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对他来说是相当无聊的，白子喻一整天都没精神。虽然听说学校因为举办活动多放一天假，但他还是提不起兴趣，活像是被人抽了魂，只剩下一具空荡的躯壳。
自从早上给陆一然发过早安后，消息石沉大海，对面再也没有回复。
白子喻有些烦闷的对着脑袋揉搓几个来回，仿佛与一团无形的焦虑较劲，头发被抓的有点乱，他叹口气认命似的又趴到桌子上。
学长是因为忙着考试才没空看消息的，也可能是那边有屏蔽器信号不好，又或者是手机没电……白子喻想了一堆安慰自己的理由，但每一条好像都有漏洞。
他对喝醉后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问了在场的唯一幸存者阮媛媛，说他喝醉了给陆一然打视频，最后就是陆一然叮嘱她给自己冲泡蜂蜜水。
但视频时间显示为三十五分四十八秒，明显是一直打着的，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方子，就是假如你期末考考了年级第一……”
白子喻不再说下去，他认真思考了会，陆一然得了第一名自己会很开心，得了第二名自己也会很开心，得了第三名自己还是会很开心。
其实考多少分，得了多少名，这些对白子喻来说都是值得庆祝的，无关其他，只因为参加竞赛的人是陆一然，而白子喻想要给他奖励。
“就是你期末考取得挺不错的成绩，然后你会希望叔叔阿姨给你什么奖励？”
林有方没回答他，不可思议的抬起手，贴到对面人的额头上，“你没吃错药吧？昨天喝昏了今天还没睡醒？我能及格都是谢天谢地了。”
“万一呢，你啥时候胆子那么小想都不敢想了？”
“嗯……”林有方对着他翻了一个白眼，语气还是有点兴奋的：“那当然是最新款的游戏机了！我馋了他们好久都没给我买。”
游戏机？陆一然白天上学晚上兼职，周末就去图书馆，游戏机对他来说应该是一件华而不实的装饰品吧。
白子喻摇摇头，轻轻的来了句：“肤浅。”
“你懂啥啊？”林有方气笑了，“那款真挺有意思的，特别值得收藏！”
“那除了这个还有呢？”
“还有……让我想想。”沉默一会，他开囗：“那就要轮滑鞋吧，我最近搁网上看到一双特别酷的。”
轮滑鞋？想象一下陆一然面色沉稳的踩着轮滑鞋扶着自己，然后问他怎么滑，这画面直击大脑皮层，有点离奇。
“庸俗。”
“行行行，都入不了你的眼，当我没说。”
陆一然吃完中饭，趁着休息的时间去找宿舍管理员要手机。今天早上，他刚洗漱完准备看消息，结果手机就被收走了。
“那你快点哦，这边是有规定的。”
“好，谢谢大爷。”
他打开手机，微信图标上角是18的红色数字，陆一然点进去，新闻资讯的那一栏上面是一个吐着泡泡的卡通小鱼头像，头像的右上角是17。
白子喻：“学长早啊！”
白子喻：[在干嘛.jpg]
白子喻：“学长没起来吗？”
白子喻：“昨天喝醉了，今天起来头有点晕晕的。”
一张图片，上面是一屉包子和一杯豆浆。
白子喻：“学长早上吃的是什么？我这个豆浆挺好喝的，下次带给你尝尝。”
白子喻：学长考试还顺利吗？
白子喻：[小猫观望.jpg]
白子喻：学长快点回我吧，我有点想你了。
白子喻：[我在等你呀.jpg]
白子喻：[小狗晃脑袋.jpg]
白子喻：[闪亮登场.jpg]
白子喻：表情包可爱吧，是我从媛子那偷来的。
白子喻：[猫猫肯定.jpg]
白子喻：在学校不方便给学长发语音。
白子喻：[叹气.jpg]
白子喻：零食还合口味吗？不好吃的跟我说，我下次就不买了，好吃的学长也要告诉我哦。
隔一段时间发几条消息，表情包也都傻傻的，很像他。
陆一然：这边有规定要收手机，没能看到消息。
陆一然：下次别喝那么多，对胃不好。
陆一然：早上吃了两个花卷和一个鸡蛋。
