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卿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认床的,晚上时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个浅眠的觉,梦里和夏瞳刚认识时的片段一个接一个的放,自己也一次一次地睁眼,早上起来时头疼欲裂。
好在今天下午他就要乘坐商务机回到海城,上午时同客户还有个会议,强打着精神,落成了此次京北之行的重要合同。
午饭时,客户提出商务餐接待,杨乐有眼色地闪身上前:“感谢吴总的热情,不巧沈总的航班在中午,急着赶去机场,下次来京北再聚。”
对方也知情识趣,同沈怀卿一行人说了几句漂亮话,几人握了手,象征性地约定了下次喝酒的时间,就此结束了京北的出差之行。
沈怀卿坐在商务车后座,看着路两边的风景倒退,只觉得脑子里像有一万只蚂蚁打了一架,晕晕乎乎地靠着靠枕,直到热到不正常的体温提醒着他。
他似乎发烧了。
杨乐回头关心了句:“沈总,您没事吧。”
他摇摇头,昏昏沉沉地在这漫长的机场途中睡了过去,睡得不安稳,却还是间歇性地梦到些不愉快的片段,身上不自觉地冷冷热热,出了些汗。
直到杨乐将他叫醒:“沈总,您发烧了。”
沈怀卿没有停歇,两人是坐公务机回去,他有一架湾流,是成年后沈老爷子送他的礼物,这些年出差用的都少,可能是他此行太想快点回海城了。
他和夏瞳的对话就停留在昨天的拒绝。
她的拒绝永远是如此简单了当,不留余地。
两人的对话往前翻了翻,发现从结婚以后,他们总是一问一答,有些疏离的冷漠,像是领导和下属的一唱一和,总之不像是一对正常的夫妻 。
再往前,是一张圣诞彩灯下笑得明媚的脸。
他想起来,那是夏瞳去美国读书时度过的第一个圣诞节,她离开的突然,没有同任何人打招呼,夏诚晟就这么残忍地将她打包去了异国他乡。
等他问起时,她已经在那里上了半月课程。
沈怀卿问,夏瞳就一板一眼地认真回答,把他当做了家长一样汇报学习生活,语气里平静无波,没有一丝被迫的样子。
同年,夏明祈以公开继承人的身份进了公司,在董事会办公室任职,从一名级别不算太高的职员做起,就此平步青云。
海城有很多的外企,圣诞氛围浓厚,到处都挂着明亮的彩灯,高大的圣诞树挂着彩色的礼盒和金色铃铛,他坐在车上时,开了车窗,随着冬季的冷气飘过来的,还有街边的欢声笑语。
他想起了夏瞳,于是给她发了一条消息,语气还像是长辈一般平和:【年年,你在那边过节了吗?】
对方似乎是在同朋友一起开party,连文字都没回,发来了一张色彩鲜明的照片,照片的1/2都用她漂亮的脸填满,没有化妆时,皮肤白得清透。
她站在圣诞树的彩灯旁,怀里抱了一只白色的小狗,也举在眼前,人是弯起的笑眼,小白狗因为被举起是满眼的堂皇,一人一狗就这么完成了这张圣诞合照。
她回道:【怀卿哥,我在这边过得很好,和朋友一起在吃饭。】
【Cathy养了只小狗,我也想养只自己的小狗,她是不是很可爱?】
她指得是那只毛绒绒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小狗,沈怀卿有点分不清自己是在回的谁:【可爱。】
当时的照相机像素其实还没有那么高清,却把她的一双眼睛照得黑黝黝亮晶晶,沈怀卿摸着那种照片上她笑得开怀的眼睛,真心希望她可以永远快乐。
飞机还没有起飞时,他就陷入了浑浑噩噩之中,兴许是从京北飞回到海城时遇见了几次气流颠簸,这路途和高烧让他陷入的梦境都不算美妙。
他住在珧县,这个县城里最好的小区,沈怀荣口头上被这个恋爱脑的女儿气得要断绝关系,却还是给了丰厚的陪嫁,她要跟着凤凰男跑去穷乡僻壤,他一边骂着不争气,一边还是在珧县为她买了套舒适的房子。
作为一个父亲,他希望女儿能住得舒心。
在珧县时,他不叫沈怀卿,姓陈,随陈知远姓,跟着沈怀荣回到海城时,弯着腰的外公问他愿不愿意改回沈姓,他没有什么犹豫便答应了。
那栋别墅里,住着两个女人,一个趾高气扬,一个每天以泪洗面。
沈怡然的爱情梦碎,随着深爱的丈夫远走他乡,定居在远离海城和父亲的珧县,还在怀孕期间,看似深情的丈夫便出了轨。
出轨对象是他公司年轻的实习生。
