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视线触及来人的容颜时,手里已刺出的匕首瞬间停在了半空。
“三皇子?”
欣儿赶忙收了匕首,生怕吓到眼前不过半人多高的孩童。
想不到她误打误撞,居然闯进了三皇子的寝殿。
准确来说,现在应该叫他三王爷。
他是先帝第三子,名君温玉,时年五岁,他生母是不得宠的陈美人,所以打他出生起,就跟陈美人一起生活在后宫最偏远的这一片居所。
新帝登基,先帝五子除皇帝外,便只有君温玉一人尚存活于世,谢如言顶着各方压力,无法把君温玉一起杀了,索性杀了陈美人,让君温玉做个没权没势的挂名王爷。
君温玉似是不解欣儿为何这般紧张,挠挠脑袋,又用他那稚嫩的声音问道:“欣儿姑姑,你怎么来了,是来找温玉玩捉迷藏的?还是皇后娘娘,啊,不,太后娘娘让你给我又送好吃的来了?”
听着屋外追兵的声音,欣儿把君温玉拉过来,对着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三皇子,我们今天玩一个不一样的捉迷藏怎么样?”
君温玉点头。
屋外的声音越来越近,欣儿努力压下心里的躁动与不安,“三皇子,你。”
欣儿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屋门就被拍响。
君温玉不打算开门的,可房门却被人从外面直接推开。
欣儿缩到墙角,君温玉气势汹汹的冲到了门口,“大胆奴才。”
小奶音虽稚气未蜕,语间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主位之势。
士兵们见人,立马拱手,“三王爷,我们是奉命来追查刺客的。”
小身板挡在门口,势不让任何一个人进的气势。
“三王爷,还请不要为难我们。”
“本王这里没有刺客。”
士兵们对视一眼,他们看到欣儿往这边来的,太后下令,要是抓不到欣儿,死的便是他们。
可是,三王爷挡着,他们不敢强入。
带头的对着下属使了个眼色,让下属去搬救兵。
“既如此,那我等便退了,刺客在附近,三王爷多小心。”
君温玉关门,下一刻,立即冲到欣儿的身边,拉起欣儿,“姑姑跟我来,我知道哪里能出宫。”
欣儿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话。
她知道,君温玉虽然只有五岁多,但是他的心智早已超过这个年龄段该有的心智,许是这些年的境况造就了他的懂事,或许也是陈美人教过他藏拙。
欣儿跟着君温玉,一路到了一处暗河。
“姑姑,我知你与皇后娘娘境况,你放心,这条路如今只有我与你知道,你安心出宫去吧,六弟还在等你。”
君温玉口中的六弟便是君澜安。
欣儿抿紧了嘴不说话,“扑通”一声跪在君温玉面前,对着君温玉磕了一个头。
“三皇子大恩,奴婢一定谨记于心。”
“姑姑照顾好六弟,多多保重。”
看着远去的小身影,欣儿红了眼眶。
雷鸣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雨也渐渐小了,天边隐约浮现一抹鱼肚白。
趁着黑暗,欣儿纵身一跃跳进暗河。
暗河连通城外,一路不见天日,欣儿跌跌撞撞,废去了半条性命,终于在城外上了岸,此时已经天光大亮。
欣儿跌跌撞撞的,沿着明河一路寻找,终于在一处溪流尽头发现了那个熟悉的木桶。
她揭开木桶,视线触及桶内安睡的容颜时,她一直悬着的心才落下。
她抱起君澜安,浑身力气似被抽空一般,瞬间瘫坐到了地上,可她抱着君澜安的手却不曾松懈半分。
她将头埋在襁褓间,良久后才抬头。
她从襁褓中拿出血书,确认血书无损后,连同羊脂玉戒一同塞回襁褓。
大雨过后的清晨,雾蒙蒙的林间,一道瘦弱的身子抱着一个婴儿,跌跌撞撞地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后宫。
最不起眼的那片居所前,乌泱泱的围了一群人。
君温玉满身的狼狈,原本白净的小脸上污渍与泪水混杂满脸。
在他身后是冲天的火光,是燃烧正盛的寝殿。
在他前面是成群的宫人,是正襟危坐的太后。
他手握着一枚宫牌,身子因微微的啜泣不断的抽动着。
“温玉可有碍?”
