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是酉时一刻,比预计到灵云寺的时间早了大半个时辰。
许青怡瞥了眼一路上闭目养神的容回一眼,只觉得这快的时间大概是容回并不想同她讲话,故而路上也做简单休憩。
“殿下,就快到了。”
马夫拉高缰绳,驱马的速度慢下来。
容回这才睁开眼,视线落在对面的望着窗外的人身上。
一路上他并不想多看她,如今趁她眼神在外才多瞟了她两眼。
出门前便留意到她脸上擦了脂粉,眼下脂粉已然淡了,显得她面色粉嫩,气血十足。一轮弯月眉如旧,似青山连绵,杏眼眼尾稍稍拉长,为原本澄澈的眸子添了几分媚色,唇角含着笑如同绯红桃尖……他极少见她这般,想来,定时今日念着怕被人识出,有意为之。
从前,倒是见过几番,当时她难得在脸上擦了层细粉,几次出现在面前,却也不靠近。他不会自恋到认为这是人家姑娘刻意的,倒是容砚在他面前提了几回——
所谓“人为悦己者容”的道理,仁清哥怎会不知?
想到这,容回心间荡起异样,再次移开视线。
许青怡未曾到过陈州,略有几分欣喜,掀开帘子。
马车转过一处拐角,便看到青山绿水间高高伫立的九层浮图,浮图旁是座庙宇,隐隐露出大半个尖顶。
等靠近了,就见雕栏粉壁,黄墙黑瓦,青缫绮疏,坐落于栝柏松椿间,典雅庄重。
一条竹林间开出来的青石板道曲折幽深,直通庙宇。
陈州落了雨水,青石板雨水侵润。
灵云寺是朝中名寺,往来香客遍布整合大晋。近些有宴州、霄阳以及隋州,远了还有林州、晋安。
饶是这般天气,香客依然络绎不绝,不敢想象要是佛祖诞辰礼佛的人该有多少,只怕这一条道都要被踏宽去。
许青怡稍作停留,赞叹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一位门钱的僧侣拦下他们,“施主,寺内今时禁香,还望摘了香囊为好。”
许青怡没多想,左右她身上也没香囊,摆了摆手,“我没用香。”
说着,她回头忘了眼一直安静跟着的容回。
容回瞥她一眼,取下腰间的松木香囊,递了上去。
“贫道替施主暂为保管。”
——
寺中大殿六所,小殿及堂十三所,山林之间海棠、茉莉、栀子随处而在。许青怡摸索着越过几棵百年桂树,终于踏入正殿。
她在佛像前驻足片刻。
接着一一拜过三座金身,跪在蒲团上。
殿中的八丈金身岿然不动,面色慈悲,传闻寺内这位菩萨最为灵验,渡人渡鬼,普度众生。许青怡双手合十,静默地闭上眼默念——
望菩萨保佑,家人早得超生,来世安康。
望菩萨庇佑,信女早日大仇得报,恶人皆下地狱。
磕过三次头,许青怡走出殿外,主动问僧侣讨要功德薄。她在上头写下“许”字,再次落笔时墨迹在纸上晕开,踟蹰一瞬,她提笔写下一个“蓉”字。
许蓉。
同许青怡无异,皆是想要家人转世,恶人下地狱之人。
接着又写下要捐的香火钱,虽说不多,却也是真心诚意,皆是她曾经行医所挣,不沾顾家一丝一毫。无比干净纯真,不会玷污了佛祖。
抬脚走下台阶,容回等在桂树下。
许青怡缓缓走上前去,不由得脸上挂了抹笑意。
“拜完了?”容回问。
他替靖阳夫人求了个护身符,刚从一侧殿宇出来便瞧见许青怡在大殿前全神贯注地写着字。
他本可以替她安排好一切,一进寺里便由人引着到殿拜佛,让经师提她所为之人诵经边度。
但……或许于她而言,亲自寻佛,真心求拜更好。
许青怡双手背在身后,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直到容回引着许青怡爬了一半座山,进了一处小院。
四周庭院对牖,人声稀碎,极目望去可见陈州四四方方的城墙和眼下渐渐升起的灯火。
许青怡在背后无知地戳了戳容回,问:“表哥,院中除了僧侣还有人住吗?”
春风和穆,百鸟幽鸣。微风吹得竹林摇晃,带着竹香的风拂过,一派自在闲适。
当真是个好地方啊。
“大晋对佛教笃信弥繁,举国上下寺院林立。倘若是名寺大寺,常有名士或官宦居于寺内。”容回推开门,耐心地解释,“有些寺院前身是私人住宅,故而也会有住宅主人的后生居住。”
跟在容回身边果然能见识到不少东西。
许青怡悠悠点头,目光随着容回推门的动作望去。
这是座口字形的院子,中庭一株辛夷花,开得正盛。地面一片整洁,唯见几瓣落花。
显然是被人清扫过的模样。
一名妇人听到响声从偏房走出来,欢喜地上前,替容回拂掉肩上的落花,“怎么夜里才到,寺门都快关了。”
“奶娘莫怪,毕竟清晨才动身。”容回熟稔地拍了拍杨嬷嬷的手。
瞧着面前两人,许青怡美眸瞪圆。
此处居然住着容回的奶娘。
而自己就这般跟着来了。
她在身侧不知该如何打招呼,于是乖巧地猫在一边,手指扣弄着一旁的枯树根。
杨嬷嬷视线投过来,疑惑着问:“这位姑娘是?”
