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来,杜锦瑜只吃了两条肉干,喝了半囊水。
卢宗尧倒是掰了半块胡饼给她,然而饼子干硬,她没吃。
此刻她又累又饿,恹恹地坐在胡杨树下,看着前方波光粼粼的河面。
“卢宗尧,我好饿,你能不能给我捞一条鱼?”
卢宗尧把那半块饼扔给她,站起身走去了河边。
杜锦瑜以为他是去捞鱼,结果却看到他蹲在河边洗染血的刀。
“卢宗尧。”她喊他。
卢宗尧不理她。
杜锦瑜站起身走了过去:“那些沙匪是来杀你的吧?”
卢宗尧撩起衣摆擦刀,看也没看她一眼,冷声回道:“是。”
杜锦瑜蹲到他旁边,胳膊肘拐他一下:“是你弟还是其他防御使?”
卢宗尧停下手中动作,轻扯了下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杜小姐如此聪慧,应该知道卢某不是什么好人。”
言外之意,别再蓄意接近他,更不要打听他的事。
清冷月色下,他眉眼如霜,神情冷漠,明晃晃地告诉她,他不是好人,让她别招惹。
杜锦瑜却温柔地笑道:“他们确实都这样说,说你绝非善类,让我要远离。”
卢宗尧脸色冷郁,喉结滚了滚:“对。”
杜锦瑜伸手碰了下他眉,声音温软,语气却强硬:“可我偏要接近。”
卢宗尧紧抿着薄唇没再回应,他站起身解腰带,然后脱了上衣,蹲到湖边洗身体。
杜锦瑜眼见他脱下衣裳,露出宽厚结实的肩背,挺括鼓胀的胸膛,往下是劲瘦的腰,腹部紧绷,块垒分明,两道深壑沿着小腹往下伸展,直入裤头。
轰一下,她脸上顿时烧了起来,如火燎了般,烫得心口狂跳。
她站起身想走,却又觉得一走便输了气势,于是咬了咬唇,继续蹲在他旁边,只是微微偏开头,不敢再直视他。
听着哗啦啦的水声,她脸上更烫了,却故作镇定道:“你怎么不到河里去洗,顺便给我捞一条鱼。”
卢宗尧自顾自清洗,仍旧不理她。
杜锦瑜娇哼了声,将手伸到水中,撩起水泼向卢宗尧,泼了他一头,泼完她站起身就跑。
跑回树下,她才笑出声,笑声清脆悦耳。
卢宗尧正低着头洗脸,突然被泼了一头水,他抬头看去,只见月色下,小姑娘提着裙摆欢快地奔跑。
银铃般的笑声,一声声撞进他心底。
他洗完站起身,水珠沿着沟壑纵横的腰腹往下滴,随着他走动,一滴滴没入裤头。
杜锦瑜见他走来,不敢与他对视,慌乱地垂下眼,却一眼看到他沾了水的挺括胸膛。
水珠顺着他胸膛滑落至紧绷的腰腹,沿着腰腹上沟壑纵横的纹理往下,最终打湿裤头。
杜锦瑜看得脸颊滚烫,心口狂跳。
那些水珠仿佛落进了她心里,在她心口漾开,荡起层层波纹。
她抿了抿发干的唇,从袖里掏出一方帕子,走到他跟前,擦去他胸膛上的水。
“夜里风凉,将军当心受寒。”擦完后,她将帕子塞到他裤头里,然后转身离开。
卢宗尧看着塞进他裤头的牡丹花绣帕,喉口一紧,只觉腹下点燃了一把火。
他紧了紧腮,喉结轻滚。
-
月华如练,照得大漠苍茫似雪。
一匹红棕色西域大马,疾驰在月下沙漠中。
快入城时,杜锦瑜仰头看卢宗尧,手指碰了下他脸:“你故意带我在沙漠兜了一天,让我又累又饿,是想吓退我吗?”
卢宗尧本意确实如此,然而低头看着她水蒙蒙的眼,一声“是”卡在喉咙,咽了回去。
他没承认,也没否认。
杜锦瑜见他沉默,心知他的用意,却只是笑了笑:“卢宗尧,我没与你置气。你可以不信我,但怎能不信你自己。”她眼神真诚地看着他,“你这么好,吸引我,岂不是很正常?”
