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在台上致辞,她在台下发呆,什么也听不进去。她努力的在脑子里辱骂夏明祈,用来保持自己的清醒。
如果知道今天会遇见陈恕,她一定不会出现在这个捐赠仪式上。
但还是没忍住,微微的用余光瞟了陈恕一眼。
乌发朗目,黑框眼镜藏住了他那双永远写满疏离和冷漠的眼睛,平添了几分书生气,同记忆里的样子不太一样,变得成熟而英俊。
她当年就是被陈恕的这幅样子给骗了。
和陈恕的关系曾经也是亲密的,分享过彼此的秘密,做过对方的队友,为对方摇旗呐喊,穿越半个城市来为他加油打气。
他们可以不是恋人,但也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但所有都终结在两人见的最后一面。
夏瞳很少去回忆那个晚上。
只记得夜晚下过雨,空气里带着泥土的潮湿,云雾散开,依稀见了星月。树边一盏灯,亮着橙色的光,有飞虫前仆后继。
月光下,她看不清他的脸。
她站在光中,陈恕站在树的影子下,微微低着头,却看不见他的表情。她有些恍惚,在对方长久的沉默中被宣判了死刑,他那么温柔,对她却这么尖锐。
她退后一步,看着面前人无动于衷:“算了。”
远处钟楼敲响了九点的夜钟,雄厚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校园,周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嘈杂,可她的声音却听得那么清晰。
雨后的洼地积出水坑,映出天上一轮明月。
“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陈恕本来拿出来了笔记本,敲了几个字后却发现自己实在无法集中精力,按下锁屏键,干脆地放弃了挣扎。
亮着光的屏幕暗了下来,变成一块黑色的镜子,映出旁边夏瞳的脸。
他知道自己在做着不礼貌的行为,但却不想下手合上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他透过这边镜子,看她挺得笔直的背和紧抿的唇。
从第一次见到她时,他对漂亮这个词有了具象的见解,褪去学生青涩的夏瞳,却还是能辨认出从前她那双永远饱含笑意的眼睛。
“谢谢各位的参与。”
随着主持人的话音刚落,这个磨人的仪式终于来到了尾声。夏瞳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在陈恕起身之前立刻撤退,以免这场尴尬变得更加难以收拾。
然而现实却不允许,冯文利来得比她起身的速度还快:“夏总,我们在食堂安排了晚饭,可以移步食堂用个餐。”
她正准备拒绝,却看到冯文利身后站着位温婉的女人,正笑意盈盈看着她:“一起吃吧,在家总和你碰不到,今天碰到就一起吃个饭。”
林如真补充:“不喊你喝酒。”
夏瞳叹口气:“好的,舅妈。”
“陈教授也一起去吧,今天您替言教授来的,可一定要过来。”
夏瞳心里轻呵一声。
陈恕果然厉害,坐了言山柏的入室弟子,可惜冯文利不了解他,陈恕啥都厉害,唯独不会看眼色。
“好。”耳边响起与意料之中完全相反的答案,夏瞳忍不住侧目看了看他。
陈恕把笔记本合上塞到了背包里,气定神闲的站在一边,他身材修长,书包一边袋子搭在了肩膀上,像是个讨论天气好坏的大学生。
也难怪,告白失败的人是她,尴尬是她单方面的事情。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陈恕大抵也不在意这事,对他而言,这些只像是生活里的点缀,不重要。
一行人往食堂方向走,穿过了院里的实验楼。院内一共两栋实验楼,他们路过的这栋,楼龄已有三十余年,前几年对外墙进行了翻新。
说是翻新,也没整什么设计感的配色,白的墙漆一涂,又崭新的矗立在院中央。
林如真指着那楼:“你当时上集训课就是在那栋楼,记得不?”
夏瞳小时来这里时,只有这独一栋的楼用做实验,也是白楼,多年风吹雨淋,近处看的墙角墙皮已脱落,混在落叶里,随着晨间清扫,被装进垃圾车。
从门内刷卡出来了几个年轻的学生,看起来像是跟着导师在研究所里做项目,背着电脑,拿着文件,一路小跑进阴影处躲避太阳。
“年轻真好啊。”
林如真笑着推她一把:“在我面前还感慨年轻,你已经是我们这群人里年龄最小的了,我们这群老家伙才要羡慕。”
食堂二楼包厢内,冯文利邀请来吃饭的人并不多,大家三三两两做的也随意,有林如真在,这顿饭局总算显得没有那么尴尬。
冯文利开了个头:“听说夏总是T大毕业的,我们这桌……”他指指坐在桌边的年轻人,“胡巍、杜圆圆,应该也算是你的学弟学妹。”
杜圆圆朝她笑,夏瞳点头示意。这一点头,打通了小姑娘的任督二脉,指了指旁边一直沉默的陈恕:“陈教授也是吧。”
“陈教授是哪届?”
“14。”陈恕没怎么动筷子,听到桌上有人提到他时才回应。
“夏总呢?”杜圆圆性格活跃,又见这位需要接待的领导超乎想象的年轻,一下胆子大了不少,“您是哪届?”
“15。”
“和陈教授就差一届啊,那你俩在学校见过吗?”