谢如言问着,却是无关痛痒的语气。
君温玉低着头,不敢看谢如言,“儿臣没事,多谢太后挂念。”
谢如言看君温玉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心中甚觉惋惜,这火烧的奇怪,怎么没把人一起给烧死!
倏地,谢如言瞥见君温玉手里似乎拿着什么,还有意无意的在往身后藏,似乎是怕被人发现一般。
“温玉手里拿的是什么?”
谢如言开口,君温玉藏的动作越发明显,也越发的笨拙。
“拿出来!”
君温玉悻悻的上前,将手里的宫牌呈给谢如言,宫牌上赫然是欣儿的名字。
看到名字,谢如言眼底的笑意越发明显,唇角不自觉的扬起了一抹幅度。
见谢如言要说话,君温玉“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太后责罚儿臣吧,儿臣与欣儿姑姑玩捉迷藏,不慎引起大火,是儿臣害了欣儿姑姑,都是儿臣的错,请太后责罚。”
果真是欣儿!
君温玉没死,但欣儿死了,唯一的漏网之鱼死了!
她的心腹大患彻底解决了!
好!这场大火果真烧的好!
谢如言过去,摸了摸君温玉的头,俨然一副慈母的作态,“好孩子,你受惊吓了,宫牌给我,你先下去休息吧。”
君温玉被掌事嬷嬷带走,到宫门口时,他停住脚步,回头看向燃烧正旺的居所,眸中倒映着滔天火光。
“太后,丞相到了。”
谢如言“嗯”了一声,又在房前守了一会儿,看着熊熊燃烧的烈火蚕食着整间屋子。
“回宫。”
昭乾殿。
人未至,谢如言声音先到:“哥哥终于肯见哀家了。”
殿中,谢忠严背手而立,正仔细端详着中央那副孝道图,闻声,他撤了视线,退到一旁,拱手叫了声“太后”。
谢如言屏退下人,示意谢忠严坐下。
“哥哥尝尝,这是今年新上贡的明前龙井。”
谢忠严的手边,摆放着一盏茶,壶中柔嫩芽叶舒展开来,隐约可见其一芽二叶。
他倒一杯出来,浓郁鲜醇的茶香率先灌入鼻间,素来贪茶的他,却迟迟未下口。
谢如言疑惑,“哥哥最爱茶了,怎的不尝尝?”
谢忠严不说话,将手中茶杯放到一边,才又回头,“太后宣见,若只是品茶,那微臣便告退了。”
“哥哥还在怪我?”
“微臣不敢。”
殿中的气氛一时凝固,谢忠严周身的肃穆清冷更是让整间屋子如临冰窖。
“哥哥,你我是亲生兄妹,如今当真要为了先帝和先皇后,亲手断绝我们的骨肉亲情吗?”
