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一向是很安静的,但这得建立在西宥他们没来这一前提下。
于文被闹得耳朵嗡嗡疼,元山愤愤地看向外面,为自己的主子鸣不平:“太子殿下未免欺人太甚!”
于文无奈摆手,“元山,莫要再提此事。”
“林医师说要静养,他们成天在外面嘻嘻哈哈,这能静养才有鬼!”
元山还要念叨,于文站了起来,他立刻住嘴,上前扶住于文。
于文挥手,“不用,我还没弱到这个程度。”
太子府似乎占尽优势,不论是这里的空气还是阳光,都比外头的要清新,要舒适。
联想到陈臻的身份及其经历,于文觉得一切都很合理。
他生得极好,毫无疑问这整片江山将来都会是他的,因此类似太子不可结党营私的言论在他这里通通不作数。
陈臻应该是各朝各代中唯一一位能肆意展露笑颜的太子。
于文在心里评价。
*
亭台楼阁,溪水缓流,于文循着声源来到这一处仙境。
六位少年聚在一起,坐卧皆有,那白衣少女把弓箭往青衣少年怀里丢,手指指着其余五位少年,立下赌约:“说好了,若是我能比狗哥的箭快,你们都得上书替我求得一官半职。”
玄衣少年懒洋洋地靠在软垫上,摆手应下这赌局。
“狗哥你可不能偷偷放水啊。”另一紫衣少年瞧着二郎腿笑道。
青衣少年脸一甩,“我每天早起都会去放水,现在还不是放水的时间。”
众人笑了。
塘中央有一苹果,少年架起弓箭,脸上笑意被肃杀之意取代,好像他要瞄准的不是那个苹果,而是敌军的头颅。
元山愣住,她这是要飞到池塘中央取得那一个苹果吗?而且是和箭比?
元山看了眼自己的手和脚,他自认为自己还不能做到这一点。
他转而看向于文,世子或许能,可惜世子身体有疾……
元山默默流泪,为什么病的不是他而是世子呢?
弓满离弦,本该飞去夺苹果的少女突然抓住离弦的箭矢,紧接着她横踢一脚,青衣腰一软,在地上滚了几个圈。
这一变故叫人始料不及,等他们回过神来,耳边已经是她得意的欢呼声了。
“燕平女沈西宥再次大败少将李择言!掌声在哪里?欢呼声在哪里?”
李择言按着腰爬起来,咬牙切齿,“沈西宥!你令堂的玩阴的!”
西宥笑着把箭往湖中一掷,苹果瞬间被箭穿中滚落下水,她扬唇笑道:“不是你说的兵不厌诈吗?”
“愿赌服输,明个你们就去上书,敢不照做的,哼哼。”
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王逸林收起二郎腿,坐直了看她,“你还真别说,我这倒是想起个好官职,你百分百能做,而且品级比狗哥还高。”
西宥好奇:“是什么?”
“太子妃哈哈哈哈。”王逸林一拍大腿,笑得前仰后合。
众人哄笑,被打趣的主人公陈臻笑而不语,在欢笑的间隙用眼睛偷偷观察着西宥。
李择言也顾不上腰上的伤,抱着王逸林的腿狂笑。
西宥冷冷一笑,抄起案上的剑,利落拔剑,剑光凛冽,亭间笑声顿止。
她扬唇:“笑啊,怎么不笑了?”
陈臻敛下唇间笑意,脑子里光速回想这辈子最伤心的事,得了个不笑不哭的丑样子。
西宥“啧”了一声,抬脚踹他,“丑不拉几的,去,把苹果捡上来。”
陈臻拍着被踹出印的裤脚起身,下人立刻迎上来,苦着脸说:“太子殿下,让属下效劳吧。”
他摆手,自顾自解着衣带。
下人都快哭了,恨不得当场下跪,陈臻一个眼神过去,他就连下跪的勇气也没有了,只得讪讪退下。
陈臻湿漉漉爬上来,把苹果丢给下人,自己从果盘里挑了个又大又红的苹果丢给西宥,“脏了。”
他解释。
*
于文转身往回走,欢笑声渐渐散去,他抬头,头顶烈日仍在。
心里异样难掩,于文抬手按住心口,掌心下的跳动一如往常,那异样并不是心疾所致。
元山一脸担忧看过来,“可是心疾复发了?属下这就去请医师来。”
于文放下手,轻轻摇头,“不用,元山,我们回去吧。”
“真的没事吗?”
“嗯。”
于文走回院落,王府送来的信经由府中下人交到他手中,元山自觉走开。
这里便只剩下他一人。
于文在石椅上坐下,视线落到遒劲有力的“世子亲启”四个大字上。
这不是父王母后的字迹。
于文信手展开信件。
“听闻你去京城治病,我甚欣喜,你我距离较之以往虽近了许多,但我仍无法与你相见,遗憾,遗憾。”
“近日探子来报,言及西北动向可疑,今年恐有战事,我知你心系西北,可我亦有北部需要驻守,可叹,可叹。”
“京中有一良将,姓李名择言,你或可接近此人以谋大计。”
于文垂下眸子,看到他秀白的双手,他举起手,兀自一笑。
“咔嚓”
于文猛地抬头,墙头果然多了一个人。
西宥抱剑啃着苹果,见于文看过来,把手中另一苹果丢给他,于文傻傻借住。
西宥满意点头,“世子缘何独自傻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小女子洗耳恭听。”
于文将信收好,西宥已经把苹果啃了大半,她晃着腿,问他:“林医师不让你吃苹果么?”
