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只有齐母的啜泣声,齐天扬漠然地看着仍闭口不言的父亲,语气决绝:“无论如何我都要带阿茵走,生养之恩,来世再报。”
齐母捂着脸,哭得更加伤心:“双哥儿,你走了母亲还怎么活啊……”
“那就告诉我真相!”齐天扬愤怒地挥拳砸向身旁的交椅,咔嚓几声椅背应声而裂,木屑扎进他的指背,鲜血流了出来。
“双哥儿!”齐母冲上去心疼地捧着他的手,涕泪糊了满脸。
“我来告诉你。”
齐元亨看着出现在书房门口的荣蕴,神色瞬间慌乱,朝着门外大喊:“来人!谁放少奶奶进来的,还有没有规矩。”
守门的小厮苦着脸请罪:“老爷恕罪,少奶奶非要进来,小的拦不住。”
“废物,一个女人都拦不住。”齐元亨训斥完小厮,又对着齐母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她拉出去。”
“让她说。”齐天扬突然吼出来,吓住了齐元亨和齐母,连小厮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急忙退了出去。齐天扬望着自己的父母,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你们到底在害怕什么?你们能瞒我三年,还能瞒我一辈子吗?”
荣蕴看着齐天扬伤痕累累的手和倔强的只求一个真相的偏执,忽然悲从心起。他是真的爱荣茵啊,为了荣茵连唾手可得的锦绣前程都不要了,甚至连自己的父母都可以抛弃,更遑论自己呢。
这几天荣蕴一直过得恍恍惚惚,时而清醒过来又五内俱崩,怎么都不愿相信齐天扬要与她和离。五天前齐天扬自那夜拂袖出门后第一次回清风苑,她还来不及高兴就看到他从袖子里掏一封和离书扔给自己。
她第一次恨自己读书习字,看得懂和离书,什么“三年有怨,二心不同,以求一别。”全都是在戳她的心啊。她手颤抖着,快要握不住,眼泪是什么时候流出来的都不知道,哭着不肯写下自己的名字,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如谪仙般的脸竟然说出世间最绝情的话。
“我只给你几天的时间考虑,和离是最好的,对你的名声无碍,你若坚持不肯应允,那我只有写休书了,到时候你连面子都没有。你是聪明人,你知道该怎么选的。”
她知道什么呢,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以为只要自己一直在清风苑等他,每晚都给他留着灯,他总会有心软的那天,总会看得到她的好,他们会冰释前嫌,会生儿育女,会美满一生。
可事实呢,自己守了他那么多年,他连回头看一下都不肯,荣茵什么都不用做,他就甘愿放下一切,她怎么会是聪明人呢。
他是外人眼里的谦谦君子,偏偏对自己冷酷无情。荣蕴觉得自己的心不是枯萎了,而是死了,死在齐天扬的不闻不问里,死在他的冷漠绝情里。
“荣蕴,你若还想做我齐家的媳妇就回自己的院子去!”齐元亨打断荣蕴即将出口的话,狠狠地瞪着她。
荣蕴冷笑一声,这个家根本就没有人真正地把她当齐家人,齐夫人早就想休掉自己了。
她不理会齐元亨的威胁,嘲讽地看着齐天扬,声音缓慢又清晰:“因为我父亲和你父亲共谋害死了荣茵的父亲,所以你不能娶她,你只能娶我!你以为你能与我和离?你以为你能休我?你做梦!今生今世我们都注定要绑在一起,你没有资格娶荣茵,你没有。”
齐天扬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怔了好久才看向自己的父亲,声音发紧:“她说的,是真的吗?荣伯父真的是你害死的?为什么?”
齐元亨偏过头,躲避他的视线:“她疯了,她在胡言乱语,我与荣川是拜把子的兄弟,岂会害他。来人!快把这个疯女人给我拉下去。”
想到荣川死的惨状,荣蕴止不住地发抖,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为什么?因为我大伯父查到了你父亲官商勾结的事,他暗中收集了证据想要去揭发……”
“你闭嘴!”齐元亨抄起茶盏扔向荣蕴,却被齐天扬挡了下来,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接着说,全都说出来!”
原以为要埋藏在心底一辈子的秘密,没想到也有说出来的一天。荣蕴擦干脸上的泪水,说出来好啊,说出来就再也不用愧疚了,说出来齐天扬这辈子与荣茵也再无可能了。
“我父亲一直在暗中帮你父亲做事,不想被大伯父发现了。大伯父收集证据让我父亲去检举揭发,以求从轻发落,父亲不肯,将事情告知了你父亲。然后他们……他们给大伯父下毒,又买通了马夫,造成大伯父酒醉被疯马踏死的假象。”
他们密谋如何杀人的时候被躲在书房外的荣蕴偷听到了,可她非但没有阻止自己的父亲,反而借此机会说服父亲,只有自己嫁给齐天扬,两家绑在一起才不怕成为第二个大伯父。
后来她真的如愿以偿,嫁给了他。眼泪又流了出来,这次却怎么都擦不干净了,她为了一己私利,害了自己的大伯父,她真是魔怔了。
荣蕴癫狂大笑:“你猜,荣茵要是知道,是你父亲害得她被关在苏州道观四年会不会恨你?这四年她整日整夜都痛苦不堪呢,她以为是她害死了自己的父亲,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大伯母和大表哥都在埋怨她,我祖母也在埋怨她,她过的是什么日子呀!”
