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肆好不容易安顿好自己,闲不住便在玉鸾殿里转悠起来。没多会儿,虞兮就收到了帝神通过神通传来的旨意。她神色一凛,立刻换上庄重的官服,叫上苍言,让她带上卷宗,而后一把揪住何肆的衣领。刹那间,一股强大的力量包裹住他们,虞兮施展移形换影之术,眨眼间,两人便置身于一团浓稠的雾霭之中。
这雾仿佛有着自己的意识,对虞兮极为亲昵。虞兮刚一落地,那雾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散开。她随意地瞥了一眼何肆,只见何肆脸色青紫,一副难受至极的模样,便不咸不淡地关心了句:“没事吧。”
何肆刚想开口说没事,可一张嘴,胃里便一阵翻江倒海,“呕!”的一声,忍不住吐了出来。这也实属正常,虞兮施展移形换影时从不画符,仅凭默咒催动,这使得第一次经历的何肆,在强**力的冲击下极不适应。
“吐完再进去。”虞兮扔下这句话,便先行一步离开了。此时的何肆,只觉得耳朵里仿佛有千万只蜜蜂在嗡嗡作响,整个人天旋地转。她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站起身来,可双腿依旧发软,只能扶着玉栏杆,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好在这会儿并没有其他人经过,否则,身为状元的她,可真是要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早听说玉鸾殿奢华无比,可眼前这地方却尽显素雅。在雾尚未散开时,她只觉得脚下是宽敞的玉石铺就的道路;待雾霭散尽,才惊觉这哪里是什么路,分明是一条望不到尽头的长长廊桥,宽度约莫能让七匹马并排前行。廊桥两旁,淡白色的荷花与莲蓬亭亭玉立,它们依托着一朵朵彩云的滋养,颗颗玉润饱满。时不时还有小鱼儿从彩云之中蹦出,灵动又可爱。何肆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到了玉台阶之上的人群。她小步挪进人群中,抬眼望去,高台上的帝神依旧端坐在最高位,只是以神像示人。那神像高大威严,稳稳地坐着,身前依旧有帷幔遮挡,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一旁的虞兮抱着双臂,斜靠着柱子闭目养神,那模样,怎么看怎么像个慵懒的太监,何肆心里暗自想着。再看另一边的蓉灼韶,今日身着一身绣着云霄之上鹭鸟的红色官服,身姿端庄地站在那里,脸上带着饶有兴趣的神情,正看着虞兮,依旧是那副慈母般的笑容。
这时,一位女子跪地行礼,在安静的大堂中开口说道:“陛下,今日西北方暮鼓山下的平民被一些不明妖怪滋扰,有个名门望族的小姐失踪,至今未能解决。他们还扬言,若解决不了,就要砸烂那北方武神的神殿,这可如何是好?”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能听明白。眼下人间马上就要迎来春节,各武神都在忙着守护人间平安,几方武神自己的事务都还没处理完,更不可能去多管闲事。而北方的武神又被关押了起来,其中深意,不言而喻。蓉灼韶不合时宜却又似早有默契地拿出手帕,挡在嘴前咳嗽了两声,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虞兮。”帝神开口唤道。
“臣在。”虞兮回应道,只是简单回答,却并未行礼。
“你怎么看?”帝神问道。
“依臣看,在座的没有一个能打的,不如臣去。”虞兮这话一出口,嘲讽意味十足。众人听了,心里虽不舒服,却也无可奈何,毕竟这是事实。此时各武神都在人间,在座的大多是文官,或许在这大殿之上,也只有帝神能与她一战了。
“你这话好生歹毒。”那女子直言不讳道。她是刚来没多久的新神官,正是榜眼司潼,被北方武神贺澜收入麾下。在人间时,她是贺澜的小侄女,自幼被当作大小姐娇养,不懂得人情世故。这底下的老神官都还没发话呢,她倒先跳起来了。
虞兮冷笑一声,说道:“你自己看看这些老弱病残,谁敢去?你敢去啊?”
司潼被怼得说不出话来,脸憋得通红。她当然不敢去,自己刚成为神官不久,法力和阅历都远不及虞兮。可她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就是这般“勇敢”,竟敢冲撞虞兮这样的大人物。她转而看向蓉灼韶,希望能得到支持,可蓉灼韶却罕见地装作没看见。
“左相大人这提议…甚好。”蓉灼韶缓缓说道。
“好你妈个头。”司潼心里想着,可她却不知,在这神界,法力稍高些的人便能听见他人的心声。这话一在她心里冒出,就相当于被在座的各位都听到了。原本沉默的众人,齐刷刷地看向她。司潼哪见过这场面,顿时尴尬得无地自容。
“散了吧,就按虞爱卿说的做。”帝神语气中明显带着不悦。众人这才恭敬地行礼离开。司潼哼了一声,狠狠地瞪了虞兮一眼,愤恨地离去。
大殿里独留虞兮、何肆和蓉灼韶。帝神从帷幕后走了出来,只见他身姿挺拔,一身狮子头铠甲威风凛凛,手背在身后,头顶金色发冠彰显着尊贵的身份。他每走一步,都伴随着叮铃哐啷的金属碰撞声,眉心还有第三只眼睛。何肆看着,心里忍不住想:这要是玩摸瞎子,岂不是可以作弊?
