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会了吗小侯爷，在下随时恭候。”
宋兰廷呆呆地看着的诸葛玉。
像一只小呆兔子看着露出锋利獠牙的野狼崽。
“你…你…”他几度想要发声，却又几度语塞。
磕磕绊绊的“你”了许久后，他似是终于组织好了语言，强撑镇定道：“你不能这样…”
“哪样？”诸葛玉摁着他，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小侯爷这张似玉雕琢成的俊脸。
唔，人是挺麻烦的，但好看也是真好看。
下颌虽稍显少年的圆润，但已经依稀可见来日的清晰锋利，微垂的凤眼失去了往日微扬的眼尾，却也因此得了几分无辜地天真。
更绝的是眉心那颗小痣，往日远观尚且不显，如今凑近了看，倒是给这张清俊绝滟的脸平添了一分出尘的神性。
而如今这漂亮无辜的小神仙被她压在墙上，诺诺不敢出声的样子，真的会让人……产生些绮念啊。
气氛变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空气中渐渐发酵。
宋兰廷难耐地抿了抿唇，想说些什么。
然而。
嘭嘭嘭！拍门的声音不解风情地骤然响起。
正是多寿。
他见门猛地被关上，心中顿感不安，便急切地从亭中跑出，上前来拍门询问：“侯爷！您没事吧？”
“他没事。”诸葛玉松手，推开了门。
多寿急忙挤开挡在门口的诸葛玉，奔向他的主子。
可他的主子却自顾自地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宋兰廷觉得很怪。
从未有人敢像诸葛玉这样，用如此冒犯的眼神盯着他看，若是其他人如此，他定要狠狠发作一通。
但刚刚，他却生不出什么反感来。
可能是因为那目光像一块寒冰，锋利灼人，却又干净澄澈。
他只是觉得自己的心中似是被撩起了一团火，刹那间烧遍了四肢百骸，将他的理智也烧的一干二净。
那是他十六年人生中从未有过的感受。
他想知道那是什么。
见诸葛玉已经拎着酒坛大步向外走去，宋兰廷连忙端正神色，追了上去。
“还跟着我做什么？”诸葛玉头也不回，“刚刚没被我摁够？”
宋兰廷有些羞恼：“我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行么？”
“呵。”诸葛玉轻笑一声，“当然可以，小侯爷。”
“不许叫我小侯爷！本侯已经十六了！”宋兰廷可最讨厌别人说他是小孩子了。
“那不还是小侯爷？”
“我不小了！”
“比我小的都算小。”
“你……大胆！你知不知道你这叫以下犯上？”
“好的，小侯爷。”虚心接受，屡教不改。
小侯爷：……
好气！
直到坐在了屋檐上，诸葛玉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的一腔愤懑已然在和宋兰廷的斗嘴中不知不觉地散尽了。
她低头看着站在庭院中气鼓鼓地抬头瞪她的宋兰廷，问：“想上来吗？”
“可以吗？”宋兰廷眼睛一亮。
他也想像她那样，脚下一蹬便翩然越上屋檐。
超帅的！
“当然可以……”
“那，那你快来带本侯上去。”宋兰廷迫不及待地打断了她的话。
“当然可以自己爬梯子上来啊，这不是你家么？”诸葛玉不紧不慢地将话说完，抬手撑着下巴，颇有兴致地看小侯爷在底下气地跳脚。
独自在底下生了一会气，宋兰廷的气愤终究还是被他那旺盛的好奇心打败了，他吩咐多寿给他找了个梯子，吭哧吭哧地开始往上爬。
“侯爷，您可小心点，别摔着了……”多寿简直心累，他快被这俩冤家折磨死了，“诸葛侍卫，你也看着点侯爷，侯爷可没你那些本事，若真的跌下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多寿！你咒本侯摔下来是吧！”宋兰廷趴在梯子上回头怒斥。
“哎呦，哪儿敢呀我的侯爷，奴可希望您长命百岁庇佑奴一辈子呢。”多寿连忙告饶，“哎，哎，您别光顾着瞪我，您看梯子，您小心点！！！”
底下的一主一仆兀自闹腾着，诸葛玉坐在屋顶的大梁上，掀开酒坛的红绸塞子，单手拎起，向口中灌去。
浑浊的酒液从口中顺着喉管倾泻而下，黄酒独有的醇厚回甘在口中蔓延。
皎洁的明月高悬，漫天星光点缀在夜空，清风拂过她的衣襟，温柔地环绕着她。
置身于清风的怀抱中，诸葛玉释然了。
没有关系的，她安慰自己，既然不成了，那便从头再练，难道十八岁的诸葛玉，还会比儿时那个幼稚贪玩的诸葛玉差吗？
她有很多很多的耐心和毅力，重习刀法，磨练武艺，重振屠莲镖局的荣光。
