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国是个人口上千万的大国，湖州则是人口过百万的大州，饥荒之前也是姜国最富庶繁华的上州之一。鼠疫是棘手的重症，但无论嘉和帝多么恼怒气愤，也不能至湖州于不顾。
湖州染病的人不少，总不能为了防止瘟疫蔓延都直接杀了，那也太残忍，与嘉和帝上位以来以宽仁治国的形象不符。
为今之计，只有暂时封城，派御医和有名望的大夫们过去诊治，待疫情控制住了再解封。尽管如此，恐怕也要死上不少人。
而仅封城也是不够的，为安抚民心，也显示皇恩浩荡，还需派个皇室子弟前去，这也是向湖州百姓表态，让大家知晓龙椅上头坐着的人没有放弃他们呢！
只是该派谁去呢？嘉和帝在人选上又犯了难。齐王伤了腿，显见的是不行了；太子是储君，涉足疫区那样的危险之地，就算嘉和帝同意，百官宗亲也不会同意；湖州倒是有个皇室中人，怀安郡主不正在湖州嘛，但嘉和帝压根没考虑过，姜妍书又不是他的子嗣，一个谋逆反王的女儿怎么能代表高高在上的帝王呢？
其他儿子不是年龄不够就是不中用……
在他纠结之际，向贵妃提了个建议，“陛下，何不派承顺公主前去呢？”
她声音柔婉，却不知道寻个委婉点的借口。向贵妃容貌异常娇艳，却没什么心眼，说好听点叫单纯，说难听些就是没脑子，可也正因如此她才得了嘉和帝这么多年的宠爱。
“又是你哥哥让你说这话的吧？”嘉和帝冷笑，却没有生气。
向贵妃娇笑，攀住他的手臂，“陛下睿智，什么都瞒不过您啊。”
嘉和帝对她的崇拜很是受用，“湖州形势严峻，承顺毕竟是朕的嫡公主，况且她又不是儿子，何必派她去。”嘉和帝虽不满女儿插手朝政，但到底是唯一的嫡女，他也不大想把她送到疫病蔓延的湖州去。
“可是陛下~”
“好了！朝廷之事，你一个妇道人家就不要插嘴了。”
嘉和帝打断了她，然而第二日早朝之上，武威侯就奏请由承顺公主代表皇室前往湖州，附和者有之，但也不乏反对之声，多是指摘派公主前去不足以显示陛下的重视。
多数大臣们还是不认为公主堪当大任，特别是在陛下并不缺皇子的情况下。
“陛下，承顺公主在殿外求见。”小黄门又进来通传。
要不说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呢！姜宛清第一次在早朝时求见，百官可谓群情激愤；第二次再求见，虽也有讨伐之声，但整体波澜不惊多了。
“让她进来吧。”嘉和帝没怎么犹豫就脱口而出，他有些无奈，却又隐约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因为知晓姜宛清不是任性妄为之人。
“宣承顺公主——”
“儿臣拜见父皇！”
“免礼。”
“禀父皇，承顺自请前往湖州，代表皇家抚恤百姓，以示天恩浩荡，望父皇恩准！”
“你这是要名不要命？”嘉和帝神色肃然。
他可以想见，今日承顺自请前去疫区，足以受到清流文人和天下百姓的赞誉。若真叫她去了，便是和湖州百姓生死与共。万一她幸运，毫发无损的回来了……又思及蜀州“凤凰临世”之事，承顺公主之名恐怕都要盖过自己这个皇帝了；可难道盼着自己和皇后唯一的女儿死在湖州吗？
“陛下，公主如此大义，何不成全公主仁心啊？”武威侯朗声。
武威侯和承顺可不对付，他这般殷勤地促成此事，想也知道不安好心，假如宛清死在湖州，既全了皇家体面，也不必担心其声名过胜了。嘉和帝心中又计较起来。
“罢了，朕再想想吧，退朝。”
姜宛清早料到他不会轻易应允。
湖州就是个明目张胆的圈套，父皇不想她跳却又怕她不跳。幼时父皇也是真心疼爱过她的，可他对女儿的疼惜，远远抵不过对至高无上皇权的掌控欲，甚至一点也比不过他的儿子们。
但这个圈套，她“跳”定了。
皇帝没有犹豫太久，因为太后破天荒地发话了。
“皇儿，就让承顺去吧，她是个好孩子，定会尽心尽力的。”
“母后，您怎么突然关心起政事来了？”嘉和帝有些疑惑太后会为宛清说话，要知道母后平时可是万事不沾手的性子。
太后自然不是无缘无故为姜宛清说话。
两个时辰前皇后来慈宁宫请安，问了她一句话。
“臣妾斗胆问母后一句，可知现下谁还在湖州？”
太后明白她的意思，若说湖州有什么太后在意的，那也只有姜妍书了。
“皇后有话就直说吧，哀家不爱兜圈子。”
“母后，臣妾想请您劝陛下答应承顺的请求。”
“承顺怕是不知道你来找哀家吧？”太后的目光看向她，带着多年来后宫沉浮的敏锐。
“母后英明。”
“哀家凭什么帮你？”
