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小枞毕业回红市工作的那年捡到的小丫。
那时小丫大概三四个月大小,被人扔在社区外的大垃圾桶。
卫小枞路过时听到幼猫细嫩的叫声,捏着鼻子走近翻找,在垃圾桶底找到了那个被人用胶带缠住的牛奶箱。黄色的宽胶带缠的左一圈右一圈,看着用了有一卷的量,厚实牢固得如同铜墙铁壁。要不是牛奶箱两侧提手那里本身有孔,小猫在里面能被活活憋死。
卫小枞用钥匙费力划了半天把胶带划出一道缝隙,又用蛮力把纸箱硬扯开一个口子,一只小小狸花猫恐惧地看着他。
“真丑。”卫小枞啧的一声。小猫还没有换毛,身上是出生时带的胎毛,而且明显营养不良。一身胎毛东倒西歪柴了吧唧,没有光泽,不像通常幼猫那样圆乎乎,反而瘦得细长。
卫小枞感觉这猫像是一下生就没吃过饱饭,连纸箱一起端着,到旁边小卖部买牛奶。那时候卫小枞还不知道大部分猫不能喝牛奶。
小卖部老板一看这猫就喊:“这不是二楼那家的猫吗?”
“它有主人?”卫小枞问。
“嗨,那家房客搬走了,我说没见着猫,以为他们带走了呢。”
“我在垃圾桶里捡的。”
“你捡啦,挺好。”小卖部老板点点头,“那家人天天在家里打牌打麻将,屋里成天烟熏火燎的,这猫我有次看到在捡烟头吃。”
“拿包牛奶吧,”卫小枞说,“你这有什么它能吃的?”
“妙鲜包要不要?”老板拿了个牛奶给卫小枞问到。
“行。”
卫小枞蹲到小卖部门口的台阶上,撕开牛奶倒在手心,小猫伸头呱啦呱啦一通喝,小舌头舔得卫小枞手心发痒。卫小枞再倒,猫又埋头痛喝。妙鲜包没地方盛,卫小枞就先没喂。
等猫喝够了,把猫提出来塞进自己的双肩包,包背在身前,拉链从中间拉开一半透气。牛奶箱扔回那个垃圾桶。
走了几步,包里伸出个小猫脑袋,大胆地环顾外面的世界。
卫小丫的到来给卫小枞的生活带来了一些从没有过的快乐。
它不馋嘴,基本只吃猫粮。
从来不咬数据线,不会推倒桌子上任何一件东西。
每次进猫砂盆之前都要喵一声告诉卫小枞。
卫小枞刷牙洗脸的时候,它躺在卫小枞脚边,伸出一只jio按在卫小枞的脚脖子上,以免卫小枞踩到它。
想玩了就咬着小绒球端端正正坐在那里仰头看卫小枞。
声音嗲得不行,但是跑酷时撞了头或者摔了跤却一声不吭。
卫小枞越看卫小丫,越觉得它长得可爱。眼睛那么圆,小鼻子那么端正,小脸也逐渐从干巴尖瘦开始变得圆嘟嘟。这和一个可爱的小丫头有什么区别?
卫小丫像一团小火苗揣在了卫小枞的胸口。每天下班回家时,在不知道今天卫母又要作什么妖的惊恐和沉重里,开始有了一丝期待和安慰。每次对生活失望的时候,卫小枞就想,这小东西需要我呢。
*
卫小枞买了几大包猫粮还有猫玩具回了家。不出所料,小丫的猫粮并不像卫母所说快吃完了。
卫母抓到了卫小枞的软肋,但是卫小枞没有办法不被拿捏。
一个月没回家了,小丫委屈得喵喵叫。从小被卫小枞一手带大,它对卫小枞的依赖度非常高,它的小猫脑袋想不明白,为什么原本是每天陪着自己的人,渐渐变成了好几天才能见到一次,然后回来得越来越少了。
“小丫都想你了,”卫母慈眉善目到,“天天在屋里找你,跟我屁股后头喵喵叫,一听就是问你呢。”
当年把小丫捡回来,卫小枞费了一番心机帮小丫跟卫母培养感情,或者说洗脑卫母,卖乖耍宝地解读小丫的动作,夸大小丫对她的喜欢。卫母虽然至今喂猫还是无视定时定量,偷懒一次倒一盆,但是偶尔会戏称自己是小丫的奶奶。这是卫小枞敢放心让小丫当留守儿童的原因之一。
卫小枞陪着小丫玩了一会,看得出它很没安全感,玩得也不踏实。卫小枞回屋躺了会,小丫跟过来,趴在卫小枞的胸口,似乎是想用自己几斤重的小身体把卫小枞压住不能走。
关郑光曾经很吃小丫的醋,他认为小丫抢夺了卫小枞本应属于他的时间。每次醋溜溜抱怨“哎呦,去看你的猫妃啦”。
有一次卫小枞连续出差两周,中间换城市时特意绕路回红市陪小丫玩了20分钟才赶高铁离开。
这20分钟给了小丫没给关郑光,导致关郑光大怒,逼问他在卫小枞心里是不是还不如一只猫。卫小枞开始以为他是在搞笑,后来关郑光哭得稀里哗啦才发现他居然是认真的。
卫小枞辩解:“小丫是我从小养到大的,和我的孩子一样。你怎么连这种醋都吃?”
