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像是一记重锤,敲醒了江因月,逃避是没有意义的,母亲只会继续施压和控制,她应当站起来,说清楚自己所想要的。
江因月扶着茶几站起来,先去冰箱拿了一个冰袋,放到贺汀脸上:“拿住,等下肿了。”
她又走到浴室去拿了一条毛巾,递给母亲:“妈妈,擦一下吧。”
“江因月,你什么意思?!”胡钰把毛巾摔在地上,吼道,“你立刻跟我滚回家!”
“妈妈,我不会跟你回去的。”江因月把毛巾捡起来,尽力维持情绪稳定,温声说,“你如果只是为了来带我回去,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了;如果妈妈你是想听我解释,我愿意说给你听。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十五年前是我做错了,我辜负了她……”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真以为你读了点书了不起了?就你知道什么是真爱,就你伟大?对和错你都分不清了,这些年我苦口婆心和你说的话你全都当耳旁风了!”胡钰的嗓子有些哑了,但她仍然在嘶吼,“你这是有病!!!”
“妈妈,我不想吵架。”江因月把毛巾叠起来,“如果这样骂我你能舒服点你就骂吧。但是我不觉得这是错,所以我不会认错,也不会改正。”
“江因月,我真后悔啊。”胡钰的音量降下来了,她望着江因月,痛心道,“三十多年来,我为你做的那么多,都当不上这个外人所谓的一点小情小爱……你以为你们会长久吗?我和你父亲有你这个枷锁,尚且不能长久,更何况是你们这样不被认可的低俗的同性恋情?江因月,你迟早明白我今天说的话,你要自食恶果的。”
江因月抬眼与母亲对视,不紧不慢地说:“妈妈,这是我的选择。”她并非不清楚母亲的辛苦付出,也不是一味憎恨母亲的控制,她知道母亲是爱她的,只是那份爱因为父亲的离开而变得更加扭曲,母亲想要给江因月她认知里最好的最正确的,却从没想过江因月到底要什么。
“好得很,好得很!”胡钰掉了一滴泪,匆匆拭去,转身离开了。
知道母亲真的离开之后,江因月才大口大口地喘起来,她刚才一直憋着一口气,很多下都担心自己会退缩,会不忍心,会重蹈覆辙;但是余光看见立在一边垂着眼的贺汀,她又强撑着,努力说完这些话。
贺汀仍然站在原地,江因月走过去接过了冰袋,替她继续冰敷着,轻声说道:“对不起,贺汀。”
贺汀摇了摇头说:“这次你没有丢下我。”
“不止是这次,未来都不会的。”江因月望着她,许诺道。
“你母亲……”贺汀欲言又止。
“让她一个人缓一缓吧。”江因月说,“这是我第一次正面同她说这件事情,她肯定是很生气的,一时间也没办法平静下来。我其实也没奢求她能理解或者接受,我只是希望她自己不要那么痛苦。从前她把人生的全部都放在我父亲和我身上,我父亲出轨离婚之后,她就全副身心都在我身上,甚至都忘记了她自己。”
“只要她能放下,我也不会计较了。毕竟她是你的母亲。”
贺汀说话间,突然把江因月横抱起来,江因月吓了一跳,手里的冰袋也没抓住,滑落在地上,但是贺汀没在意,抱着她走进卧室,放到床上,自己也贴着她躺上去,环抱住江因月的腰,撒娇道:“我们就这样抱着吧,不吃不喝,直到化成枯骨。”
“会臭的。”江因月提醒她说。
“不管。”贺汀把头蹭进她的颈窝里,哼哼道,“我的脸好痛。”
“我去拿冰袋,你还是要敷着……”江因月想要爬起来。
“不要。”贺汀抓住她,更用力地把她环在怀抱里,瓮声瓮气地说,“你在这里就好了。江因月,你才是良药。”
“亲一下。”江因月吻了她的左脸,想要缓解她的疼痛。
贺汀翻身起来,双臂撑在江因月的两侧,长发垂下来,让江因月的脸上有点痒痒的——贺汀突然地贴近,与江因月交换了一个绵长黏腻的深吻。江因月双颊绯红,喘息着别过头,仍旧是有些害羞的。
“我撒娇完了。”贺汀泄了力,又躺回江因月身侧,低声说,“现在轮到你了。”
江因月闭上了眼睛,说:“我没……”
“我知道你很难过,不用一直照顾我的情绪。”贺汀安慰她说,“毕竟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未来。”
江因月鼻子一酸,眼泪就顺着眼角滑落下来,她举起胳膊遮住眼睛,但是却挡不住眼泪,越来越汹涌的情绪化作眼泪涌出,她抽泣着,脑子里像一片浆糊,她似乎是有很多话想讲,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该从何说。
贺汀轻轻拍打着她的另一只手背,想安抚她的情绪。
断断续续哭了半个多小时,江因月才渐渐平复了下来,她红着眼对贺汀说:“也不都是难过,还有释然。这么多年我一直害怕,害怕自己是个同性恋,害怕这件事被别人知道,害怕母亲对我失望……可是无论我怎么隐藏、逃避,这些问题都还是会暴露出来,我没法改变。今天对着我妈妈说出口的瞬间,我反而没有那么害怕了……甚至还有一种,这些年来我一直在等待这个时刻的感觉,我要亲口告诉妈妈这才是真实的我,这是我一直想做的选择。”
“嗯,我知道。”贺汀撑起身子,贴过去亲吻她红肿的右眼,含糊不清地说,“我一直很喜欢你这颗痣,很性感。那时候你站在讲台上带我们朗读,你垂下眼睛的时候我就能看见这颗痣,太漂亮了,总是让我晃了神,不知道该读哪一句了。”
“哪有这么夸张,一颗很普通的痣而已。”江因月不好意思地别开了头。
“长在你的右眼皮上,对我来说就不普通了。”贺汀又追过去亲吻她的脸,轻声说,“你的全部都对我有绝对的吸引力。”
江因月笑起来,推开她说:“好肉麻。”
“真心话是这样的。”贺汀也笑起来,抱住她说,“我想你永远开心。”
“我也是这样许愿的。”江因月将自己的唇贴上去,与她彻夜相拥。
贺汀看着她颤抖的眼皮,不由地想到李昂的那两句,“人皆苦炎热,我爱夏日长”。夏日长,夏夜也长,如果不能和眼前人长相厮守,一生会了无生趣。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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