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舟此话一出,薛云遥刹那间脸一黑,怒气攻心而来。
她心里压抑的担心和焦虑全都释放出来,一瞬间失了理智,一把抢过舟舟手里的木船,恼怒到举起手,想要将其往地上摔。
阿清拦住了她,这才让薛云遥稍稍缓和了一下。近些日子,她是愈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她一偏头,恰好对上舟舟委屈的含泪双眸,心立马又软了下来,之前所有的怒气都渐渐退散。罢了,小孩贪玩是正常的。
木船悬在半空,完好无缺。
薛云遥将木船还给舟舟,但女孩却连连后退几步。
“这是舟舟亲手做的,给云遥姐姐。”舟舟摆摆手,脸上泪水与笑容夹杂,悲与喜同生。
薛云遥看得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那年,她扇了舟舟一巴掌时,那女孩也是边哭边笑,叫人觉得好生奇怪。
“这么丑……”薛云遥又将木船拿到眼前,好似嫌弃般撇撇嘴,嘀咕道,“既然是你给我的,我便收下吧。下次来,给你买个更大更漂亮的木船。”
舟舟如孩童般欢喜雀跃地点头,眼泪跟着一起落了下来。
见舟舟头发凌乱,满身泥泞,薛云遥张望四周,疑惑问:“之前给你找的那些仆从去哪了?”
“她们都去采买东西了。”舟舟埋头回答道。
薛云遥颔首,河间镇离街市较远,出门采买确实要耗费些时间。更何况,舟舟心思单纯,从未骗人,她便没有多问。
眼看天色渐晚,薛云遥不便久留,免得薛府的人怀疑。她收好木船,轻轻揉了揉舟舟凌乱的头发,与阿清一起道了句告别。
正要离开时,舟舟却主动出声喊住了她。
她立在门口回头,舟舟站在黑暗里笑着落泪。
“姐姐,我最近总能梦到阿娘。”
“我下次给你带些安神的香来。”
“姐姐,你下次来看我是多久?”
“我会尽快来的。”
薛云遥心里到底还是生出些古怪来,虽说以往舟舟也爱同她说话,只是今日说的话怎么都如此没头没脑。
应该是许久未见薛云遥来,心里太想念了吧。
薛云遥淡淡一笑,又往屋里走,俯下身张开双臂想要抱住舟舟,希望这样能让舟舟高兴些。
舟舟却再次后退,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泥灰,闷声闷气道:“莫把姐姐干净衣裳弄脏了。”
薛云遥也不是执拗之人,只是轻拍舟舟的肩膀,柔声道:“等姐姐下次来,多陪陪你。”
舟舟依然在笑,无声的笑。
过了良久,舟舟亲眼看着薛云遥与阿清走远,慢慢地走出她的视线。
她依然在哭,无声的哭啼。
天边彻底暗了下来,整个屋子都被黑暗笼罩。她坐于地上,环抱住自己,不敢哭出声音。
若是眼泪能化作食物该多好,这样她的阿娘,就不会饿死了。
若是她做的木船能救起温夫人就好了,这样云遥姐姐也不会心痛了。
若是这世间能放过她,那该多好。
……
“舟舟有些不对劲。”薛云遥一路都在思索,究竟哪里有些古怪。虽说舟舟并无伤痕,出门时也看到了安排来保护舟舟的侍卫,应是没有出任何问题的,但她心里仍然焦虑不已。
哪怕坐在马车上,她也没想通究竟何处奇怪。
但愿是她多虑了吧。
薛云遥拿出袖里的木船,外观确实不太精致,但胜在结实,可见是耗费了大心思了。她笑着擦去木船上面的泥灰,掀开窗边的帘子,望向窗外的铺子,计划着下次去给舟舟带些什么好。
一路奔波,终究是在亥时前回到了府里。
薛云遥本以为这已是最快的速度,不会惹人怀疑。结果一回到府上,见大家竟全都慌张失措的模样,来往下人无一不唉声叹气,神情凝重。
“小姐,你可回来了!”如月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刚回府的薛云遥,飞快地跑了过来,“小姐你没事吧?可要好点了?大夫怎么说?”
如月一连串的问题砸了过来,薛云遥扶额,只是点点头,不愿多言,于是转了话题:“为何府里的人都好像十分紧张的模样?”
