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谢昭有记忆以来自己就是个不被父母喜欢和疼爱的孩子。
别的小朋友上幼儿园都有爸爸妈妈接送，而她是自己定闹钟爬起来上学，迟到了父母就又会因为她而争吵，家里整天乌烟瘴气的，所以她从来不用爸爸妈妈操心，她努力成为大人和老师心目中都优秀的好孩子，以为这样就能博得父母对她的一丝关注，这是她八岁前一直在做的事情。
可是他们对弟弟却不一样，弟弟出生后，轻而易举的就得到了他们所有的关心和呵护，甚至不需要付出什么。
而她拿过那么多的奖状在他们看来却是废纸一张，是理所当然的，但其实她真的不太聪明，她必须付出比别人多的多的时间，才可能换来那次次的满分答卷。
她的运气一点都不好，所以靠的都是自己一步一步换来的。
做这些也只是为了得到父母的一个夸奖，可惜一次都没有。
后来他们吵架的时候她听到了一些，知道了自己原来并不是爸爸的亲生女儿，是妈妈在外面的一夜情意外得来的，那个男的甚至都不知道是谁。
她的血型是O,但妈妈是A,爸爸是B，怎么都不可能生出O型血的宝宝。
原来她的存在是个意外，也暴露了妈妈曾经出过轨的事实。
为了避免自己出现在餐桌上引来父母的争吵，她会踩着凳子在给父母装好饭后，拿着自己的小碗装一些饭菜，坐到远离餐桌的楼梯转角上，那边有还个落地窗，在还不识很多字的年纪下，她已经懂得了看人脸色做事。
她开始变的沉默寡言，努力降低自己在家里的存在感，只是依旧会好好努力学习，不让他们操心，她心底还是渴望自己这样或许能感动一下他们。
弟弟出生后，她也会帮忙照顾。
托弟弟的福，他们一家出去买零食的时候，也会给她捎带一份回来。
有的时候会是一包小小的棉花糖，有时候会是几颗橘子味的棒棒糖。
弟弟是个很可爱很乖巧的小孩，不哭也不闹，见到她的时候会咯咯的笑。
爸爸妈妈不喜欢她靠近弟弟。
所以有时候她就会悄悄跑去婴儿房看他。
到他长大一点能上幼儿园的时候，妈妈就带着弟弟搬出去住了，一个星期会带弟弟回来一次。
弟弟喜欢跑去她的房间里玩，然后趁爸爸妈妈不在会叫她姐姐，从自己那不大的小口袋里掏出他留给她的橘子味的棒棒糖，塞到她的手里。
他用黏黏糊糊的嗓音安慰她说，“姐姐，不.........哭，爱你。”
谢昭才知道原来连弟弟那么小的孩子其实都能看出她的难过。
父母不可能看不出。
只是他们不爱她罢了。
但没关系，她有了个可爱的弟弟。
他说她爱她。
真好。
只是自那一面之后他们再没有见过。
不久之后，父母就离婚了。
到一切已成定局的时候，他们才像发布通知那样告诉她一个消息。
其实被继母送去孤儿院醒来的时候，她心到底还是有一点渴望的，希望爸爸能来带她走。
但是一个月过去了，三个月过去了，一年过去了。
她内心最后一丝对亲情的期待也彻底熄灭了。
既然做好孩子什么也得不到，那就做一个坏孩子吧，起码至少自己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他人。
从刚来孤儿院的逆来顺受，默默忍了一年的霸凌之后，她开始了自己的反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再也没有人敢欺负她了。
可她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
昨天晚上谢昭吃了药才睡的。
可能是药物作用，她昨晚睡的挺沉，罕见的没有做噩梦。
她曾经有过最接近死亡的一次就是在孤儿院，用水盆洗脸的时候，被那些孩子开玩笑的把她脑袋按在水里。
如今窒息感依旧会在某个时刻如影随形，即使她已经不再害怕了，但是曾经发生的一切还是犹如实质的伤害到了她。
从以前每次做噩梦的次次惊醒，睡不着觉，到她后来能在噩梦中冷眼看着那个童年的自己。
在某一刻其实她想过要是她就死在那一天，也许就轻松多了吧。
但是在醒来的时候，看着雪白的天花板，舒适柔软的大床，布置粉嫩少女心的房间。
谢昭又会想，如果她死了，就见不到奶奶了，也不会交到宋京晏这样的朋友。
这么一想，她活着，也还是挺好的。
虽然她这十几年来得到的善意不多。
但是仅有的那么几个美好的瞬间，似乎都能足以支撑她度过一些极其艰难的抉择。
*
今天谢昭起晚了。
等去到学校的时候早读已经过了大半。
她从后门溜进教室，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顺手把书包挂在了课桌旁边的挂钩上。