陆一然：顺利。
陆一然：可爱。
陆一然：零食都很好吃。
陆一然：要交手机了。
“好啦？”大爷拉开抽屉，示意他放进去。
“嗯，谢谢啊。”
“没事没事，快点上去休息吧，要考一下午呢！”
白子喻迷迷糊糊睁开眼，中午吃完饭时头有点晕，所以托阮媛媛帮他向体育老师请了假，一直趴到现在。
他低头解锁手机，点开微信，置顶的小红点让他顿时清醒，提着的一口气也舒缓的落下去了。
他就知道学长不会看到消息不回的！
白子喻美滋滋的点开，一条一条翻看，嘴角不受控制的轻微上扬，每条都要反复读上好几遍。他觉得此刻自己心里就像开了朵小烟花，连带标点符号都浸润甜意。
白子喻：“学长中午又能看手机了吗？”
白子喻：“刚才头还有点晕，一看到学长回我消息立马就清醒了！”
白子喻：“考试顺利就好。对了，我昨天喝醉后给学长打视频，没出丑吧？”
白子喻：“嘿嘿早上起来脑子空空的，都不记得了。”
白子喻：“学长明天上午能回来吗？几点啊？”
估计对面现在可能是在考试，白子喻盯着毫无波澜的对话框，无聊的在陆一然头像上点了又点。
[我拍了拍“陆一然”]
[我拍了拍“陆一然”]
[我拍了拍“陆一然”]
就这样自娱自乐的又玩一会儿，他有些困，昏昏沉沉的又闭上眼，睡了过去。
放学铃声刚落，校门口瞬间沸腾起来。橙红色的晚霞斜着打在外墙，像艺术家的画笔，把形形色色的人影描摹在墙壁上。
校门口两侧的小吃摊腾起袅袅热意，与嘈杂的喧闹声交织，勾勒出烟火气。
渐渐的，涌动的人潮向四面八方散去，校门口的梧桐树也沾染上蜜橘色的颜料，斑驳的树影在地面摇晃，这成了艺术家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暮色包裹下，整个世界都温柔起来，只剩一片静谧和美好。
“老板，你这儿有贴纸吗？就是那种奖励小朋友的，贴在额头上的。”
老板点点头，来到后面的货架旁，从里面取出一沓子贴纸。然后一一摆在他面前。
“有啊，你要哪一款？”
琳琅满目，各式各样，白子喻挑的眼花缭乱，最后选择了一款最简单的-----红色五角星。
他想了一天，实在不知道奖励什么好，白子喻的父母都不在身边，所以每个月都会给他一笔很丰厚的生活费，他想要什么也就直接买了。
白子喻记得幼儿园时，小朋友表现的好，老师就会给小朋友的额头贴上作为奖励的小贴纸。
现在他还清晰的记得，当时坐在自己周围的小孩儿都有，贴纸有限，老师只会奖励给表现好的小孩，但他因为犯错被剥夺了贴贴纸的资格，所以就抢别人头上的，回家后还被批了一顿。
白子喻好笑地看着手里的一袋贴纸，他想，就陆一然一个“小朋友”，但他有一整袋贴纸，所以不用担心分不到他，而这所有的贴纸也都会是他的。
白子喻又想，陆一然这么好，小时候也一定特别乖，或许每一次奖励贴纸都有他。
但这是白子喻能想到的最纯粹的奖励方式，只是奖励而已。
也只是想告诉他，奖励在他这里是一个全新的定义，不论结果如何，都会有的。
电脑桌上，一堆红色的彩纸，一堆绿色的彩纸，胶水，剪刀，还有几个看不出具体是什么东西的失败品一团一团摆在那儿。
这些和他那一套设备格格不入，电脑的屏幕上正播放着一条折纸视频。
白子喻皱着眉头又拿起一张红色彩纸，把暂停的视频点开，聚精会神盯着屏幕看。突然，床上的手机发出嗡嗡的震动声，白子喻上滑，接通电话。
“鱼儿上号！五缺一！快来快来！”
他被阮媛媛一嗓子吼住，把手机拿的远了点，“没空，我忙着呢，你找方子。”
“他在，小让子也在，我还叫了小旗，就差你！！你忙啥呢？”
“我忙着折花呢，要不你们大厅招募一个吧，我真没时间。”
给阮媛媛听愣住，“不是？你折啥花儿啊？最近喜欢上手工了？”
“送学长的。”
“……”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阮媛媛被沉默到没脾气了，她决定一会儿要玩花木兰，将这份沉默传递。