没等夏瞳回复,陈恕放下手中的茶杯,抢先回答:“认识。”
让把“没见过”三个字都含在嘴边的夏瞳,显得有些尴尬。
“真的吗?”吃惊的不仅是杜圆圆,连一边的林如真也没有想到他们两人认识。
没什么不好意思,夏瞳点点头,大方承认:“是我高中学长,风云人物,当然认识。”
陈恕:“是校友,她哥哥是我朋友。”
“明祁同学啊?”林如真每天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连自己的同事是外甥同学这种事情都一直不知道。
“舅妈……你知道的可太晚了。”
“那真是巧了,夏总是哪个学院的?”
“经管。”夏瞳笑笑,“商人传统,不值一提,比不得你们做科研的。”
“学校专业,不分高低。”陈恕看不得她这般调侃自己的样子,他甚少反驳她的观点,但还是纠正到。
夏瞳不语,一心干餐桌上的饭。
手机里的信息在餐桌上跳动,她点开,沈怀卿给她发了一张照片,是下了机场以后路上的风景。
【路上了。】
有点像是旅行青蛙沿途标记地点的样子。
这顿饭很快散了场,她和林如真聊了几句后同对方再见,算是结束了称得上抓马的一天。
她穿着高跟鞋,走起路来带风,听着鞋跟敲在地上的每一声。
食堂一楼没开灯,侧门的出口开着,细微的光从门框内涌入,照亮了门框一角。有风吹过,吹起她裙子下摆,拂在她细瘦的小腿处,仿佛要飞起来。
她走,身后的人也跟着走。
脚步很轻,但她不聋,听得到。
“你有什么事情吗?”她有些不喜欢两人之间这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纠缠,如果真要发展,那应该是在五年前,而不是现在。
她的目光终于肯落在他的身上,轻的像是一只蝴蝶,陈恕总是这样小心翼翼,害怕她将他看轻:“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半年前,夏明祈没有告诉你吗?”
他摇头:“他没有和我说过你的消息。”
“那很好。”她同故人相见时,通常不会如此没有礼貌,吃一顿饭,聊一会天,喝一杯冰凉的饮料。但陈恕是特殊的,她不想同他再有多的交流。
“那很好,那我们就继续这样吧,不要再见面了。”
夏瞳伸出了左手给他看,却发现她今早觉得这钻戒过于显眼,取了下来,但她没有犹豫:“我已经结婚了。”
陈恕看着面前的女孩,愣了一下,却又释然,她是这么好的女孩,喜欢她的人多如过江之鲫,能得到她片刻的喜欢是他的幸运:“什么时候结的?”
“一个多月前吧。”
太阳有些晒,夏瞳不想站在这里,尴尬和炎热让她出了满身的汗,可是她等的人还没来,她发着消息催促沈怀卿:
【到哪了,我要被晒死了。】
沈怀卿撑着伞出现时,对于夏瞳而言不亚于天神下凡,只是对方似乎只有那一把雨伞,不管晴雨似乎都只有那一把。
夏瞳没再同陈恕聊,甚至也没同他告别,几步跳向了沈怀卿:“你咋才来,晒死我了,而且为什么要打雨伞不打阳伞,这把伞紫外线一点都挡不住。”
沈怀卿扶着她的肩膀,望向几米外站着的男人,抬了抬眼睛:“这是你朋友吗?”
夏瞳斟酌了一下陈恕的身份:“我大学学长。”
她不说实话,沈怀卿也不拆穿,只是把伞往夏瞳那边偏移了一点:“太阳遮住了吗?”
“遮住了,但和你说过了,你这伞在太阳底下是没用的。”
沈怀卿好脾气:“那我下次换一把。”
陈恕站在原地看她的背影看了很久。
人永远不会第二次踏入同样一条河流。
“这是赫拉克利特说的。”夏瞳笑眯眯地从夏明祈餐盘里夹过两颗番茄,现学现卖今天政治课刚刚学的内容很娴熟,“所以今天的我和昨天的我是不一样的,好好看看我有什么不同。”
骚扰的是夏明祈,问的是陈恕,他听见问话才把目光从餐盘边的竞赛书移到夏瞳身上,因为心切的嘚瑟而把脸靠得很近,神秘的朝他眨眨眼,陈恕回避了视线,却也飞快地扫了一遍她的脸,依旧白肤红唇,头发好像……短了点。
下一秒,她抬了抬胳膊肘,刚刚被书包挡住的长发垂了下来。
哦,看错了。
陈恕木讷的摇头,他实在看不出来,夏瞳到底有什么变化。
“嘁。”夏明祈嘲笑她:“我就和你说,你戴美瞳好歹换个颜色吧,戴个和自己眼睛颜色差不多的鬼才能看出来。”
夏瞳不理他:“你懂什么,戴个那么明显的,我下午就要被拎出去站了。”她一只手指到眼睛边,还是问的陈恕,“怎么样,好看吗?”
还没等陈恕说话,她已经把靠近的身子又收了回去,窝回椅子边:“算了,你们这种人也看不出啥。”
“看美瞳就看美瞳,扯什么政治课。”
“和你这种没文化的人没有共同语言,相对运动懂不懂,教你点哲学知识,免得你被人说没文化。”
她的记性很好,绝不会在同样的人身上栽倒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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