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诸葛玉利落地翻出别院的围墙,带着秃秃,径直往深山中奔去。
她还是决定再探查一下这山中的情况。
今日回到别院后,碧彤怜诸葛玉独自一人幸苦地看护了小侯爷整天,便不顾小侯爷的极力反对,给她放了一晚上的假。
“怎么可以这样!”小侯爷极其不满,“意思是,我今晚都见不到诸葛玉了是吗?”
碧彤规劝道:“诸葛侍卫也不是铁打的,今日和你出门骑了一天的马,也该回房休息了。”
“是啊,”多寿亦是在一旁附和道:“侯爷,您就是再器重诸葛侍卫,也总得让她歇一歇。”
小侯爷郁闷地嘟嘟囔囔:“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我只是想让她陪着我而已,不会让她干什么活的。这在哪休息不是休息,为何不能在我这儿休息呢?”
“……不可以哦。”碧彤微笑着温柔驳回。
她扭头嘱咐诸葛玉回屋里好好休息,明日再来上值也不迟。
“是。”虽然小侯爷哀求的眼神令她不忍,但诸葛玉还是应下了。
今日实在太过混乱,她确实也想捋一捋思绪。
回房后,诸葛玉从袖中掏出那块碎布,坐在书桌前重新回忆起今日种种,竟又生出了些疑窦。
那溪流十分平缓,并无湍急之处,这碎布真的能在短短一日内,从野炊处冲至下游么?
况且,据她所知,虞城人虽素来喜爱清淡的颜色,但却也不时兴,甚至是忌讳这种灰扑扑的黑袍侍从服,只觉得这会给家中平白添了分阴沉之气。
若她没有记错,扬州巡抚李霁,就是这虞城本地人,难道他没有这样的忌讳?这李家为何要特立独行,给侍从穿这样的衣服?
诸葛玉蹙眉不解。
诸葛玉啊诸葛玉,有个声音在她脑中说道,那碎布不就是李颖风身边的小厮身上掉下来的吗?你不是亲手摸过了吗?况且,就算水流平缓,人家也可以是之前从此处路过,无意中挂下的,而不是水流冲下来的啊。
你现在的这些猜测,根本就没有任何依据。
但另一个声音却反驳道,可是那溪边泥泞,若是路过,怎会不留下脚印?再说了,又有谁会将这种窥伺他人,杀人灭口的事情摆在明面上,清清楚楚地展示呢?
所以,任何一点线索都不能够放过!假使这黑色碎布真的与灭门有关,就此放过,你会后悔终生!
这两道声音在脑中争执不断,但最终,还是后一道声音占了上风。
回忆到此处,诸葛玉停住了脚步。
她立于一处山崖边,望着四周黑黝黝的密林,在心中暗暗苦笑。
许是那夜所受的刺激太大,如今的我,委实太过多疑了些。
秃秃在空中盘旋,见她突然停住不再前行,便从空中俯冲下来,停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它歪着小身子,努力仰头,用绒羽并不丰盈的小脑袋顶了顶诸葛玉的脸颊。
“咕咕!”不要难过发呆啦,我们快些出发吧!
诸葛玉将秃秃从肩上接到手中,轻轻抚了抚它的背部。
“也罢。”她喃喃自语,“还是再察看一次吧,不为别的,仅图一个心安。”
她定了定神,抬手将秃秃放飞,又从腰侧的口袋中掏出一个火折子。
“走罢!”诸葛玉拿着点燃的火折子,对头顶的秃秃道,“早点查完,早点回去休息。”
夜深了。
白日里柔软怡人的山风,在晚上换了副恶劣的面孔,它肆无忌惮地呼啸着吹过山间,带起草木们“哗啦啦”的低声抱怨。
但那条溪流却始终如一,它依旧平缓温和的流淌着,淅淅沥沥的水声规律而柔和。
诸葛玉举着火折子在溪边扫视一周,并未发现任何不妥。
她正要继续顺着溪流上山,目光却蓦然在离溪流有些偏远的一处顿住。
那里,有几个陌生且新鲜的印记。
诸葛玉眉头一皱,快步走到那处,蹲下,就着火折子的微光细细打量。
约莫七八寸的样子。
看着像是一个成年男子的脚印。
他们白日经过此地时,并没有看见这个脚印,也就是说,有人在他们之后,路过了此处。
她沿着这脚印一路向前,最终,在脚印消失处,发现了一条被人踩踏出的狭窄小路。
这儿经常有人来吗?
诸葛玉神色凝重了起来,她将背后的寒泉拔出,放轻了步伐,警惕地顺着小路继续上山。
这条小路并不曲折蜿蜒,而是笔直地通往山顶。
拨开小路尽头那几棵矮小茂盛的灌木,眼前豁然开朗,此处竟有一座立于悬崖边的亭子。
亭中点了盏昏暗的油灯,微弱的火苗在阵阵山风不断地吹拂中忽明忽暗地闪着,但亭中那一高一矮的两道人影似乎并不介意,他们凑在一处,低声交谈着些什么。
诸葛玉屏住呼吸,尽自己最大的努力隐蔽了身形,缓步凑近亭子。
那交谈声渐渐清晰起来。
“……从哪来的消息?”
“还能是哪?老地方呗,那阴毒的老蝎子就一直没安分过……沾谁谁倒霉。”
“唉,这世道开始乱喽,也不知还能再维持几年……”
“早就乱了,这几年一直都是表面的安稳……”
“别的不说,今年出的事还不够多吗?”
“你看那诸葛,还不是说没就没了……”
诸葛?果然是与我家有关!诸葛玉瞳孔猛地一缩,攥紧了手中握着的寒泉刀柄,用力地像是要将其嵌入掌心的血肉之中。
亭内的两人却一无所觉,他们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一时竟相顾无言。
“诸葛……真的没了?”