卢宗尧看着她,眸色深深,眼中情绪复杂。
入城后,他将杜锦瑜送到馆舍门口便走了。
-
杜锦瑜遭遇刺杀一事,吓得高渐心疼又自责。
崔游也赶来了馆舍,满眼担忧地看着她,问长问短。
杜锦瑜扶着高渐坐下,安抚道:“翁翁不用担心,我没受伤。”又对崔游说,“我没事,表哥你不用在这儿守着,修建佛寺要紧,出不得半点差错,你自己谨慎些。”
确定她没受伤,崔游松了口气。
“好,那我就先走了,有事你随时到驿馆找我。”
高渐拉住她手拍了拍,感慨道:“我的乖孙儿,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老头子也就不用活了。”
杜锦瑜急忙为他拍背顺气:“翁翁你可别吓我。”
高渐在她掌心打了下:“鬼丫头,是你在吓唬我。”
“翁翁别打,疼。”杜锦瑜缩回手,转脸去看山兰他们,“你们怎样,伤得重不重?”
山兰受伤的手臂已经上了药,她摇摇头:“小姐不用担心,我们没事,只是一些皮外伤。”
杜锦瑜又问:“可有查出那些沙匪是谁派的?”
山兰道:“不是突厥人,听季翰说,是甘州派来的,目的是杀卢使,他们只是想抓住小姐威胁卢使。”
杜锦瑜点点头,跟她猜的一样,果然是为了杀卢宗尧。
“看来是两方军阀内斗。”
山兰趁机劝道:“所以小姐还是远离他为好。”
当着高渐的面,杜锦瑜不愿多说,随口敷衍道:“嗯,我一定离他远远的。”
然而第二天,她又去了石窟,见到卢宗尧后,照常接近他。
“卢将军。”她朝着卢宗尧走过去。
卢宗尧正在和陈遂舟说事,听到杜锦瑜的声音,脊背蓦地绷紧。
陈遂舟意味深长地笑了下,转身离开。
杜锦瑜掀掉帷帽走到卢宗尧面前,看着他唇上的咬痕,抿了抿唇,问他:“还疼吗?”
她昨天把他嘴唇咬破了,今天已结了痂。
卢宗尧没说话,低垂着眼,神色冷淡地看着她。
杜锦瑜伸出一根纤细白嫩的指头,点了点他唇:“这里还疼不疼?”
卢宗尧嘴角一勾,冷冷地笑了下:“别再招惹,否则你会后悔。”
“后悔什么?”杜锦瑜非但不退,还上前一步,贴到他身前,抓住他手臂,微仰着头看他。
她出门前,特地在唇上涂了口脂,此刻在日光的照射下,双唇水润红艳,像熟透了的蜜桃,仿佛轻轻一碰就能爆出汁。
卢宗尧眯了眯眸,眼神狠厉地抬起手,拇指压住她软嫩嫣红的唇瓣,克制着来回揉搓。
杜锦瑜唇上一麻,连带着整个身子都麻了。
就在她紧张得快要无法呼吸时,卢宗尧收了手,却突然低下头,薄唇擦着她脸移到她耳边,沉沉地喘了口气,声音低哑道:“你说后悔什么?”
杜锦瑜面红耳赤,颈上粉嫩一片。
卢宗尧笑了声,擦着她肩,从她身旁离开。
看着他走远后,杜锦瑜咬了咬唇,重新戴上头戴帷帽,抬步往石窟走去。
正好崔游从一处石窟中出来,看到她,笑着喊道:“表妹。”
他快步走到杜锦瑜跟前,隔着垂纱,只能看到她模糊的脸,看不出她脸颊泛红。
“想起昨日你被刺杀一事,我仍然心有余悸。”
杜锦瑜轻声道:“我这不没事么。”
“幸好你没事,不然……”
杜锦瑜笑着截住他的话:“他们是来杀卢宗尧,不是冲我来的。”
崔游回道:“话虽如此,但你毕竟也跟着遭了殃。”他突然靠近杜锦瑜,低声道,“表妹切莫跟卢宗尧走太近,否则必然会受牵连。”
杜锦瑜略有不悦:“受什么牵连?”