宋京晏早读的时间一般都不在。
他最近好像有个竞赛要参加，挺忙的。
谢昭看了眼宋京晏贴在左上桌角的课表，他的字迹行云流水，笔锋流畅好看。
谢昭每次看到他的字，她都忍不住垂眸看一眼自己的。
她在思考人与人的差别怎么就那么大。
她的字就很像小孩写的，圆圆的不能比。
谢昭从课桌里翻出英语课本。
却发现封面贴着一张便签，是宋京晏惯用的，起初她还觉得挺新奇，他那么一个清清冷冷的人，怎么却喜欢那么可爱的卡通小猫便签。
她也挺喜欢小猫的。
上面是熟悉的字迹。
谢昭，记得吃早餐，放你抽屉里了，报酬是，请我吃颗糖吧。
——y
谢昭伸手往抽屉深处摸去，指尖摸到了一瓶还温热的牛奶和一个三明治。
哦，对了，昨天她撒了个小谎。
说自己胃疼才去看的病，所以他就给自己带了早餐。
她的内心莫名划过一丝说不清的感受，有点酸酸涨涨的。
好奇怪。
但出乎意料的她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她不是个喜欢改变的人，也不太喜欢尝试新鲜事物。
未知的事物总是变化莫测，无法预知。
她的世界里没有太多色彩斑斓，只有不变的橘子味水果糖，那是弟弟给她的第一颗糖，也是她第一次吃的口味的糖果。
谈不上喜欢，只是第一次于她而言意义是不一样的。
所以她习惯了买糖只买橘子味。
放学回家，有只流浪猫大着胆子跟了它一路，它还跑过来扒她的校服裤脚，喵喵的叫着，应该是饿了吧，她想。
这是她遇见的第一只主动靠近它的小动物，它脏兮兮的，是只小狸花，身上还有和其它猫打架受的伤。
谢昭蹲下身来，伸手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小狸花撒娇的用头蹭了蹭它的掌心。
“你也和我一样吗？”
她像和小猫说话也像在自言自语。
小狸花刚好也喵的回应了她一声。
于是谢昭收养了它。
“要好好长大。”
“叫你阿岁怎么样。”
“喵。”
“阿岁。”
“喵。”
谢昭在被收养后不久，也拥有了人生中的第一只小猫。
它叫阿岁。
*
早读一下课。
谢昭就把英语书合上塞进了抽屉。抽出一张白纸，在纸上画着□□小人，还有一只胖乎乎的小猫，在它上面画了个白云状的框，括起来，写了两个字，阿岁。
宋京晏临近上课前几分钟才回来。
谢昭用余光瞄了他一眼，但也没有和他打招呼，还趴在那写写画画。
自从有了那个早恋风波的先例，谢昭在学校除了问他题目依旧也不怎么和他说话的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
但这不意味着他们不聊天。
宋京晏也没说话，坐下之后先把等会要上课的课本准备好，再从抽屉拿出一个草稿笔记本。
洋洋洒洒的写了几个字，推到了她的面前。
宋京晏的草稿虽然写的很乱，但是看起来也是格外的赏心悦目，字好看果然是不一样的。
谢昭在心里默默点评了一番，她把视线挪到他写的那几个字上面。
y:“早餐吃了吗？”
谢昭把牛奶喝完了，三明治还没吃。
于是在他下面如实写道。
z:“喝了牛奶，三明治还没吃，下节课再吃。”
把本子推回去，谢昭又继续开始自己的□□小人大业。
这次她画了自己。
纸上的小人有着高马尾，穿着学校统一的红白校服，嗯，再加上一个小圆脸，眼睛不知道怎么画，画两个框吧。
她满意的看着自己画的作品，虽然面上不动声色没什么表情，但是嘴角弧度很轻的勾了一下。
宋京晏又把本子推了过来。
这次是。
y:“糖你什么时候给我。”
z:“你喜欢吃糖?以前怎么没见你吃过。”
y:“最近才喜欢的。”
z:“放学给你，去老地方等。”
y:“好。”
晨光和煦，照在女孩认真画画的半边白生生的脸上，碎发垂在脸侧，光影落在她纤长的眼睫，她画的小人也可爱，和她一样。
只是.............
他的目光沉静，落在她那不注意被蹭下去的长袖校服袖口，那里漏出了半截白皙的腕骨。
有道肉色的疤痕在慢慢结痂。
似乎是新伤。
宋京晏垂着眸子把视线强行从她那里挪了回来，只是握着笔的右手，用力的骨节泛白，暴露了他内心并不稳的心绪。
谢昭..............
我要怎样。
才能留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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