过了好一会,那矮子缓缓开口问道。
“真没了,”高个子叹息,“一把大火,烧得一干二净。”
说到此处,两人又是长长的一声叹息。
“不是说,诸葛家那个特别厉害的幺女逃了吗?”
“就算再厉害,又能逃到哪去啊?”高个子叹息道,“你又不是没见那铺天盖地的暗卫追兵,我光瞧着,都觉得瘆人。”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那事牵连上了吧?”
“嘘。”矮子连忙制止。
“什么那事?不能说,不能说。”他纬莫如深,“这事绝不可和任何人提起。”
亭外的诸葛玉听到此处,却是再也按耐不住了,她一跃而起,不过须臾便奔至亭中,扬起手中的寒泉,向那矮子的脖颈狠狠劈去。
“我倒要听听,这丑事究竟是如何的龌龊不堪,才不可和任何人提起?”
“哎!”矮子虽矮,但却是个灵活的矮子,只见他诡异地扭曲了身形,以一个几乎是不可能的姿势巧妙地躲过了扑面挥来的寒凉刀气。
他闪到一旁,安抚似地拍了拍胸脯,惊异道:“嗨呀!你这女娃是谁?怎能做出这种梁上君子般的行为呢?”
“你管我是谁?”诸葛玉再次暴起,手腕一转,寒泉便“铮”得一声,在空中划出五道虚影。
“梁上君子,总好过在阴沟里放冷箭的奸诈蛇蝎之辈!”
虚影凝炼不散,反而如同五只飞鸟一般,攻势凌厉地直扑那矮子而去。
这正是诸葛刀法第一式——雨燕出巢。
“说什么呢?”矮子不得不再次奔逃闪开,“喂!你个女娃娃,倒是将话说说清楚!我怎么就心如蛇蝎了?”
但这扬名天下的诸葛刀法又怎是那么轻易能躲开的?尽管矮子轻功极好,如同泥鳅一般滑不溜手,却也还是被其中一道凶残的虚影削去了半截发髻。
“不打了!不打了!”
见诸葛玉似是还要攻来,矮子摸着断裂的发髻,连连告饶,“别打了女侠,想问什么你尽管说!我定将自己所知全部和盘托出!”
诸葛玉这才罢休,睨着他冷冷道:“讲讲吧,究竟是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这群人面兽心之辈,讲完再杀也不迟!
“哎,真恐怖啊。”矮子抹了把头上的虚汗,喘着粗气抱怨道,“我好歹也算你半个江湖的老前辈吧?有话好好说啊,怎么话都不讲就直接开打呢?”
这时,默不作声地在一旁眯眼观察的高个子,却突然恍然大悟似地“噢”了一声,上前冲诸葛玉抱拳行礼道:“是我二人有眼无珠了,您竟是诸葛家幺女诸葛玉!”
“什,什么?!”矮子惊得连气都不喘了,“你……您竟是诸葛玉?!”
他想凑到诸葛玉面前仔细端详,却又畏惧她手中的刀,只得瞪着眼远远地打量,口中啧啧称奇:“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像啊,我刚刚怎么就没认出来呢!嗐!看看这清冷的眉眼,标准的诸葛长相!”
“还有那精致小巧的鼻子,”高个子补充道,“和当年的蝶仙几乎是一模一样。”
既然知道我是诸葛玉,为何还冲我行礼?
他们不是在追杀我么?
他们竟还知道母亲三十多年前的江湖名讳?
诸葛玉心中惊疑不定,她握紧了手中的刀,沉声道:“你们究竟是谁?”
高个子微笑道:“不必如此戒备,都是一场误会。”
“想来你应当曾听家中说起过我们,我是千里眼。”
他指了指一旁仍在仔细打量她的矮子,介绍道:“他,是顺风耳。”
千里眼和顺风耳?诸葛玉一惊,她确实听说过他们的鼎鼎大名。
若是问江湖中哪处能打听消息,那必定会有各种各样的答案,人们七嘴八舌,这个说是神通阁,那个讲是八面楼。
但那些江湖中混迹多年,深谙其中各种门道的老人们,却多半不会推荐这些五花八门的情报组织,他们只会轻轻一笑,淡然道:“回去问问你师父,要一下千里眼和顺风耳的门路吧。”
这千里眼和顺风耳,便是江湖中这样的存在。
他们是一对异姓兄弟。顺风耳消息极其灵通,无论何等隐秘之事,都逃不过他的耳朵;千里眼眼神极好,不论是什么人和物,只要摆到他眼前,他都能给你讲清楚来龙去脉。
这江湖中,就没有这对兄弟不知道的事。
诸葛玉缓了神色,她将手中的寒泉收入鞘中,抱拳回礼道:“原来是您二位前辈,小女刚刚冒犯了,在此给您二位赔罪。”
见她终于将刀收起,顺风耳那颗担惊受怕的心终于收回了肚子里,他兴高采烈地大步上前,朗声笑道:“不敢当,不敢当!这才多大点事!相比起那,能在此处遇见您,实属我二人之幸呀!”
“这道听途说不一定可信,还得眼见为实呀!”他拍了拍身旁的千里眼,得意道,“我就说么,这瘦死的骆驼也得比马大啊,诸葛怎么可能没了呢?”
“这一次,是我说对了吧?”
千里眼无奈的笑了笑,点头认栽。
诸葛玉见这二人一来一往的竟又聊了起来,丝毫没有回答她问题的意思,便连忙出声打断。
“二位前辈,”她恭敬道,“不知可否告知小女,您口中的那件诸葛家牵连上的不可告人之事,究竟是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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