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生的大楼是座九层的独栋,比起大公司个头显得有些袖珍。
一周年年会的时候闻沥喝得醉醺醺,保证有朝一日一定做大做强,带大家搬进豪华大厦,而那群通过青影节或者其他扶持计划被看中签下的青年影人们都把这个年纪不大的小老板当做活菩萨,毕竟这年头愿意投资电影理想的傻蛋可不多,遇见了,就要珍惜。
总之,哥几个称兄道弟,干劲十足,熬起夜来把公司当家住。
下车前司机想跟喻氤要个签名,翻了半天没找到纸,最后从裤兜里掏出一张水电缴费单,喻氤哭笑不得,就在背面给他签了名。
上了楼,商务组的人正逮着秋秋开会。
要她们说,喻氤这个人是有点清高在身上的,不爱上节目接活动,也不爱在平台曝光,商务组三番两次提醒她上心,说这是女明星必须要具备的资源,她依旧我行我素能推就推,偏偏人老板秦昼把她当宝贝供着,活生生把她养成了一颗毒瘤,狠狠扎在每一个商务人的心头上。
好消息是前阵子她引发了女性权益的讨论,有个一线的化妆品品牌递来合作,中华区的代言人,对于喻氤目前的时尚资源而言是一个重大进步。
代言人不像其他title,品牌方通常慎之又慎,商务此番就是叮嘱秋秋,最近一定得看住喻氤,不要再惹出什么大新闻。
“检讨会”开得甚是激烈,被列为重点“看护对象”的喻氤施施然敲开会议室的玻璃门,现身保证:“放心,今晚之后我一定不再出门,老老实实在家宅到过年。”
闻沥本来听汇报都要听得打瞌睡了,睁眼一看喻氤来了,“噌”的一声从椅子里弹起来,“你们继续开,我去去就回!”说着推着人就往他办公室走。
到底是个重要的代言工作,喻氤本打算坐下来好好听听,被他急吼吼的拉走,莫名其妙:“干什么?”
“姐,我唯一的姐!”闻沥兴奋地撞她的肩,殊不知自己天天健身一身的牛劲,把喻氤撞得险些没站稳。
喻氤忍耐又忍耐:“当不得,有事您说。”
闻沥这厮委屈极了:“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孟大导演要搞补拍啊?”
喻氤一听是这事,摇头:“八字没一撇的事,得看今晚饭局孟导能不能捞到追资,我看很悬。”
没想到闻沥听了直咧嘴:“悬?悬好啊!他们不愿意掏钱才有咱们挤进去的机会啊!”
喻氤听着不对劲,正好他的办公室到了,她在真皮大沙发上坐下,“你想给《铁锈》注资?”
“《铁锈》筹划的时候潮生还没出生,错过就错过了,但现在要是能利用追资的机会蹭到孟导这艘大船,潮生的名头就能走得更远更响亮!小投资大收益啊!这样过年回家,我也能在我爸和看不起我的老姐面前扬眉吐气一番。”闻沥想想就美,倒在老板椅上得瑟的抖腿。
喻氤却没他那么乐观,“潮生毕竟是新公司,这两年动作惹眼,明里暗里已经引起不少人注意,这时候还想分一杯孟竖的羹,其他几个大资方肯定不乐意。”
潮生若是进来,这趟水就更混了。
“你放心吧,这事我有谱,我主要是想跟你说另一个事,”闻沥摆摆手,从自己桌上翻出一个密封袋,拿在手上颠了颠,却迟迟没递出来,像是在思考该怎么说。
喻氤只道是他推荐的新本子,没想太多,自己接了过来。
打开密封袋,除了只有几页纸的组讯,还有一本封面什么都没有的白皮册子,应该是剧本。她心道,保密做的这么好,看来是个大项目。
果然组讯第一页并排的两个大logo,一个是华语电影市场第一股华盟影视,一个是经过欧洲多国电影委员会认证的制片公司EP film。
影片暂定名:《星穹迷行》。
导演信息栏上赫然写着:杜布瓦兄弟。
看清导演的一瞬间,喻氤就琢磨过来怎么回事了。
闻沥瞅着她脸色,虚张声势地清清嗓子:“这项目的原著作者你肯定听过,就是那个写特有名的《光锥》五部曲的科幻作家,这是他另一篇星际穿越题材的小说,EP公司想收他的版权,但作者不想卖给国外,最后杜布瓦兄弟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中法合拍,你说巧不巧?”
喻氤放下组讯单,“所以杜布瓦两兄弟第一考虑的对象就是合作过的闻勉?”