谢忠严沉默良久,终是开口:“若当日你非利用我牵制先皇,你我兄妹情分或许还会如初。”
皇帝驾崩那日,谢如言派人告知谢忠严,皇帝病危,宫中有人欲谋反,需要他带兵前来相助。
谢忠严去了,皇帝垂危之际,他带重兵把守宫外。
另一边,谢如言带人堵住了皇后,说皇宫已在她谢家的控制之中,谢如言威胁皇后,若不立君昶为太子,那谢忠严便会杀了皇帝。
皇后见不到皇帝,在与谢如言争论时,宫人来报告知皇帝驾崩,为保孩子和崇承江山基业,皇后被逼答应谢如言,拥君昶为王。
君昶登基那天,谢忠严被封为丞相,为保皇后母子,他手握的那道遗诏一直未敢公诸于世。
他想等,等皇太子降生,等万事俱备,可他最后等来的是皇后难产失血而亡,小皇子夭折的双重噩耗。
谢忠严的思绪从回忆里抽离,眼底沁润着些许悲凉。
“那日之事,实属无奈之举,哥哥想想,国不可一日无君,难道要空着皇位等着皇后的孩子降生吗?我等不得,众大臣等不得,百姓等不得,崇承的江山等不得,况且皇子当日并未降生,是公主还是皇子,无人得知,总不能将崇承的江山基业都寄托在一个未出世的孩子身上,我之所以拦着皇后,也是为了大局着想,哥哥若要因此怪我,我也没有怨言。”
谢如言说的伤心,眼见着泪水就要流下,“你是我哥哥,你非但不信我,还要信外面那些莫须有的传言,最后竟一直躲着不见我,我们兄妹当真是要生分了。”
谢忠严这一辈,一家里只有他和谢如言两个儿女。
谢忠严年长谢如言五岁,自打谢如言出生起,谢忠严就把她当做宝一样捧在手心,直到她嫁给皇帝。
注视着眼前的胞妹,谢忠严愈发的看不透了。
眼前的人是他的妹妹,却再也不是记忆里那个一直跟在他身后,一直粘着他听他话的乖巧小女孩了。
若非他当日亲眼所见,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谢如言会加害皇后母子。
他不明白,他记忆里温文乖巧,知书达理的妹妹,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副满腹城府,心狠手辣之人。
“你是太后,我是臣子,自然是要讲究君臣之礼的。”
“哥哥不肯原谅我,无非是因为如今坐在皇位上的是我昶儿,我原本想着,由昶儿坐上皇位安稳大局,待皇后生下皇子,自当由先帝嫡子登基,可是谁料意外横生,皇后母子一尸两命,如今皇帝的重担也只有昶儿一人能够承担,别无他选。”
谢如言说的没错,皇后与皇太子死了,如今君昶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帝,即便谢忠严再芥蒂,也改变不了既成的事实。
见谢忠严脸色缓和一些,谢如言知道他是听进去了,“如今昶儿还小,朝堂之上还需要哥哥多帮助,昶儿和崇承的江山就要仰仗哥哥了,待嫂嫂临盆,我必厚待这位即将出世的侄子或者侄女。”
“太后言重了,为君为国效力,是身为臣子的本分,时辰不早了,臣告退。”
“哥哥等等,把这两罐明前龙井带上吧。”
谢忠严还没走到门口,端着茶的宫人便追上了他。
谢忠严回眸,瞥了眼宫人手中那两罐玉罐子,丝毫没有接过去的意思,他背手往外走去,传入殿中的声音随着他的离去愈发的悠远,“鱼目终究是鱼目,即使混在珍珠里,也当不得珍珠。”
“太后,您看。”
掌事嬷嬷连珠将茶壶端到谢如言前面,壶中茶叶因震荡于水中飘舞,那一芽二叶清晰的落入谢如言眼中。
明前龙井多为芽尖或一芽一叶,这一芽二叶分明是雨前龙井。
“做事这等毛躁,去,处理了。”
端茶的宫人哀求着饶命,最终还是被拖出去了。
谢如言盯着殿外,眼里看不出半分情绪,脑海里却回荡着谢忠严离开时的那句话。
鱼目混珠......
他所言究竟是说茶叶,还是另有所指?
“连珠,那贱种的尸体找到了吗?”
“回太后,连夜搜了大半座皇宫,都未发现。”
闻言,谢如言挥手,手边的茶盏被掀翻在地,砸的支离破碎,一掌拍在桌案上,异常刺耳。
“找,给哀家找,就算把皇宫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他给哀家找出来,哀家不信一个刚出生便咽了气的尸体,还能自己跑出宫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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