初始时两人还会遮遮掩掩,后来听多了沈怡然的歇斯底里,两人都麻木了,约会的地方愈发大胆,甚至最后带着出轨对象住进了家里。
沈怡然的哭喊没有得到陈知远的一丝回头,将他越推越远,她在这个四面无援的家里看了又看,终于看到了像棵小树一样成长的儿子。
第一个巴掌是落到脸上的。
然后便是脖子上,腿上,身上,她的手打得疼了,就随手抄起身边的物件砸在他的身上。
有时是地上的拖鞋,有时是陈知远仍在沙发上的皮带,楼上的声音疯狂,他的母亲在楼下用尽了全身力气向他泄愤。
沈怀卿没有反抗过,他有时看着母亲,眼神沉静。
沈怡然问他:【怎么?你也同情我吗?】
她用恶劣的语言伤害他:【如果不是生了你这个野种,我怎么会落到这般地步?】
他皱着眉,有些不懂母亲的逻辑,但他知道让母亲疯癫的根源不是母亲本身,而是一直躲在楼上疯狂的父亲,他只是沉默听着她羞辱的言辞。
骂了很久,沈怡然又抱着他哭了起来。
如此反复。
他梦里充斥着的是沈怡然的怒骂和泪水,还有永远都遍布着伤痕的身体,就这么半梦半醒间,飞机从京北飘荡回了海城。
沈怀卿的步子都是虚浮的,当他架着已经如同在炭火上烤的脑袋走出公务舱航站楼时,一眼就看见了婷婷站着的身影,朝他挥了挥手。
他以为是梦还没醒。
愣在了原地,不知是要往前还是退后。
夏瞳先没了耐心,几步就走了过来,扶住了他的肩膀,踮起脚摸了摸他的额头,摇了摇头:“烧这么高还要工作,怎么,工作是退烧药吗?”
被她骂了的沈怀卿却笑了,这一笑,夏瞳更觉得他脑子要被烧坏了,语气也凶巴巴:“笑什么笑,我说话你听了没啊。”
他乖乖点头,顾不得机场里人来人往,将她揽在怀里,脑袋低下身埋到了她的颈窝,闻到了她身上常用的香水气息,他刚才在飞机上患得患失的那些噩梦都挥之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安定。
那种过去算什么,未来才最重要的安定。
连沈怀卿呼出来的气息都是滚烫的,即使是穿着风衣,这股热气还是透过衣服的布料,吹着她的肩膀,吹得又热又痒,她这才反应过来,沈怀卿烧得有多高,语气放温和了点:“发烧了也不说,要不是杨乐和我发信息,你准备就这么回家吗?”
他抬起头,看了眼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杨乐,对方低着头,神色与往日无常,沈怀卿却看出了一股深藏功与名的架势。
从机场回华庭公馆的路上也是一段漫长的路,夏瞳坐在他的身边,沈怀卿的头就靠在她的肩上,连手也不肯松开,一直紧紧握着她的右手。
两人的角色似乎颠倒了过来。
夏瞳知道生病的人总是精神脆弱的,但这个人的范围,之前是不包括沈怀卿的。
他闭着眼睛,纤细的睫毛在路灯的照耀下映在高挺的鼻梁之上,他常年戴着金边眼镜,将这双眼睛藏在了镜片背后,直到今天,夏瞳才注意到他也有着这样卷曲而浓密的睫毛,情不自禁地上手摸了摸。
这一摸,让已经在高烧中的沈怀卿半梦半醒地睁开了双眼。
她的手还没有收回,轻轻贴着他的眼睛,正在做着抚摸的姿势,两人的视线恰巧就这么对上。
他发着烧,眼里似乎也有一团火,而这团火照着有些窘迫却想退怯的她,沈怀卿抬了头,滚烫而干裂的唇,轻轻地贴上了她的。
只一下,在夏瞳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沈怀卿的脑袋就又倒在了她的肩上,眼里是一点点笑意,仿佛在问她,问她什么,她看不懂。
此时此刻,她只慌张地抬头看了眼前面开车的杨乐,确认对方一心一意地正在开车,没有注意到后面的动静,这才愠怒地看向沈怀卿。
结果怀里的人是个病号,她吃了个哑亏,想把沈怀卿握得都有些出汗的手抽出来。
一下。
两下。
三下。
人生了病,力气却挺大,尝试了几次,却毫无用处,她知道沈怀卿醒着,小声警告:“松开。”
沈怀卿听到了,手握得更紧,连眼睛又重新闭上了。
她不知道人生病了,脸皮还会变厚,奈何前面是杨乐在开车,也不好意思太大声,干脆就让他一路把手握回了家。
她想,自己可真是太善良了,对生病的无赖态度都是如此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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