“哦不不不,那倒不是,男一号一早定了法国男星,其他角色也没有特别合适的,所以我哥多半不会出演,只是为东家华盟牵线搭桥,把这个联合承制方吃下来,所以现在女一号也已经定下来了,就是华盟现在的女台柱——单之影。”
说完这些,闻沥也坐到单人沙发上,翻开某一页人物介绍,“女主角没坑了,但是这个女三号你看看,表面是辅佐航舰的智能AI,实际是个反派,作为人类科学家时丈夫女儿死于阴谋这一段也很有看点,都是有效戏份!”
喻氤环住双臂:“剧本是闻勉给你的?”
闻沥直接装作没听见:“我说真的,姐,这角色真适合你,你看看本子,这改的多好……”
喻氤拦下往她脸上凑的剧本,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捡到猫》也是如此,闻勉拐着弯把剧本送到她眼前,闻沥三顾茅庐对天发誓项目绝对同他哥没有任何瓜葛,简直是一模一样……
“国际大IP改编,机会难得……”闻沥还在苦口婆心。
喻氤被他念的头疼,抓过剧本起身离开,“我考虑看看,之后再说。”
闻沥:“一定要看啊!别忘了!!这对咱们潮生很重要!!”
回应他的是大门关上的声音。
闻勉吁了口气,在只剩他一个人的办公室绕了两圈,最终难耐地掏出手机发了条消息:【哥……】
回信很快传来:【在。】
【问你个问题可以吗?】
【你说。】
【你回国到底是为了《铁锈》补拍的事,还是为了喻氤?】
那边没有回复了,半分钟后,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闻勉有些无奈:“剧本给她了?”
“这么难的任务我都完成了,你就不能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么?我都琢磨大半个月了!”闻沥十分受伤。
闻勉感到好笑:“是你的事吗你就瞎琢磨。”
“怎么没我事?这关系到我的摇钱树能不能栽到自家盆里啊!”
闻勉握着电话笑,安抚了他几句,最终没有回答那个问题。
有的时候不回答本身就是一种答案了。
就像喻氤,所有人都好奇他抛下电影宣传期冒然回国是为了什么。
而她之字未提。
——她对此丝毫不感兴趣。
-
晚上七点,三环内又塞起了车。
喻氤紧赶慢赶,终于踩着点抵达京郊的一间私人园林会所,一个资方女代表候在门口打电话,见到喻氤体谅地说晚高峰确实烦人,喻氤和她聊了两句,对方仍没有进去的意思。
这时,一辆低调的纯黑劳斯莱斯魅影泊入了门廊,闻勉从驾驶座上下来,喻氤顿时明白女资方在等谁了。
女资方姓潘,见闻勉坐在驾驶座,半开玩笑道:“看来我们几个的面子不够大,闻影帝今晚开车来,是打算滴酒不沾?”
闻勉把车钥匙交给泊车员,笑着走来同她握手,“潘总。”
没有一个女人能抵挡闻勉的魅力,不过潘总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我倒是好说话的,不喝就不喝了,就怕里面那两个刁钻的不肯饶你。”
闻勉食指立起,虚点了一下喉管,无奈道:“生了点小病,刚吃过药,今晚怕是要扫大家的兴了,下次吧,我请几位吃饭,一定舍命陪君子。”
这么一说,喻氤发觉他的声音确实有些沙哑,唇色浅淡,身形也比半个月前清减了,好在瞧着精神头不错,透出股大病初愈的清爽。
察觉她探究的视线,闻勉对她眨了眨眼。
潘总“哎哟”一声,打量他,“还真是,那今晚你就别碰酒了,身体要紧,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端,电影圈还不得翻了天了?我可不敢当千古罪人,是吧,喻氤?”