帝神笑眯眯地看了一眼何肆,问道:“你收的小朋友?”
虞兮依旧抱着双臂,靠着柱子没动,只是应了声:“嗯。”
“卷宗稍后送去玉鸾殿。”帝神吩咐道。
虞兮一蹬腿,正准备大步流星离开。
“这些个东西不好处理,你多加小心。”帝神叮嘱道。
虞兮却像没听见似的,径直准备下凡。蓉灼韶见状,开口说道,她的声音自带一种幽幽的感觉:“那不如我去帮帮左相大人?”这话虽像是在问帝神,可眼神却看向阶梯上回眸的虞兮。虞兮则用一脸“我用得着你帮”的表情回应她。
“不必了,右相那么多公文,搞完了吗?”虞兮毫不客气地说道。
蓉灼韶笑而不语,只能目送虞兮和何肆去封印法力,准备下凡。
虞兮找到了北方的土地公,封印了大半法力,只留了一点,她想着,这点法力应该够了。两人的落脚点在不夜城,此时正值春节,城里热闹非凡。小贩卖力地吆喝着,孩童们满街乱窜,花灯在河中漂浮,在天上连成一片,满城的烟火将黑夜都冲淡了几分,当真是配得上“不夜城”的名号。两人下凡身着便衣,很轻易地融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丝毫看不出与旁人有何不同。虞兮收敛了神光,一点进眉间的红痣,顿时又多了几分姿色。
何肆原本与虞兮并肩而行,可没一会儿就被人群挤开了。她无措地四下张望,心里犯起了难,不知该如何称呼虞兮。直呼大名?她暗自揣测,这样做恐怕会被虞兮乱棍打死;叫左相大人?可这是在凡间啊,要是这么叫,说不定还没找到虞兮,就先被抓进皇城了。她像只无头苍蝇般乱转时,虞兮不知从哪儿又冒了出来,手里还揣着一包桂花糕。何肆大为震撼,这才一会儿的功夫,这人是怎么在两地之间闪现的?哦,对了,她可不是人,她是神。
“杵着干嘛?问路啊!”虞兮嘴里还含着半块桂花糕,含糊不清地说道。
“问什么路?”何肆满脸疑惑,一脸茫然地问道。
随即,她就被虞兮一巴掌拍在了脑后,“呆瓜,暮鼓山啊!”
哦,对,暮鼓山。虞兮封印法力的时候,扔给她一张地图,上面标记着暮鼓山的位置。可在此处,根本分辨不出东南西北。何肆无奈,只好随便找了个卖魁首面具的商妇问路。
“大娘,问问暮鼓山怎么走呀?”何肆满脸乖巧,笑着问道。
那商妇原本正在收拾被肆意奔跑的孩童撞歪的铺子,见是个清秀讨喜的小姑娘,便堆起笑容说道:“出城向着最高的山走,那就是暮鼓山。小姑娘,最近你还是别去那儿了,那儿最近闹了事,去不得啊!”
何肆依旧笑着,模样十分乖巧,追问道:“是发生了什么吗?”
她一脸天真的样子,让商妇忍不住拉着她,低声说道:“我们这儿啊,原本有个女子,性格有点缺陷,疯疯癫癫的。说是做了个梦,梦里有仙人指点,让她上那暮鼓山采花,再到这城里编个花环、手串出来卖。倒不是家里穷,她可是那姬府的千金,家里的独苗,宝贝得很呢。可那天上山后,连着下人全部消失了,还有买她花的人,都莫名昏死过去。那姬府家主放话了,要是找不到他女儿,就把那北方武神的神像给砸了!唉!”
换做一般人,听这么多话早就不耐烦了,可何肆还是满脸堆笑,说道:“多谢!大娘大可放心,我乃一届…道姑!就是来斩妖除魔的!”说着,还做出一副出身仙门的架势。
大娘一听,知道是练家子,便问道:“啊,那敢问是哪里的小仙师啊?”
虞兮刚塞完手里的桂花糕,顺了顺气,生怕何肆说漏嘴,便上前搭话道:“我们是散修,不属于任何宗门。”
大娘一听,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仙门派出好些个道士都没出来呢,你们千万小心啊。”
两人准备离开时,便随便买了两个面具,和大娘礼貌地挥手行礼道别。暮鼓山离不夜城还很远,之前整理的卷宗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虞兮心中暗自咒骂,这些卷宗简直是弱智写的,她需要知道的是那些人是怎么消失的,到底是什么事导致的,又不是来旅游的,可这一人多高的卷宗通篇都在写暮鼓山多美,简直有病。
出了城便是连绵成片的山峦,他们终于来到了暮鼓山下。此时已是黄昏时分,云层如帘幕般笼罩在山间,红日只能露出小半块。但透过云层的光柱,却将山峦染成了金色,整座山宛如一座金山,又似一座仙山,神秘而壮美。虞兮似是感知到了什么,微微偏头,说道:“你还要跟到几时?”