“鱼儿呢？我咋没见他上线？”
“他忙着追人呢，没空，咱们招募一个。”
跟着视频里的操作，一个有玫瑰雏形的纸团诞生，和屏幕里的那个对比，分明的卖家秀与买家秀。
白子喻仿佛失去所有力气与手段，生无可恋的躺在靠椅上，实在想不明白到底是哪一步出错了。
熟悉的提示音响起，他立刻拿起手机，心情似乎是好了点儿，打开微信。
陆一然：中午的时候问宿管大爷要回来一会儿。
陆一然：头为什么会晕，是生病了吗？最近感冒的人挺多的，你要注意。喝过感冒灵了吗？现在感觉怎么样？
陆一然：没出丑。
陆一然：明天早上回去，不出意外能赶上第一节课。
白子喻现在心里甜的直冒泡，原来被喜欢的人关心是这样的感觉，奇妙到不能再奇妙了，美好到不能再美好了。
陆一然有魔法！
这个想法他愈发坚定，要不然为什么每次看到他给自己发消息，无论是什么糟糕的心情，感觉都会被抚平，只剩下愉悦。
白子喻：“没有生病，可能是想学长想的。”
白子喻：“哈哈真的没生病，我刚才说笑的，但想也是真的想。”
陆一然：嗯，我去洗澡。
白子喻放下手机，跟陆一然聊天就像充电似的，聊一会儿就充到满格，现在斗志满满，又拿了一张，跟着屏幕的步骤开始认真操作。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不知道第多少遍失败后，一朵像样的红色纸玫瑰花立在桌面，白子喻骄傲的掏出手机，拍了张照发在社会“四霸”的群聊里。
一霸：小爷真是心灵手巧，也就稍微的下了一点点功夫吧。
怕他们打游戏看不到，先艾特一遍全体成员，然后挨个再艾特一遍，这样仿佛还不够，又把照片给每个人私发一份。
林有方：？
张让：？
阮媛媛：？
二霸：？
四霸：？？
三霸：？？？
一霸：你们不懂欣赏吗？这么好看的纸玫瑰！
三霸：嗯。
四霸：嗯。
二霸：嗯。
一霸：不是，你们给点反应啊？这样会让我很挫败唉。
三霸：“哇塞，你太厉害了！冰公主一定会非常喜欢的！小鱼是最棒的！”
四霸：很厉害有前途！
二霸：太厉害了！不愧是你，只需要略微出手，这样完美无瑕的纸玫瑰就手到擒来！以你现在的手法去收徒绝对不是问题！！简直就是折纸界的新贵！！！
阮媛媛笑的前仰后合，在床上打滚，差点笑晕过去，自己之前怎么没发现林有方这么会说话。
一霸：果然，能跟我做朋友都是有一点艺术天分的，懂得欣赏。
白子喻满意的退出群聊，点进和陆一然的对话框，手指在对方头像上点两下。
[我拍了拍“陆一然”]
陆一然：怎么了？
白子喻：“就是想知道学长在干什么。”
陆一然：听英语听力。
白子喻：“噢噢，不无聊吗？什么内容啊？”
对面没再回复，不会是觉得他听不懂所以也懒得回了吗？白子喻深深的陷入自我怀疑。
陆一然拿上手机来到阳台，靠着墙体，一只手搭在台面上，手机被他托起，离嘴唇不远，按下语音键。
“My life is one of ten thousand springs and clear days .Life should have its original toughness , it does not need how grand and bright colors , just you in every day and night carefully perceive the sound of time passing , perceive the traces of life maturity , so after knowing , then suddenly realized , our life is ten thousand times of spring and Jingming .”