“就凭承顺和怀安郡主的情谊。她若去湖州，必竭力护怀安郡主无虞。”皇后不急不躁，她知道太后会答应的。
“据哀家所知，她二人关系并不多亲厚，承顺凭什么保椿龄无虞？”
“母后，您是明眼人。咱们身处后宫多年，她二人是亲是疏，旁人乃至陛下都不一定清楚，可你我却心知肚明，不是吗？”
“哀家可以帮你，不过皇后，你就舍得送自己的女儿去死？”易地而处，太后一定做不出皇后这样的举动。
卢从曦（皇后）一如既往的优雅端庄，甚至到了一丝不苟的地步，“承顺不会有事的，我是在成全她。”
成全她女儿的雄心壮志。
然而卢从曦的用心和作为，姜宛清一概不知。
……
“母后，母后？”嘉和帝的声音打断了太后的回忆。
“没什么，哀家只是觉得，眼下也没有比承顺更好的人选了。她毕竟是姜国的嫡公主，又有才能和仁心，再没有更合适的了。”
太后的话，嘉和帝还是能听进去的。当下他又召了姜宛清过来。
“承顺，朕再问你一遍，你可考虑清楚了，当真要去湖州？”
“回禀父皇，承顺此去，必与湖州共存亡！”
“好！那你就带着太医们即日启程吧。”
“谢父皇。”姜宛清心下起疑，父皇竟然这么轻易就同意了？是谁让她改变了主意？
但她没有时间多想，甚至来不及召小朱子一问究竟，只好先放下了。
罢了，回来再问吧。
.
承顺公主出发当日，帝后与百官亲送。
“承顺，去吧，不要让你父皇失望。”皇后端庄浅笑，端的是母仪天下的气度，却觉察不到对女儿的关心。
姜宛清知道她的母亲是最完美的世家贵女，是最称职的皇后，更是规矩礼制的忠实的信奉者和追随者。
她对所有的皇子皇女一视同仁，出生名门却从不干涉政事。因此嘉和帝很敬重她，也没有因为姜宛清的离经叛道迁怒于她。
“儿臣拜别父皇母后。”
姜宛清压下小小的失落。留下的只有潇洒明艳的背影。
.
而此时湖州城的情况仍不容乐观，解封不久的城门再次戒严，严禁进出。
只不过，之前胡禄手下城门的守卫被谢呈章以“玩忽职守”的名义撸了职位，如今的守卫换成了新提拔的官兵。
小芙她们到的比较快，姜妍书提前打了招呼，守卫核验身份后放她们进了城。
“小芙姑娘，郡主在城中忙着，没空过来，特意嘱咐了小的带你们过去。”有侍卫给她们领路。
谢呈章奔波于处理疫病死亡的病人尸体，鼠疫死亡之人只能以石灰覆盖深埋或是焚烧，担心下面的人处理的不到位，他要亲自盯着。
姜妍书则忙着查看城中各处水源的污染情况，走访多处水井河道，也发现了不对。
“古书中有载，可以向水体中投放明矾和大蒜净水，安排人尽快去做。”
“珍珠，告知官府下发告示严格把控水源，严禁投放垃圾和便溺物，违者重惩。”
“是。”珍珠片刻不敢耽搁，步履匆匆地去了。
“郡主，小芙姑娘她们到了。”
打一照面，小芙她们风尘仆仆，一向慵懒散漫、宛如谪仙的怀安郡主也疲惫不堪。
小芙是个逗趣的姑娘，这情形下还能苦中作乐，“郡主，几日不见，你怎么成了泥人了？”
姜妍书也保持不住优雅了，白了她一眼，直接对着她身后的其她姑娘们。
“大家一路辛苦了，有什么话日后再叙，城中大夫不够，赶紧去帮忙吧。”
小芙等人都正色，紧锣密鼓地投入到工作中去了。
防疫的人力紧缺，有姜妍书和谢呈章等人的“身先士卒”，城中亦出现不少有义之士自告奋勇，帮着奔走或是搭把手。
有点令姜妍书意外的是，孟浸雪主动带着丫鬟帮大家煮沸水饮用和消毒。
在孟浸雪单方面认识她许多天后，姜妍书终于对她有了印象。
这时节湖州城之内的女子很少被允许出来。虽然她不怎么关注到孟浸雪，但寒露早把城中出现在姜妍书身边的人掌握的一清二楚。
姜妍书不讶异她的主动帮忙，却好奇她是怎么说服家人的，据寒露所说她父母很疼她。
孟老爷和孟夫人自然不同意，可架不住孟浸雪的两个哥哥宠她，妹妹一哭二闹过，又有两个嫂嫂帮着说话，最后也只得如了她的意。
凉凉的，很安心[爆哭][爆哭]
怕自己忍不住在作话发疯[摊手][柠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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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自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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