“是老爷……老爷生气了。”如月捂住嘴巴,低声说道。
“为何?”薛云遥不解,莫非是因为她今日出门“求医”?可以前亦有这种情况,也未见府里如此大阵仗。
“据说是关于小姐的事,旁的我也不知道了。好像大家在说,有大事发生。”如月压低声音,把知道的全都告诉了薛云遥。
薛云遥蹙眉,居然是关于她的事。
既如此,还是需问清楚。
走进薛恒屋里那一刻,薛云遥都有些震惊,一向喜好整洁的父亲,屋里竟满地都是凌乱的书籍纸张。
看得出来非常生气了。
“父亲……”薛云遥轻咳两声,对着薛恒的背影喊道。
薛恒转过头,虽满脸沧桑,见到女儿来,仍然挤出了笑容,但这笑容只维持片刻,又落了下去。
“沅沅……爹没用啊……”薛恒始终没有抬起头,语气里尽是愧疚,“连沅沅的婚事都做不了主……”
“什么婚事?”薛云遥早猜到了定是什么大事才会惹得薛恒如此恼怒。她一介女流,最大的事不就是嫁人,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她起身为自己倒了杯茶,淡然自若地饮起茶来。
“和宁昌侯长子崔映夜的婚事。”薛恒无奈的声音传来,在空荡荡的房间显得极其刺耳。
薛云遥猛地咳了起来,倒不是生病,只是被那口茶呛到了,缓了好久才平复心情,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后问:“为何是他?”
薛恒轻叹一声,回答道:“是瑞王身边的人传出来的。传言说他跟圣上提议赐婚你与崔家长子。”
瑞王……薛云遥回想白日见到这人时的情景,原来最后那句捉摸不透的“你们都很讨厌彼此吧”竟是别有用心。
可是他与崔映夜的矛盾,跟薛云遥有何干系?
“虽说此事还未落实,但听说用不了多久,圣旨便到了……”薛恒抬头望向窗外微弱发光的星辰,语里全是无奈。
他偏过头,看着女儿错愕的模样,心里依然生出不忍,于是苦笑道:“沅沅,不用担心,爹会尽全力护好你的,不愿嫁便不嫁了。”
薛云遥木讷地点头,心里还是不敢相信,这瑞王萧翊竟有如此雷厉风行的手段,若是将她赐婚给旁的人家,她也只会感慨萧翊厉害,可为何偏偏要嫁宁昌侯府的崔小侯爷!
虽说她现在还没回想起自己是否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崔南雪的事,但就崔映夜的态度,便让她心生厌恶。
一想到要跟这样表里不一的人成亲,她就体会到薛恒的感受了。回自己屋的路上,她一怒之下,把石阶边刚刚长出的嫩芽拔了出来。
怎么可以开花!
花开得太招摇,定会惹出麻烦的!
回到屋里,薛云遥才冷静下来,虽说薛恒不愿与她谈论朝局之事,但她自己也能猜到大概,太子萧麟软弱无能,瑞王萧翊各处拔尖,夺嫡之事,不言明亦能看出。
传闻萧翊几年前性情大变,先前不务正业的他一步步开始操纵朝局里的每一枚棋子。
这些年,萧翊不少招募幕僚,朝中大臣也逐渐加入自己的党羽。
算下时间,也该轮到一向中立的薛丞相了。宁昌侯的林夫人与宫里的瑞王生母婉妃有亲,崔府能昌盛也有婉妃的功劳。
所以这门亲事对崔家百利无一害,宁昌侯自然是愿意的。
只是若以姻亲将两家捆绑在一起,薛丞相哪怕自己坚定本心,依然会视作加入瑞王一党了。
但薛云遥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萧翊究竟使了什么手段,竟如此快的时间求得赐婚?
奔波一天,又一直受刺激,薛云遥头疼得紧。她倚在榻边,盼望这婚约取消,可千万不要让她嫁给崔映夜……
迷迷糊糊睁开眼,薛云遥竟来到了陌生的地方。她一个人走了良久的路,才寻到稍微熟悉的地方,推开门,只有一男子坐在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
不知为何,在此地这男子竟十分高大,看薛云遥的眼神如看蝼蚁般。
薛云遥急得转身想跑,才发现门已被关紧。
她感受到身后一阵凉意,这感觉太熟悉,一回头,果然是崔映夜。
“你没资格……”
“薛千金……”
崔映夜的声音此起彼伏,在整个屋里回荡。那话语太冷漠,像是把薛云遥丢入冰窖般。她心里恐惧,却挣扎不开。
再一眨眼,薛云遥与崔映夜已然站在山林中。
此地尽是高大树木,遮住了所有光芒,四周只剩黑暗。时不时寒风吹过,惊得群鸟飞起,气氛可怖。
恍惚间,薛云遥好像看到面前有人立在悬崖边!
那人快要坠河了!
快回来啊!
薛云遥心提到了嗓子眼,腿却怎么都迈不开,只能在原地撕心裂肺地大吼:“你快回来啊——”
“南雪!”
薛云遥梦醒了。
看到熟悉的屋子,她才从恐惧中脱身,竟是做了场梦。
她扶额,揉了揉眉心,拭去额间冒出的冷汗。这么多年,已经许久未做梦了,怎会今日无缘无故梦到崔氏兄妹?
定是忧虑太重了。
她起身倒了杯水,坐在椅子上,思索了许久,总觉得梦里在悬崖边时自己的恐惧害怕太过真实。
崔南雪……
薛云遥又想起在宴席上喊住自己的崔南雪,不知为何,脑海里明明有这个人的身影,但昔日关于她的事情,具体细节竟都没多少印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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