陆一然：内容。
陆一然：生命是一万次的春和景明。生命应该有它原本的韧性，它不需如何宏大亮丽的色彩，只需你在每一个白昼与黑夜里认真感知时间流逝的声音，感知生命成熟的痕迹，于是后知后觉，于是恍然大悟，我们的生命是一万次的春和景明。
陆一然：翻译。
白子喻被突然弹出的消息吓到，一条二十九秒的语音，一段优美的文字翻译。
他点开，熟悉却又不太熟悉的声音穿透耳膜，直抵心脏深处。
陆一然的声线如同被打磨过的玉器，每一个音节都流淌着温润的光泽。尾音干净利落，轻颤着叩击耳膜，有风掠过他的耳畔，似乎也卷进单词中。
风蹭到树叶时发出的细微的沙沙声响，还有停顿时的短暂呼吸，这些一并融进温柔的嗓音里，像是有无数根绒毛在心脏处轻轻摩挲，痒意浸透神经末梢，大脑空白间，连呼吸都不自觉的随着对方的节奏起起伏伏。
二十九秒的语音结束，一切归于平静。但白子喻仍能感受到自己有力的心跳声，久久不能平息。
又过了会儿，他才找到自己的节奏，用凉水冲脸，似乎才真正清醒过来。
白子喻：学长读的英文很好听。
陆一然：谢谢。
把那条语音点了收藏，才安心似的躺到床上。和陆一然道过晚安，伴随着脑海残存的余音渐渐睡着了。
“一屉包子两杯豆浆！”
“好嘞！”
白子喻用包里的围巾把其中一杯豆浆包裹住，小心放进去。他今天专门起早一点，这家早点卖的好，特别是豆浆，基本上开张没多久就会卖完。
他咀嚼包子，视线直直的望向远方，那是陆一然回来的方向，再过半小时左右，车子将顺着这条路驶向学校。
“小伙子还不去学校吗？要迟到喽！”大叔笑着对他亮出打样的门牌。
“噢噢，不好意思啊。”
“没事，我看你在那走神儿呢。”
他向学校门口走，远处的校车也渐渐放大，然后缓慢停下。现在是早读时间，没什么人，白子喻一身红色校服在门口晃荡，格外显眼。
陆一然在车上就注意到他，下车时，对方许是没看见自己，跳起脚往人群里瞅，几次尝试无果，泄气似的蹲在路边，抱着怀里的包。
阳光漫过他柔软的碎发，发顶竖起几根俏皮的呆毛，影子被太阳拉长，离得远点看整个人就一团子，莫名可爱。
“学长！我刚才没看见你唉。”
“你怎么在这里？”
“来给你送豆浆啊，学长忘了我微信上跟你说的吗？”说着，拉开怀里的包，从里面取出一团黑色棉布，然后胡乱扒开，一杯米白色豆浆静静的躺在里面，似乎还是热的。
“正好是温的！学长一会儿尝尝。”
温热的豆浆透过塑料杯壁向他的掌心传递一股暖流，酥酥麻麻。对面的人睁着大大的眼睛，眼底盛满近乎炙热的期待，不容拒绝。
“我说过的话都算数，学长可以一直相信我的！”
递过来的温豆浆在掌心发烫，喉咙像被浸了水的棉花堵住，只剩喉结不住滚动。
面对对方真诚的笑，连指尖都在发颤，熟悉的强烈的心跳声再次袭来，酸涩又滚烫的情绪直冲天灵盖。
他说，说过的话都算数。
他说，可以一直相信。
“谢谢。”
“既然豆浆送到了，那我走喽！”白子喻把围巾重新揣回包里，对他挥挥手，转身离开。
“白子喻。”
“嗯？”那人停住脚，转过身，有点好奇：“怎么了？”
“你……”
陆一然想问的东西有很多，可是看着白子喻的眼睛时，语言系统好像出现了故障，文字组不成词，词语连不成句，话也说不出口。
“谢谢你的豆浆。”
“学长已经谢过一遍了！既然谢了第二遍，可不许事后转钱了啊。”
“嗯。”
原来被人妥帖记挂是这样的感觉，眼眶发酸，头脑发热，呼吸急促又紊乱，说不出话，全身上下都像被堵住似的，要溺过去了。
陆一然不明白，这些明明都是不舒服的表现，为什么给他的感受却是温暖又安心的，然后忍不住地回味，逐渐上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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