她要百年之后，心平气和地去九泉之下再见家人。
“喂！我爬上来了！”
只见宋兰廷喘着粗气，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翻上了屋檐。
“厉害。”诸葛玉不咸不淡道。
“你！”挑剔的小侯爷如何能满意这样敷衍的夸赞，但他现在顾不上和她争，只是狠狠瞪了她一眼，爬起身来，嫌弃地拍了许久刚刚沾上的灰尘。
好脏啊，金贵的小侯爷皱眉，下次多寿再犯错误，就罚他来屋檐上清灰吧！
在屋下蹲守的多寿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别拍了。”诸葛玉道，“一会回去直接换洗吧。”
小侯爷想了想，是这个理，便强压下心头的嫌弃，扭头小心翼翼地向着诸葛玉的位置挪动。
好不容易挪到她旁边，宋兰廷却并不坐下，只是盯着诸葛玉。
诸葛玉看懂了他的暗示。
就算是麻烦成精了，也没有这小侯爷麻烦吧！诸葛玉在心中深深叹了口气，用袖子敷衍地擦了擦身侧。
“干净了，坐吧。”她对宋兰廷说道。
宋兰廷这才施施然一撩衣摆，姿态端庄地坐下。
“你不再说点什么吗？”小侯爷昂首挺胸地暗示道。
我可是第一次爬到这么高的地方呢！
还是自己亲自爬的！
但诸葛玉只是撇了他一眼：“侯爷，在下十岁便能飞檐走壁了。”就这？
“我和你怎么能比？”我又没有学过武！
“都是人为什么不能比？”
“……”
“我不要和你说了！”小侯爷气急败坏，“把酒坛子拿来！本侯要品酒赏月！”
“不给。”
小侯爷瞪大了双眼。
“你吝啬到酒都不肯给我喝了是么？这是我家的酒！”
诸葛玉淡然道：“其一，这是在下花银子买的，所以是在下的酒，在下想给谁喝就给谁喝。”
“其二，未及冠不得喝酒。”
“可是，我之前在京中，也见过不少官宦子弟尚未及冠就去酒楼喝酒啊？为何他们能喝，我就不能喝？”
“……”诸葛玉只得掏出杀手锏，“未及冠喝酒会变笨，你看那群纨绔子弟有几个日后能在朝廷建功立业？”
“噢，那我不喝了。”极其爱惜羽毛的小侯爷立刻就闭嘴了。
两人安静了一阵子。
诸葛玉安静地喝着酒，半坛酒下肚，她有些微醺了。
“小侯爷，”她拍了拍身侧难得安静赏景的宋兰廷，“你想不想看蝴蝶？”
宋兰廷奇怪道：“现在已至深夜，大半夜的怎么会有蝴蝶？”
“我说有，那便是有。”
只见诸葛玉闭目，双手结印，有光点从四周聚拢，汇成一缕蓝色的荧光，萦绕在她的指尖。
她轻轻吹了口气，那缕蓝色的荧光便化成了一只蝴蝶，在空中袅袅婷婷地飞向小侯爷，最终轻轻停在了他高挺的鼻梁上。
小侯爷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凝神看着这只发着微光的蝴蝶。
“它没那么脆弱。”诸葛玉好笑道。
宋兰廷轻声问：“它是什么做的？”
“灵气汇聚罢了，一点小把戏而已。”诸葛玉勾了勾手，那蝴蝶便又飞回了她的指尖，“这是我娘创造的法术。”
许是夜色太美，亦或是这酒太过醉人，她突然想和人讲讲自己的娘亲。
“我娘当年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刺客‘蝶仙’，擅用暗器，在遇到我爹之前，没有人知道她到底长什么样。”
“因为所有见过她的人都死了。”
“我爹是个例外，他不仅逃过了我娘的追杀，还得到了我娘的心。”
“然诸葛的名号在江湖中实在是太响亮了，走到哪都是备受瞩目，这对于一个刺客来说，是极大的忌讳。于是我娘自嫁给我爹后便金盆洗手，不再涉足于江湖之事。”
“但我知道，她虽困于宅院，却并未荒废武功。她一直计划着等我们都长大了，能够担起家中的重担了，她便和爹一起隐退，去游山玩水，如同当年一样，当一对逍遥自在的神仙眷侣。”
“如今，一切期待都化为了幻影。”
诸葛玉苦笑道：“这灵蝶，是她为了哄我们开心而创造的，如今，却成了我唯一能用来思念她的东西。”
她轻轻挥手，那灵蝶便向着月亮飞去，渐渐地消失了踪迹。
“去吧。”她喃喃，“替我告诉她，我很想她。”
宋兰廷并未看向那只蝴蝶。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诸葛玉。
原来世界上还有另一种活法。
原来，她是那样独特的世界里的一员。
像一只，自由自在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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