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至岁暮,寒风凛冽,初雪降矣。
今夜贺竹便作一回风雪夜归人,推门而入,见庭中雪映烛光,有一佳人坐阶上,心中不觉已有暖意。寒冬也未必那样难捱。两人对坐窗前,煮茶品茗,廊上皆挂了灯笼,庭院中寂静无声,只听得木柴烧火声,以佐观庭中雪。
“自我入仕,多喜而少悲。这一生已是再无所求,唯愿风来云往,闲时亦似今夜。”
今夜烛火恰似两人情之缱绻,时而热烈,时而微弱,却永夜未熄。彻骨寒与春水暖仅以一室相隔。当时所道之寻常,如今却只是过往。
“师父究竟何为道,徒儿为何悟不到?”叶知秋实在困惑。
“道为道,非物、非精,听不得、闻不得、见不得,道存在于万物之中,天地之间。你年纪尚轻,悟道还需历练。”
“知秋,今日便去山林市坊间感知,回来再告诉师父有何所获。”李虚名闭目道。
叶知秋缓步行走,想到人行世间,步履匆匆,必经生、长、老、死,既生又死,周而复始。又至山林,日落月升,草木生新芽,是轮回,亦是更替。冥冥中也许是道在其中,叶知秋喃喃自语,将今日所得说与李虚名,是已触及道之本源。
夜间又说与贺竹,却见贺竹愁眉不展,问之,则曰:“我至翰林院已有些时日,各位学士初时也勤勤恳恳修撰文书,日子久了便开始结交权贵,宴请宾客。”偶尔一次倒也说的去,频繁宴请,也不知办宴之耗费多少。又过些时日,有学士封得御使等职位,剩下的也多是急不可待,想在官场讨个职位。
叶知秋只好安慰道:“莫管他人如何,你只一步步来罢了。”
“是,知秋称得起个贤内助的名号!”贺竹指尖微动,轻捏叶知秋脸颊。
“又打趣我!”
然路之多艰,后叶知秋遇一妇人痛哭于河边,闻其缘由,则道:“苦,苦,苦!”。原来家中有一女,乖巧可爱,却不甚走失,丈夫为寻女,不知怎的得罪了哪位大人物,竟被关进牢中。而公婆年老,家中田更无人可耕,交不起税粮,实在无路可走,倒不如投河罢了。
秋细细听了,便求贺竹。此后之事更是愈发不可收拾,此案背后冤屈为真,而背后牵连甚广亦是真,再往后查更是官官相护,虚与委蛇而无真言,更有甚者,威胁贺竹莫要再查 ,否则到头只落得一场空。而让贺竹最怕的却是这背后竟隐隐与叶家有关……
又过两日,叶知秋正要出门,却听得叶瑞唤道:“知秋。”
叶知秋恭敬道:“兄长。”
而叶瑞却并未如往常一般玩笑打趣,皱眉道:“又去寻那贺竹?”
知秋以为兄长不同意这事,絮絮叨叨地说了贺竹不少好话。叶瑞却摇摇头:“知秋万不可再见他了。”下令将叶知秋关在房内。叶知秋自然反抗,家仆又怎应付得了他。正束手无策之时,叶瑞走上前道:“知秋学这些仙术是拿来对付兄长吗?”
“自然不是!”叶知秋急道,无奈之下只好暂且服软。待月上中天,便使了些法术,溜出门去。到了贺府,却听得贺竹一日未归,果然是出了事。焦头烂额之际,一道童骤现,递出锦囊。
这道童正是日常侍奉李虚名道长左右的。叶知秋接过看了,竟是寻人的法术。只需取沾染贺竹气息的物件,再施法即可。事不宜迟,叶知秋拿出块绣了竹叶的帕子,按锦囊密语施法后果然有光线指引。
“多谢师父。”随着光线疾步而行,不多时便到一处私宅。京城之中也有人如此大胆,私押学士。叶知秋怒不可及,破门而入,顺光走去,假山处竟发现一道暗门,里面阴暗潮湿,设有多个隔间,似是……一座牢狱!