喻氤应和地背诵了一段圈中笑传了很久的彩虹屁:“闻老师的脸是国民财富,闻老师的嗓音是医学传奇,闻老师的演技是华语影坛的启明星。为了华语影坛和众多影迷,请闻勉老师务必好好保重身体。”
闻勉叹气:“看来这个笑话是要跟着我进棺材了。”
喻氤接道:“您的职业生涯还长,会有新的笑话出现的。”
潘总被两人一来一回逗得咯咯直乐,笑声在安静的会所里十分响亮,大堂经理不得已走过来为他们引路,闻勉顺势告饶,做了个“请”的姿势,让两人走在前面。
来到包厢才发现他们三个是最晚的,其余人都已到齐。
在场人数不多,就她、闻勉、导演孟竖、制片陈生,以及三个最大的资方,除了一起进来的潘总是女人,剩下两个资方代表都是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瘦一点的姓蔡,另一个白面脸姓王。
一番握手之后,所有人入座。
座位位置也隐隐有机锋,一张圆桌,椅子间隔一臂,三个资方挨着坐,陈生作为制片人坐在蔡总和孟竖中间,喻氤理所当然挨着闻勉坐到了孟竖这侧,另一边是潘总。
孟竖的头发剃得更短了,干瘦,颅顶架着墨镜,眉心有一道深深的川字纹,见到喻氤和闻勉一同进来下意识皱起了眉,对两人点了点头。
潘总为闻勉说好话,让几人今晚别灌他酒,王总大手摁在桌上,嗓门洪亮:“到底是法国的水土养人,北京这破雾霾,给我们大影帝一回来就整病了!你说说,白搭我这么多好酒!”
蔡总是台湾人,细声细语地打听:“去年有小道消息说有粉丝在巴黎街头遇到你和法国妹散步,结果你胡子拉碴害得人家都不敢认,是不是真的啦?”
“怎么说也是与女士相约,怎么也不打理一下,看来是杜布瓦兄弟把你吸干了啊哈哈。”王总意味深长地挤眼。
国外电影圈男女不忌,杜布瓦兄弟俩更是知名的双性恋,此话一出有心人都眼皮一跳,暗暗看向闻勉。
闻勉牵着嘴角的笑意,叫人看不出喜怒,只是语气淡了几分,“那次是受电影协会的玛索夫人邀请,去她家做客,匆忙之下没来得及整理,不过我想她和她丈夫都是德艺双馨的艺术家,应当没有介意我的仪态不周。”
没有理会关于杜布瓦兄弟的联想。
陈生适时插话:“得多忙才能让你这么注重整洁的人疏于打理啊?别是雄心壮志,要入驻人家的电影协会吧?”
潘总也是个机灵人,珠言妙语借着和喻氤搭话捧闻勉:“喻氤还不知道这事吧?当时你应该还在拍《捡到猫》,不知道也正常,哪里有他们说的那么夸张?就是看着疲惫了点,闻勉底子在这,就是扮成流浪汉也是个大帅哥是不是?!”
蔡总这时候反应过来,怕真把闻勉得罪了,赶紧把话题带走,叫人上菜。
期间又聊了聊别的,几个老烟枪把烟都点上了,就是不谈追资的事,喻氤想其实资方估计也猜出点苗头,就在等孟竖起头,可惜孟竖太沉得住气。
桌上没叼烟的就剩喻氤和闻勉。
生意人饭桌上就是什么都得会一点,潘总掏出一包细支卡比龙问喻氤抽不抽,“我记得谁和我说过你抽烟的来着。”
喻氤接过来,捏在指尖轻捻,“好久没碰了。”
“戒了?”
一旁的闻勉自然接话:“她只有压力大的时候才抽。”
几人一下来劲了,调侃闻勉自己烟酒不沾,却把姑娘家的喜好打听的这么清楚。
三个资方什么都不知道,但喻氤却明显感到孟竖和陈生向她投来了目光,她巧妙地接过话:“没办法呀,拍孟导的戏是我这辈子压力最大的时候,就像历劫一样,杀青之后大彻大悟,再没有什么事能难倒我,这烟自然而然就戒掉了。”
老总们哈哈大笑:“你们俩进来前是不是统一口径了?闻勉,你看你把人喻氤带成什么样了,满嘴的胡诌,跟你一个模子出来的。”
潘总吸了一口烟嘴,挑剔地掸掉烟灰,朝她侧身:“听说你去年春天在国外录节目差点遇险?生死都经历过的人,确实没什么坎儿值得往心里去,再说这玩意儿抽多了也不好。”
喻氤深以为然:“有烦恼才抽烟,越抽却越清醒,没什么意思。”
“是,不如吹点小酒,”潘总爽快地站起来去拿桌上的茅台,却忽地瞪圆了眼:“闻勉你不是吃了药不能喝吗?想什么呢?自己刚说的转眼就忘了?”
喻氤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坐在另一侧的闻勉竟然在往杯里倒酒。
被惊叫声打断,闻勉没有露出不悦,长睫眨了眨,在一众探究的目光中笑了,带着几分歉意坦然开口:“愣神了,一时没想起,这杯就当敬您吧。”
纵然他演技再完美,也会在某句只言片语后露出痕迹。
要的就是这片刻晃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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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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