于文摇头,她一跃而下,嘴里叼着那半个苹果,她把剑往桌上一放,这才把嘴里的苹果拿下来。
“那你为什么不吃?我替你试过了,很甜。”
于文笑而不语,她努嘴,盯着于文看了几秒,叹道:“好吧!我去拿刀。”
于文:“……”他说什么了吗?
西宥啃着苹果走出门,守在门外的元山大惊失色,指着西宥“你你你”了半天,西宥指着自己,“我我我。”
元山被噎住。
元山不再管她,冲进院子,于文坐得安稳,朝他摆手,“下去吧,我没事。”
元山咬牙走出去,心里把西宥骂了上百回。
这京城女子怎么这么不知耻?!若是在他们南部,早就被抓起来沉河了。
西宥拿了把水果刀走回来,她一撸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世子大人,我的刀工向来不轻易示人。”
她说得煞有其事。
于文嘴角噙着笑,静静看她。
她咧嘴一笑,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我帮你把皮削了,你把上一次没讲完的故事讲完呗?”
于文失笑,掩嘴点头。
西宥有一瞬看呆了眼,她咽下不存在的唾沫,两眼一瞪,看向手中的苹果。
于文静静地看着她,时间一点点过去,他的表情慢慢崩塌。
她根本不会削苹果!
好好一个苹果在她手里只剩下巴掌大,她懊恼起身,把那不成样的苹果塞入自己嘴中。
于文轻咳一声想为她挽尊,她却大步离开,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又看向地上稀稀拉拉的果皮,他的笑意无法自抑,从唇间流出。
西宥带来满满一盘苹果,重重往桌上一放,她气急败坏,“世子放心!今天我一定能让你吃上苹果!”
于文笑着点头,心里知道她的心里话是她今天一定要听到故事,却因着玩心大起而没有点破。
西宥总会在奇怪的地方恪守规矩,比如,她明明可以不削果皮的。
于文盯着她的手看了好一会,在她气鼓鼓吃下数不清第几个残次品时站了起来。
西宥尔康手:“我还能再抢救一下的!”
于文笑着点头,指了指屋内,“我进去拿点东西。”
西宥这才放下心来,抓起一个新苹果继续奋斗。
于文把信收好,这才翻起自己的行李。
他其实并不想来京城,可父王母后的眼神太难拒绝。
出发前他们给他装了很多东西,可他都没带,他只带了该带的药。
西宥还在削着苹果,一双手突然出现在她视野,那双手比她的要大,仿佛能把她完全包住。
这个在她眼中只有长平军一事能激起她兴趣的男人现下轻飘飘拿过她手中的果刀,他站在她身侧,挡住了头顶大半阳光。
于文在桌上放下一瓷瓶,她不明所以,仰头看他。
这位世子长得极好,声线也动听得不行——“去净手上药吧,你想听什么我都讲给你听。”
西宥呆呆看向手心,当时她蛮力抓住箭矢,掌心被磨出红痕,这点伤对她而言并不算什么,因此她并未在意。
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于文坐下来,声音不重不轻:“去吧。”
西宥蹭的一下站起来,落荒而逃。
于文一点点削着苹果,在心底问自己为何要多此一举?
把药给她就行了啊,为什么还要帮她削苹果呢?明明他从未削过苹果。
他推说是自己的修养所致。
他从不为难女人的。
西宥收拾好心情走来,坐在一旁上药。
于文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她,眉眼温柔,“试试我的刀工?”
西宥心一跳,拿过苹果掩饰性般吃起来。
于文轻笑,“姑娘想听什么?”
“什么都可以。”她胡乱说着,其实心已经乱了。
日光下撤,陈臻又派人来领人,元山在外头喊话,西宥拍着鼓囊囊的肚子站起来,对于文抱手,终于良心发现:“劳世子陪我唠嗑,改明我定请世子见识见识我真正的刀法。”
于文放下果刀,轻笑道:“姑娘且去吧。”
西宥点头,施施然摆手道:“不用送了。”
西宥走出院子一看,发现今日来的竟是陈臻,她挑眉,“你们不是在商量明天该怎么上书吗?”
陈臻轻瞥了眼院内,不出意料看见满地的果皮,他淡淡收回视线,“商量好了,便想着过来接你。”
陈臻朝她伸手,“走吧,沈将军又该催了。”
西宥把剑丢给他,自己背着手走在后面,一下一下踩着他的影子。
“阿臻。”她声音如常。
“嗯。”他在前头应着。
“你想要我的剑吗?”
他低笑,浑然不觉,语气极为宠溺:“你又看上我的哪把剑了?”
西宥垂眸,没回话,而是背过身倒着走路,她低头,看见自己影子的胸口处横插着一把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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