崔游四处看了几眼,确定没人,才小声道:“西北这里外有劲敌,内有**,鱼龙混杂,乱得很。拢右跟河西斗,而河西各州又自行内斗。”
“昨日刺杀之事,背后主谋便是甘州防御使。他一直觊觎三军镇,意图夺取卢宗尧手中的兵权。为了除掉卢宗尧,他不光买通沙匪,还勾结突厥。”
杜锦瑜笑了声:“表哥才来几天,倒是把河西官场争斗了解得一清二楚。”
崔游听出她在嘲讽,摸了摸鼻尖,不再多言。
杜锦瑜意识到自己话说得重了,又软下声来:“表哥既然清楚甘州防御使的意图,更应该和卢宗尧一条心。无论你愿不愿意,如今你们已经绑在了同一艘战船上。你奉命来沙州凿窟建寺,若石窟遭到损毁,佛寺建不成,太后怪罪下来,你和卢宗尧都难辞其咎。”
崔游右拳捶了下左掌:“甘州防御使打得就是这个主意!满朝文武,谁不知太后修建佛寺的真正含义?结果七月十五刚动工,七月十六,突厥便进犯沙州。”
“昨天若不是季翰及时阻拦,石窟真要被突厥人摧毁,卢宗尧必然会被罢黜防御使之职。而我即便没有杀身之祸,也免不了罢官入狱。”
杜锦瑜轻声道:“表哥知道就好,河西军阀如何争斗你不用管,也管不着。你只需尽心竭力修建佛寺,待佛寺建成,太后必定会厚赏于你。”
崔游点头道:“嗯,表妹放心,我对卢使并无成见,他虽不好相与,但也不是奸诈之辈。况且我与他并无公务上的冲突,不会有任何正面交锋。”
两人说话间,来到一处新凿的石窟门前。
杜锦瑜走了进去,仰头打量着石窟穹顶,脑海里闪过浩瀚星空,茫茫沙原,以及卢宗尧挺拔的身姿和宽厚的肩背。
那些画面串联到一起,交织成一幅奔放绝美的壁画。
崔游见她盯着石壁出神,笑着问道:“表妹可是想在这里作画?”
杜锦瑜道:“嗯,有想法。”
接下来的日子,杜锦瑜每天都去石窟作画,有时候会遇到卢宗尧,有时候遇不到。
遇不到的那天,她在返回城中时,便刻意绕去军所外转一圈。
半个月后,两人心照不宣地保持着一种暧昧关系。
只不过在人前,他仍旧是一脸冷冰冰的样子,仿佛跟她完全不熟。一到晚上,他就像是暗夜里的狼,看她的眼神恨不得把她吃了。
一处新凿的石窟内,杜锦瑜倚着石壁,目光灼灼地看着卢宗尧。
“将军认为京中高门贵女成亲只是一场交易,殊不知,天下间所有男女在一起都是互有所图。”
“一个男人若不图那女子娘家的权势,必然是图那女子的美貌,或端庄得体温柔大方,或乖巧柔顺善解人意。纵然以上都不是,一定是那女子能让他舒心,让他愉悦,让他从心灵上能得到慰藉。”
顿了顿,她忽然倾身靠近,娇笑道:“除非将军您真的无欲无求。”
卢宗尧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粗粝的拇指擦过她嫣红的唇,一歪头,含住她唇瓣重重地吮了一下。
他沙哑着嗓音道:“确实有所图。”
杜锦瑜被他亲得身体一软,双手连忙扶住他臂膀,娇羞地嗔他一眼:“不正经。”
卢宗尧嘴角斜勾:“你不就想要我不正经?”
-
过了八月,天转凉。
秋风瞬间便凌厉了起来,刮在脸上刀割似的疼。
依兰在收拾冬衣时,嘀咕了句:“小姐的白狐披风忘带了。”
山兰道:“你呀,每次都是这样,不是忘带披风就是忘带手衣。”
“没带就没带,做一身新的便是。”杜锦瑜笑着搂住山兰的肩,“正好今日天气不错,咱们不如去城外打猎,若运气好,说不定能猎着一只白狐。”
依兰激动道:“好好好,我们都去,要是一人猎一只,足够给小姐和太公做两身新披风了。”
山兰瑜笑着打趣:“放两头骆驼,你应该能射中。”
“啊,你取笑我,看我不挠你。”依兰尖叫着扑到山兰身上。
五人骑马到了城外,一人一把弓箭。
杜锦瑜见天上飞着一只雄鹰,眯起一只眼,搭弓射箭。
利箭射出,雄鹰一声啼鸣,振翅高飞。
就在五人比试箭术时,一阵马蹄传来。
杜锦瑜转头看去,见到是卢宗尧,笑着问:“卢将军去哪儿?”
