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玉读懂了它的意思,对宋兰廷道:“前方有水,要去看看吗?”
“好呀!”宋兰廷欣然答应。
他们跟着秃秃一路前行,穿过茂密的树丛,绕过一块挡路的巨石,水声渐起,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
“哇!”宋兰廷惊喜道,“这山中竟还有这样的溪流!”
他跳下马,跑至溪边,将手伸进了那清澈的溪水中。
冰凉的流水拂过修长白皙的手,只肖轻轻一拨,便能溅起一串晶莹的水珠。
“诸……葛雨!你快来!”宋兰廷连声招呼身后的诸葛玉,“这水好清!”
“这就来。”
诸葛玉将两匹马分别拴好,从白马一侧的马搭子中取出水壶,抬脚向着溪边的小侯爷处走去。
“来,喝些水。”她将水壶递给宋兰廷。
宋兰廷接过水壶,一边喝着,一边痴痴地望着这条淙淙流淌的溪水。
道由白云尽,春与青溪长(1)。
眼前,正是这般如诗如画的美景。
一条鱼倏地冲出水面,在空中翻滚一周后骤然降落,“啪”地摔回水中,溅起一片水花。
“有鱼!”宋兰廷兴奋地大喊。
他赶紧拍了拍身旁陪他一起蹲着的诸葛玉,道:“你快去把那条鱼抓回来!”
……这就有些强人所难了,小侯爷。
诸葛玉无奈道:“这溪中可不止这一条鱼,水下的鱼群往来自如,稍纵即逝,在下也不知刚刚那条如今身在何处。”
小侯爷有些失望。
“换一条可以吗?”诸葛玉问。
“嗯?”
“若侯爷不执著于那条,在下可为侯爷在这溪中另捉一条。”
“也可以!那你快去!”
诸葛玉站起,足尖一点便飘然而去,在水中一块凸起的大石上立住。
她盯着水面默默观察片刻,倏地伸手向水中一处抓去。
哗啦。
得手了。
诸葛玉跃回岸边,将左手伸到小侯爷面前,张开,一条约莫两指宽,三寸长的小鱼正在她手心中奋力扭动着身躯,不断地挣扎。
“哇!”宋兰廷高兴地笑了,那双凤眼亮晶晶的,仿佛盛满了正午灿烂的阳光,“葛雨,你真的好厉害!”
但诸葛玉却有些疑惑地将小鱼扒开,露出它身下的一小块的黑色碎布。
是刚刚捉鱼时连带着从水下捞出来的。
怎么会有碎布?
她将鱼递给满心欢喜的小侯爷,自己则拿起碎布凑在阳光下细细打量。
不过是一块平平无奇的黑布罢了,布料有些粗糙,看着不像是达官贵人们穿的绫罗绸缎,倒是与她身上侍卫服的布料有些相像;边缘破碎,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挂住猛地扯下的;看着很新,也并未褪色,估摸着是最近才掉入水中。
难道说,那群武人还徘徊在山中?可碧彤不是说,山中搜寻她的人已经全部撤去了吗?
亦或者是,这山中,还有其他势力盘桓?
……是在寻找我的吗?
一时间,诸葛玉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这是什么?”
宋兰廷独自把玩了一会小鱼后,便心满意足地将它放生回溪流里,凑过来看诸葛玉在摆弄什么。
“一块普通的碎布罢了。”
诸葛玉却并不欲多说自己的忧虑,怕因此扰了小侯爷游玩的兴致。
她将手中的碎布收起,假装不经意地随口问道:“侯爷,这山中除了你,还有其他贵人从京中前来居住吗?”
宋兰廷思考了一会,道:“应当是没有的,此处离京城甚远,一来一往甚是麻烦,故而虽来此建造别院的人并不少,但真正会前来游玩的却寥寥无几。”
“若不是因为那事,母亲也不会将我送来此处。”
诸葛玉顿时警觉了起来。
若无人来此,那这碎布又是从何而来?
她抬头向溪水望去,流水潺潺,一路顺着山谷蜿蜒而下。
或许,她想要的答案,得沿着这溪水向上探寻。
但,小侯爷怎么办?她总不能抛下他不管。
“怎么了吗?”似乎是看出了她的迟疑,宋兰廷开口问道。
“此处有何不妥?”
“并无任何不妥,在下只是在想一些自己的私事。”诸葛玉并不欲多言,心想着要不就这么算了,一切还是以小侯爷的安全为主。
但小侯爷可不会就此打住,这“私事”二字令他极其不满。
什么私事?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他拽住抬脚想往回走的诸葛玉,道:“说来听听呗?你是本侯的贴身侍卫,你的愿望本侯都会力所能及的满足。”
“况且这世上,恐怕还没有本侯办不到的事!”小侯爷挑眉,傲然道。
见小侯爷这副刨根问底的样子,诸葛玉只得耐心解释道:“在下是想顺着溪水向上而行,去探查一些对在下而言很重要的事情。”
“然溪水旁多泥泞,行走不易,在下担心侯爷会因此受伤……”
小侯爷眼睛亮了亮,他凑到诸葛玉身前,含着笑意低声试探道:“你关心我啊?”
