好老实答道：“总称为宇宙种，细分为进化人、源种、虫族和异种，和少量纯人类。至于数量，星网上记载帝国管辖内被承认且登记在册的种族共有八千三百七十万，联邦那儿少一些，有七千五百四十九万，虫族上下一体，被星际联盟登记为一个种族，没人知道异种内部的情况，所以总数大约在一亿六千万。”
“没登记的我可不知道。”
种族的分类在历史上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也是宇宙发展的历史，一共分为四个时期，混沌、大航海、发展、战乱以及和平时期。
从混沌期的各不相通，到大航海时期宇宙间的物种因为科技发展，开始注意到其它星球和星系有着数量庞大的“外星种族”，再到科技发展时期终于能够支撑各族星际旅行，再到因为资源分配不均产生的宇宙战争……
中间历经数万星纪才真正进入和平时期，进而由星际联盟确定了宇宙间种族的划分。
进化人在进化之前都是纯人类，且大部分行星上出现的智慧生命都是纯人类，在宇宙间的数量最为庞大。
后来混沌期末尾星际间发生了星系爆炸，爆炸产生的能量物质逸散到宇宙各地，纯人类所在的星球被能量影响逐渐成为进化人，身体机能显著提升，甚至进化出精神力。
不只是进化人，其它种族也获得了好处，科技就此开始迅速发展，于是各个种族开始探索宇宙。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此时的宇宙处于文明迅速发展的时代。
等到宇宙战争结束，帝国与联邦两个庞然大物相互制衡，虫族被打回虫巢老家，再由星际联盟从中调和，宇宙才进入漫长的和平期。
科琳娜听完回答，扯了扯自己的嘴角：“很好，下一个问题，我们所做实验的基因来源又是哪些？”
格拉：“任何基因，除了异种。”
科琳娜眼里划过诡异的光亮：“错，因为0846身上就融合了……”
“异种基因。”
格拉捏爆了手里的试管。
——
有什么东西能带着死去的躯壳继续活在这个世界？
0846之前不知道，他身体里那些基因留下的零碎传承记忆里也没有答案。
现在他知道了，是这朵玫瑰。
它的躯壳明明毫无生机，却依旧可以活动，甚至根系开始吸取自己因为疼痛无意识外泄出去的精神力，然后飞速生长。
一人一花僵持了一刻钟，0846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玫瑰花率先投降，顺着0846的手一路爬上他的胳膊、脖颈、脸颊……
它在0846的脸上稍作停留，根系糊了0846满脸，显得它似乎是从血肉中生出的花朵，到了0846的头顶后一动不动，假装自己是个装饰品。
0846终于眨了眨眼睛，抬手挠了挠鼻尖，有些痒，似乎脸上还残留着根系。
教授鲜少奖励他“玩具”，上一次还是三年之前，他得到的是一只兔子。
那兔子不过一拳大小，灰扑扑的，眼睛像黑豆子，混合了鸟类的基因，耳朵位置多出来两对翅膀，和耳朵一般大小，同样垂在脑袋两侧，没过七天就因为基因排异变成一滩肉泥。
深海研究所的实验品一共分为三种，第一种“A类”是非人形实验品，数量占总实验品的五分之三。
第二种“B类”是人形实验品，占总数六分之二，A、B类实验品都来源于研究所背后的金主。
最后一种“∞类”就是像0846这样，在研究由进化人胚胎为根基诞生的实验品，人形和非人形都存在。
前两者在研究所算是消耗品，它们的实验全都是为“∞类”实验铺路。
四耳兔就是A类实验品，还是一个融合失败的产物。
0846能做的只有在它变成肉泥后按下清洁键，家政型机器人跑进来将它收到处理空间内销毁。
全程0846都没有表情，那天晚上他得到了教授的加餐——和“玩具”一个品种的兔子。
0846知道教授为什么奖励自己，无外乎他看见自己对待除了“父亲”和“家人”之外东西，不会产生特殊情感，连最先进精密的机器都检测不出他在四耳兔死亡时产生了情绪波动。
但0846是难过的，事实上他并非对其它事物不会产生情绪，而是一直在用异能为自己的大脑建立屏障，让大脑、甚至是精神海躲过仪器的探查，研究员看见的只是他想让他们看见的。
他并非瓦恩眼里被成功驯化的“怪物”，瓦恩也不是他的“父亲”，研究员更不是他的“家人”，那就是一群冷血的疯子。
0846在等一个能让他逃出研究所，逃到其它星球的机会，只是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等到那天。
“啪嗒”一声，头顶的玫瑰掉在了地面，0846回过神来，捡起摔得有些散开的玫瑰花，放到自己鼻尖嗅了嗅。
浓郁的芬芳一下炸开，他默默将这股味道记在心底。
原来玫瑰的味道是甜的。
与此同时，帝国阿尔法星系首都星，装饰华丽复古的卧室内，容貌俊美的青年猛地睁开双眼，暗红色的长发略显凌乱地贴在脸颊。
青年纯正的金色瞳孔在黑夜里闪过一丝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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