卢宗尧看了她眼,座下马却没停,快速从她身旁驶过,在她面前拖出一道长烟。
杜锦瑜在心底暗骂,狗东西,装得倒挺正经,昨天夜里在她颈间留下的红痕现在都还没消。
害得她一整天都不敢让山兰伺候,又用脂粉遮盖,又穿了交颈的衫子,才堪堪挡住。
季翰笑着与她搭话:“大小姐好雅兴,打了多少猎物?”
杜锦瑜两指勾着弓,眼睛却瞟向驶远的卢宗尧,意味深长道:“正在捕猎。”
说罢,她抬起两臂,搭弓拉箭,射向卢宗尧。
嗖一声,利箭飞射而出。
季翰惊得一下张大嘴,山兰几人更是屏住了呼吸。
卢宗尧微微侧身,利箭擦着他肩落到前面沙丘上。
紧跟着又是一箭,这次他没躲,拿出马腹旁夹袋里的弓箭,侧转身反射回去。
两支箭对射,在风中撞在一起。
杜锦瑜是逆风箭,卢宗尧是顺风箭。
卢宗尧的箭,射断了杜锦瑜的箭。
断箭落地,长箭插在断箭旁。
“卢宗尧。”杜锦瑜打马上前,“我们比一场。”
卢宗尧垂着眼,声音清冽低沉:“没空。”
杜锦瑜身子一歪,头靠住他臂膀:“你要是赢了,我就帮你。”
见他一下掀开眼皮,她娇羞地咬了咬唇,将手放到他腿上。
卢宗尧眼中似有火在烧,紧绷着脸,却没说话。
杜锦瑜手往上,柔声问:“卢宗尧,你想要吗?”
卢宗尧按住她手,看着她桃花般粉嫩的唇,喉头轻滚:“今日没空,回来再和你比。”
杜锦瑜脸上一下绽出笑:“那你给我打一只白狐,我想做一件白狐披风。”
卢宗尧答应:“好。”
杜锦瑜娇俏地笑道:“要纯白的狐狸,不带一丝杂毛。”
卢宗尧:“好。”
杜锦瑜娇俏地笑了声,拨转马头准备返回,看着迎面赶来的季翰,她笑着赞道:“季将军刮了胡子还挺俊俏,放在长安也称得上是美男子。”
卢宗尧当即沉了脸,本就冷淡的神情更是冷如霜雪。
季翰被夸得很是愉悦,哈哈直笑,还打马到卢宗尧跟前,向他分享:“头儿,杜小姐刚才夸我是美男子。”
卢宗尧却冷着脸说:“把胡子蓄上。”
季翰惊诧:“为何,杜小姐都说我刮了胡子俊俏?”
卢宗尧:“很丑,看着碍眼。”
季翰:“……”
黄昏时,卢宗尧派人给杜锦瑜送了两只白狐,一只银狐。
然而到了晚上,他却没到馆舍来找杜锦瑜。
杜锦瑜知道他的用意,是不想把两人之间的事当成交易。
第二天是八月十五,这天沙州城内笙歌不绝,家家户户吃圆饼,瓜果,在院里祭月。
王稹请高渐入府赏月,卢宗尧也在。
席上,她装作和他不熟,几乎不与他对视。
卢宗尧比她更会装,下了席,却偷偷把她带出府,骑马带着她到月牙泉赏月。
泉水泛着粼粼银光,倒映出一轮圆月。
杜锦瑜蹲在泉边,手指轻点水面,碰一下又一下,将水里的月亮一次次打散,玩得不亦乐乎。
卢宗尧从后面抱住她,将她抱在怀里,下巴蹭她颈。
杜锦瑜推开他:“痒。”
卢宗尧用唇蹭她耳廓,喘息着问:“何时回长安。”
杜锦瑜缩了缩脖子,笑着反问:“你想让我回去?”
卢宗尧隐忍克制地含了下她耳垂:“我想你永远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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