“在下当然关心小侯爷。”
小侯爷顿时心花怒放,身后仿佛长出了小尾巴,迎着春风疯狂地摆动着。
但下一句却将他打回了原形。
“在下是小侯爷的贴身侍卫,”诸葛玉一板一眼道,“关心主子本就是侍卫的职责。”
……啧!
谁要你的这种关心!
宋兰廷挫败地拧了拧眉,不爽道:“本侯才不会因为这区区泥泞而受伤!不就是沿着溪水上山么?小事一桩!”
“可是……”
“没有可是!”小侯爷拽着诸葛玉,“本侯意已决,走罢!”
诸葛玉无奈,只得叮嘱道:“那你小心些,走稳一点。”
“本侯稳得很!”
诸葛玉吹了声口哨,秃秃会意,扭头飞去探路。
两人便如此牵上马,向山的更高处走去。
小侯爷独自走在前头,越想越气闷。
她就是将我当小孩!这也要说那也要说,这也不许那也不许!
就算小她两岁那又如何?我已经十六了!
我已经到了可以谈情说爱的年纪了!那些十六岁的豪门子弟,都已经在家中的安排下议亲了!我只是比较洁身自好,还未考虑这件事情罢!
这么好的我,她却并不懂得珍惜。
甚至,她连她的事都不愿意告诉我,只会以一句“私事”随意敷衍我。
思及此,宋兰廷又委屈又挫败,他的头越垂越低,周身都被一股子名为丧的气息围绕。
在他身后跟着的诸葛玉自然发现了他的异状。
她虽不解,但还是快步上前,问道:“这是怎么了?”
宋兰廷幽怨地瞟了她一眼,控诉:“你这人总是这样,将事情在心底藏得严严实实,不愿意和任何人提起。”
就好像,没有任何人可以与你交心。
就因为这个?诸葛玉无措地挠了挠头,解释道:“在下的那些事情不仅复杂,还很危险。”
“在下以为,这些事只在下一人承担便好,又何必将旁人牵扯进来?”
尤其是你这样灿烂炳焕,天真烂漫的小侯爷。
你大可端坐明堂,不染任何世俗的尘埃,又何必去了解这些血雨腥风里的尔虞我诈?
“可是,我会担心你!”
宋兰廷极力抑制自己内心激扬的情感,他顿了顿,又低声质问道:“在你心中,我就仅仅只是一个旁人么?”
“不是,话也不能这么说……”
“既然不是,为何我不能陪你一同面对?”
“你不要总觉得自己是一人踽踽独行,这世上依然有人在关心着你,注视着你。”
就比如我。
“我想要了解你那些过往,想和你一同分担那些痛苦。”
“至于危险?我并不畏惧,若是能帮到你,危险些又有何关系?”
“你……”诸葛玉被触动了。
你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
明明,我们只是普通的主仆关系,我也只不过是暂居长公主别院罢了。
我不会给你当一辈子的侍卫,也不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她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又迟疑住,觉得任何她想说的话在此时都有些不合时宜。
可小侯爷并不需要她说些什么,刚刚那番话,也令他想明白了一件事。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2)。
信任,应当是一步步建立起来的,既然她如今不肯对他敞开心扉,那他便对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或许,终有一天,她会被他打动。
小侯爷坦然道:“你不愿说那便算了。”
他会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前方,探路的秃秃突然折返回来,在他们头顶盘绕两周后,对着东南方向短促地叫了一声。
“咕!”
那里有人!
诸葛玉瞳孔微微一缩,锐利的光芒在眼底一闪而过。
她将那些不解立即抛在了脑后,扭头低声嘱咐宋兰廷:“侯爷,在下去前面打探一下情况,你且在此处等着,不要随意走动。”
嘱咐完仍觉得有些不放心,又将秃秃召回,命它守在宋兰廷身旁。
宋兰廷见状,忙乖巧道:“你且去罢,我就在此处等你。”
诸葛玉微微颔首,几步蹬上一旁的高大树木,向西南方向急行而去。
前面似乎有一处空地。
她猛地向下蹿去,翻身附在一颗老树后,蹲下,将自己掩藏于老树和杂草之中,侧耳凝神细听。
(1)道由白云尽,春与青溪长:刘昚虚 《阙题》
(2)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古兰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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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碎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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