何肆满脸疑惑,心里想着,不是你让我跟着你的吗?“啊?”她下意识地发出一声疑问。
这时,从两人身后的树后悠悠地钻出一个人,正是蓉灼韶。她也穿着便衣,身上的素色衣衫更衬得她温柔和煦。何肆心中纳闷,她不是不来了吗?
“还是瞒不过你。”蓉灼韶笑着说道。
虞兮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神光都不收敛,发现不了的那得是弱智吧?”
经虞兮这么一说,何肆这才发现蓉灼韶脑袋上隐隐有光亮。蓉灼韶依旧笑着,丝毫没有尴尬的样子,默默收起了神光。就这样,原本单薄的两人队伍变成了三人。
蓉灼韶身为文神总管,并没有什么斩妖除魔的经历。为了确认蓉灼韶还跟在后面,虞兮不得不时不时和她搭话。
“帝神不是不放你下来?”虞兮问道。
“我放的分身在上面。”蓉灼韶乖乖回答道。
“真是苦了你那分身了。”虞兮话里有话地说道。
蓉灼韶笑了笑,似乎看透了虞兮的意思,说道:“左相大人要是不放心在下,可以牵着在下。”
这话一出,虞兮满脸黑线,只觉得蓉灼韶太不要脸了,给点颜色就开染坊。她彻底不说话了,还默默把手揣在身前,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走到半山腰时,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几只乌鸦在树丛上凄厉地惨叫着,盘旋不止,时不时还传来豺狼虎豹的低声呜咽。虞兮走在前面,将何肆和蓉灼韶挡在身后,三人不得不放慢脚步。这地方太邪门了,这么恐怖的山,竟然让小姑娘家来采花?这暮鼓山简直是群山之中最深最高的山,听大娘说,肯定是有人指引那女孩来的。可天界对这山的了解都少之又少,更别说凡人了。
三人缓步前行,虞兮变出了一把扇子,展开做防御状。周遭淡紫色的法力围绕着扇子,扇面上写着一首诗,字迹行云流水,只是前面的字太过飘逸,何肆看不懂。何肆盯着那扇子看了许久,却殊不知自己已经落入了一个幻境当中。
忽然,周遭变成了深不见底的黑暗,紧接着又卷起一阵沙,瞬间变幻成了一个世界。那是一条白雪皑皑的街道,路上没有几个人。雪地里有一个小童,几乎被冻死,可人们都装作看不到,径直赶路。这时,一个胖女人穿着斗篷在小童前停了下来,正准备带走小童,却被一道年轻的声音阻止。
“你要对我妹妹做什么?”
那胖女人抱起小童撒腿就跑,气喘吁吁。年轻女人可不是好惹的,几步就追了上去,一脚踹在胖女人的屁股上。胖女人向前摔了出去,连带着小童也向前滚了两三圈。年轻女人赶紧跑过去,把小童护在自己怀里,胖女人只好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一转眼,何肆又来到一间竹舍。只见一个女人在一旁看着书,何肆好像在煮茶。女人无意间看了她一眼,连忙把书搁到一边,拍了拍她身旁毛茸茸的尾巴,原来尾巴被烧焦了一撮毛。何肆觉得这其实没什么大事,毛迟早都能再长回来,可女人却视若珍宝,小心翼翼地把尾巴上的灰拍掉,又轻轻吹了吹,脸上满是温柔的笑容。她的笑和蓉灼韶的截然不同,蓉灼韶的笑看久了会让人觉得有些瘆人,带着一丝淡淡的虚假,而她的笑是纯粹的,温暖的,宛如春天的朝阳,能将人从寒冬中拯救出来。
不知怎的,何肆眼中的泪水止也止不住,如涓涓细流般流淌。
“尾巴都烧秃了,你看像不像那烧鸡?哈哈哈哈哈。”
何肆想开口说话,可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徒劳地抓住女人的手。她知道这是幻境,可她还想多待一会儿,哪怕就一会儿,她有无数的话想向这个女人倾诉,可嘴巴却怎么也张不开。
“怎么了?怎么还哭了?烫着了?哎呦,给我们小狐狸烫坏了吧,姐姐吹吹,吹吹就不疼了啊,不哭不哭。”
女人从她的手中抽出手,胡乱地给她擦着眼泪。何肆再也顾不上那么多,直接抱住了面前的人,她多想就这样一辈子,一辈子都不分开。
可天不遂人愿,“啪!”的一声,何肆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她猛地睁开眼,面前是蓉灼韶的脸。与以往不同,蓉灼韶收起了脸上的慈笑,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人呢?”这句话冷得不能再冷。何肆知道她问的是虞兮,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心虚,眼神闪躲了一下,说道:“我不知道。”
何肆感觉自己的语气也弱了几分,但又一想,自己好像并没有做错什么,便站起身来。
“我劝你把你的龌龊心思收一收。”蓉灼韶冷冽的眼神在她身上只停留了一瞬,便转身又去找虞兮了,一点都没有等何肆的意思。
蓉灼韶:左相大人~
虞兮:(白眼)有病
走走走,
[墨镜][墨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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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暮鼓(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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