“贺竹!”贺竹果然就在其中一个隔间。
“能起么,我带你走。”叶知秋收敛了一日的情绪在此刻爆发,指腹颤抖着抚过贺竹脸颊。
“不过饿一顿,挨几顿打罢了。”贺竹下意识哄他,却又沉下了嘴角。
“知秋,别哭。”
分明是叶知秋来救他,而贺竹却以拥抱之姿态护住叶知秋。
“自我暗查,便知会有今日。秋勿因此伤怀。”
叶知秋便提:“回我府上。”此时夜深,城中医馆早已打烊,但叶府常备各类伤药。贺竹面上颇不赞同,到底禁不住叶知秋含泪哀求,只好应下。
待上了药,贺竹便将所查之事一一说了,那妇人之女是被人拐了卖到富贵人家,她丈夫是在街上寻女时不甚“冲撞”了一位少爷,这少爷发怒命人将他拖进牢里。原来是官商勾结,竟也没人拦他。可笑的是,这少爷正是那女孩的买主,亦或者中介,其背后产业牵连甚广,而其中大头却是……叶家。
叶知秋大骇,偏此时,身后一道声音传来:“为兄不是告诫过你,不要去找这位姓贺的么。”来人正是叶瑞。
“兄长,父亲。”
叶昌朗声道:“知秋,过来。”可此时叶知秋只要问个明白。叶昌隐隐发怒:“你自小锦衣玉食,舞文弄墨,寻仙问道,什么不要银子?你以为你那些好友为何总对你恭恭敬敬?还不是看着叶家的面子!”见叶知秋失魂落魄,转而又道:“你不想经商,为父不强求,只望你安乐一生。知秋,父亲是为了你,为了叶家。”
“叶家祖上世代为官,父亲为何非要选择经商这一条路,还要暗地里做那些事?!”
叶昌苦笑道:“知秋或许记得你大伯么。”叶知秋的大伯,正是叶瑞亲生父亲。
“不是失踪了?”
“多年前,兄长比我先考取功名,在朝为官,他作风清廉,勤勤勉勉,搜集贪污证据,最后亦不过是被挤兑,被,秘密处决。这些年不过是靠着我去虚与委蛇,叶家才撑了下来。知秋,你再与贺竹一道,只会一个下场。”
贺竹一人,斗不过权贵。更何况,圣上不发一言,这背后意思或是默许。这官场,早已烂透。而贺竹追查此事,已引起不满,朝臣暗中施压,也要将他秘密处决。
末了,叶知秋道:“我会设法删去他的记忆,还求父亲保他一命!”言罢,竟跪下相求。
叶昌见他如此,未置一词,甩袖离去。贺竹拖着伤体扶起叶知秋,两人相顾无言,只余泪千行!
待贺竹因伤痛昏昏睡去时,叶知秋茫然无措,念起师父,奔去求问。
李虚名知他会来,不等知秋提问,便道:“先前知秋悟道于山林间,言道为轮回,为更替。除自然万物外,这尘世皆是如此,此道不可违,不可阻。道家仙人正是因此才不闻世间。”
叶知秋清明了不少,跪伏道:“弟子最后求师父,收着贺竹,只要护他一命即可。”
“罢了,我便收他做个徒弟。”李虚名摇头叹道。
此后,贺竹便失了记忆,随李虚名云游四方。而叶知秋在叶昌面前亲自施咒,删去记忆,并与叶家决裂。
只是那时有道童实在不解,曾问道:“按道长所言,便不应该帮他,又为何给他锦囊,又收贺竹为徒。”
李虚名摇头笑到:“是,这道原是他自己一人走的,是我作师父的修行不够,终究是不忍心。”
后来,叶知秋一人行于世间,遇万人千事,是一农夫悲泣于田,或是文人壮志难酬,虽忘却李虚名所授种种,也有一番感悟于心。
问有情人?有缘自会重逢。
再后来,寻到一处好山好水,春湖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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