“你还要娶她?她要是知道真相肯定觉得恶心透了,你要是真的爱她你现在就杀了你父亲为她报仇啊,你敢吗?你要是真的爱她当年就该跟着她去苏州,可你没有!你要是真的爱她,你当年就该不顾你父母的以死相逼,可你还是娶了我!你还有脸说喜欢她?”
真相被荣蕴生生地撕裂开来,鲜血淋漓,丑恶不堪。齐天扬脑中轰然一片,站立不住直往后退,脚步凌乱碰倒了交椅和高几,茶壶瓷瓶碎裂在地,一阵惊心动魄后直直撞在了墙上。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灰暗,咬着唇不死心地看向自己的父亲。齐元亨被他的眼神刺痛,低着头冷冷地道:“荣川不死,我们全家都得死。双哥儿,你别怪父亲,我也是迫不得已,是荣川步步紧逼。”
眼里最后的光也被吹灭,余下的只有无尽的绝望,齐天扬无力地滑坐在地上,掩面闷声痛哭。他以为还有机会的,他以为他还能弥补阿茵的,他以为还能重头来过的,可是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齐母尖叫着扑过来,双手用力胡乱地打着荣蕴:“你闭嘴,闭嘴。”
“够了!你们都出去,我单独跟双哥儿说说话。”齐元亨呵退两人,如今真相已被说穿,他唯一要做的就是说清背后的厉害的关系,齐天扬那么喜爱荣茵,他真怕他做出跟荣川一样的傻事来。
齐府最近很奇怪,前几日几位主子在书房大吵了一架,不知道为的什么,但是吵得很凶,一院之隔的下人都听见声响了。奇怪的就是吵过之后又什么都没发生,一切比平常还风平浪静,不仅夫人对少奶奶的态度变好了,就连老爷也是。
那日吵完少爷还留在书房跟老爷说了许久的话,出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主动与各路大人结交,终日汲汲营营,说话做事比以前都圆滑不少,甚至还去了教坊司应酬。
现在看哪还有以前光风霁月的样子,不过在官场上到是春风得意的,听说还得了严首辅的青眼,不日就要调到吏部去了,还是五品官!连升两级,对齐府来说可是大喜事,夫人脸上的笑就没下来过。
退亲的事风头是过去了,可针对荣茵的流言并没有停止,一个月过去了王氏都还在气恼,连她去请安都不见,可见这回是真的气狠了。
荣茵对传话的白芷道:“那我过几日再来,劳烦白芷姐姐跑一趟。”
“三小姐说得哪里话,这是奴婢的本分。”
荣茵点点头,站起身出了玉竹院,走到偏厅时余光瞥见庑廊处有个婆子飞快地往这边来,怀里还揣着什么,用手一直捂着。
“姑娘,是刘妈妈。”琴心认了出来。刘妈妈之前被罗氏安排到了徐婉莹房中,可是徐婉莹回安庆时并没有带她走,她现在就留在了玉兰院做事。
只见她附到白芷耳边说了什么,白芷就让她进了内室。荣茵觉得奇怪,按理说刘妈妈是母亲房里的,有事应该找母亲才是,怎么会跑来找祖母。
她又想到了母亲,现在连见也不愿见自己了,比刚回来时还要冷淡,一年快过去了,什么改进都没有。荣茵轻轻地吐了口气,三月明媚的春光里,她只觉得十分心酸。
“走吧,去铺子上看看。”现在王氏也不派人守着栖梧堂了,荣茵想出门就出门,她觉得也没什么不好,恼就恼吧。
宝泉局的铺子里,荣茵坐在上次的位置与苏槐说话。“苏先生,您见到我表哥了吗?我外祖父母身体怎么样?”
苏槐才从苏州回来:“大公子好着呢,年初大少奶奶诞下了一名小公子,老爷老太太的身体也好,整日只知含饴弄孙。现在大公子手中的事有一半都交给了二公子,我去时他往松江府收租去了。”
“是吗!这可真是件大喜事,大表哥也真是的,之前在信中也不提几句,这次我也好让您捎几件见面礼给我的大外甥才是。”罗成是罗家的长子,他儿子是长孙,在罗府的地位可不一般。
苏槐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笑着道:“小的一到苏州知道消息就找铺子打了一个大金锁,以您的名义送到了罗府,您放心就是。”
荣茵也跟着笑起来,向苏槐道谢。心想苏先生可真是个妙人,原先大表哥还说他是为人不知变通被上一任主家赶了出来,看来是另有玄机。
说笑了一会儿,苏槐起身关闭了门窗,屋里一下就昏暗起来,只见他正色道:“这次小的在苏州还打听到不少事情,确定了一件事,您别紧张,听我慢慢说。”
明天陆大人就赈灾结束回来了,大家再等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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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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