“嬷嬷安好。”不知该如何介绍自己,许青怡干脆将这个问题投给容回,朝他使了个眼神。
容回嘴脸擒着笑意面对杨嬷嬷,介绍道:“奶娘了还记得,仁清同您提过,有位救命恩人?”
“她从宴州赶来祈福,我领她过来的。”
自己奶大的孩子,杨嬷嬷最了解不过了,他是个知恩图报,滴水之恩恨不得涌泉相报的人。杨嬷嬷没多想,唤两人进了屋里。
一听是容回的救命恩人,许青怡感觉杨嬷嬷的神色都慈祥了十二分,“姑娘莫怪,都是些素食。”
“不会不会,正好轻轻肠胃。”许青怡双眸含笑,两眼弯弯。
她本就是中正的长相,笑起来的模样尤其端方大气,不由令杨嬷嬷新生喜爱。
“姑娘,有事记得唤嬷嬷,嬷嬷留在西偏房。”杨嬷嬷呵呵笑了两声,“我用过晚膳了,你们二人慢吃。”
说着徐徐出去了,留着盏门未关,中庭点了灯,饭桌前正好能望见中庭清美的辛夷花。
许青怡一路上跟着容回赶路,午膳她用得慢,细嚼慢咽,生怕吃出什么问题来。几年前一个病人,由于吃香菌没嚼几口便吞咽,险些丧命,自那以后她用饭总是小心翼翼,所以在顾府总是半饱。
午膳时,她瞧见容回吃饱后不好意思再继续用膳,麻溜回了马车继续赶路。
现在饿得正紧。
容回动了筷子后,她也三下五除二吃了起来。
先是一碗桑叶汤,再是素炒萝卜和炖山药。
热食下肚,许青怡觉着一整日的疲惫都被清扫干净,用着饭,她不觉某种带光,身子洋溢着某种喜悦而轻动。
要不是右肩受了伤,怕是肩膀都要舒展开来。
容回缓缓抬眸,对面,许青怡吃得正香。自他认识她以来,她好似怎么样都是一副吃得很香的模样,只要吃起饭来仿佛一切忧心的事都能忘却。
她这幅模样,容回比平时多用了碗饭,再而看她,不禁一笑。
闻见笑声,许青怡停下动作,抬眸望来,“怎得了?”
用完饭有些许腻,对上她不解的目光,容回正在饮茶的动作一滞,紧接着喉间的茶水呛入气管……
“咳咳咳——”他被呛得咳起嗽来。许青怡原地不动,先是眨了几下眼,旋即想上前替他拍拍后背,伸出去的手顿在空中,一瞬后收了回去。
“表哥慢点喝,别急。”
容回双颊滚红,半晌,终于停歇,靠着凭几慢慢缓过来。
面对病人,许青怡惯性地递上一杯热水。
容回看着跟前的热水,推了回去,笑了,“许医师,这倒不必。”
“……哦”许青怡略有几分尴尬,端起水自己饮了去。
缓过劲来,容回揉柔眉心,想起此行的目的。
“明日我带你逛逛陈州城。”
灵云寺在城外,今夜过去怕是不尽兴。
“表哥?”
许青怡诧异地拧了拧眉,今儿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月亮打西边出来了?
容回接下来的话却叫她恍然清醒,“兴州虽离此有些距离,但同此处甚是相像。便先逛逛陈州罢。”
许青怡垂着眸子,一时没说话。
容回又问:“你说家中意外,如今可还有亲人?。”
许青怡放杯盏的动作一顿,幽幽道:“没有了,只剩我一人。”
盘挲着拇指间的青玉扳指,容回思绪有些许远了。
他说:“到了兴州后都是新的开始,莫要在执着不可得之物。放一下心来,或许会碰见一段良缘,是时……”会明白过去执着之物也没那么重要。
执着之物么?
许青怡最为执着的是她的家仇,至于其他……她自然不敢再奢望。
“表哥要这么说,我大婚那日定要请你同杨周,你莫要推拒才是。”她调笑着打断容回。
他多难宴请啊,这人不在乎人情来往,朝中权贵多次宴请,他也是能淡然推拒的。
说来也怪,许青怡急着打断他,但他的话入耳时好似也没想象的苦恼痛苦。
她就知道此行不简单,要不然容回费时费力主动邀她来陈州。
暮色四合,庭院中烛火通明,竹林间微风吹上来,引得烛火轻微摇晃。辛夷花飘飘乎随风而坠,跌石板上,沾染雨水。
在风声中许青怡听见容回极淡的声音——
“定然亲自赴宴。”
再写两章就是我最想写的剧情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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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灵云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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