“所以我就是连只猫都不如对吧!”关郑光抬杠到。
“我养了它就要对它负责,”卫小枞掰开揉碎,“猫不会说话,有什么不舒服人也不知道,我妈心又粗,我那么久才回去看它一眼,已经对它很亏欠了......”
“所以我就是连只猫都不如对吧!”关郑光又重复了一遍。
卫小枞觉得关郑光是在胡搅蛮缠,简直就是用“我和你妈同时掉水里”这种问题来故意折磨人。
“我问你,我和那只猫,在你这,到底谁重要?”关郑光一字一顿、面色冷肃。
卫小枞被关郑光气到不想多说,心力交瘁到:“猫。”
关郑光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卫小枞想起关郑光那个表情,心里一阵痛。当时他哄都没哄关郑光,他第二天要上班,急着休息,和关郑光因为这种小题大做的事吵到凌晨他已经烦不胜烦,干脆把被子一蒙自顾睡觉。
关郑光委屈到抽噎:“我什么时候都把你放在第一位!你为什么不能把我放在第一位?”
卫小枞掀了被子扔在关郑光头上,崩溃大喊:“你还要我怎么把你放在第一位!”
“因为你!我连假期都睡不成一个整觉!”卫小枞暴躁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天天赶你那些没完的破场!身边但凡出现个能喘气的都要被你盘问!我干脆班也别上了,给你当个挂件!再跟所有人都断绝关系,每天就围着你转!是不是这样才能让你满意!”
爬山那天,卫小枞和俞杉说,自己喜欢关郑光的理由是,关郑光喜欢自己。相比那些争吵和分歧,卫小枞更难以舍弃被另一个人时刻放在第一位的感觉。
后来关郑光又撺掇卫小枞把小丫接到他家来两人一起养。卫小枞说等你出国回来吧。
卫小枞用手指给小丫轻轻梳着毛,小丫热乎乎一团贴着卫小枞的胸口开始呼噜呼噜开小摩托。
卫小枞又想哭了,他辜负了所有在意的东西。他对什么都负不好责任。
卫小枞在床单上蹭掉眼泪,起身,趁着卫母还没开始出招,先去和卫母谈判。
“我之前一周回来一次,以后改成一个月。”
“我不过夜,当天走。也不用你做饭,我会自己点外卖,垃圾我会收走。不住你的房子。”卫小枞把条件一一列出。
“我只查看小丫的情况,给它剪剪指甲、换换猫砂什么的。”
“房租我会照常给你。只要你照常喂小丫。”
“如果你出门超过三天,提前告诉我,我再回来照顾猫。”卫小枞提出唯一的要求。猫有一定的独处能力,但这个时间不能太久。
“这样你觉得满意吗?有安全感了吗?”他知道卫母想要的其实并不是这样,但是他现在不想给卫母想要的,他只想摁灭卫母作妖的源头。
他只想要平静。
“要是还担心我觊觎你的房子,担心我想害你,咱们可以去找律师,我立一个自愿放弃继承权的声明,做公证。你的房子你爱给谁给谁,想卖了去环游世界随便你。”
“这样做你觉得够了吗?这是你想要的吗?”卫小枞盯着卫母的眼睛。
卫母有些怔愣,这和她原本的打算不符,怀疑地上下打量卫小枞,道:“说气话没有意义。”
“我没说气话,我在跟你商量。”卫小枞冷静道,“你不是总觉得别人都要因为你的房子害你吗?我从没跟你要过什么东西吧?不都是你自己老拿房子说事儿吗?”
卫小枞强打精神:“既然如此,咱们就打消你这个顾虑,不用老拿房子试探谁,钓着谁,我不要。你完全可以去过你想要的生活啊,没必要为了我怎么样的。”
“我上面说的条件,钱我照给,你喂猫,小丫有什么状况,或者你要出门,及时告诉我。你能接受吗?”
卫母眼珠转了两圈,点点头。
“行,那我走了。下个月回来。放弃继承这事,你需要的话我随时可以签。”卫小枞又抱了下小丫,拿起外套,换鞋,开门。
“哎!”卫母喊他。
“还有什么?”卫小枞回头。
“门钱赔我。”卫母指着餐厅的玻璃门。
*
换季了,流感袭来,公司里病倒一大片。
领导说:既然是流感,躲是躲不过去的,该得的都会得。不如好好在公司上班。
卫小枞嗓子刀割一样,发着高烧,上班。出不了声,跟人说话,好几天都是用手机打字把屏幕递给人看。
与吴天的合作让卫小枞的痛苦雪上加霜。
他总算搞明白吴天的实力硬在哪里。勤奋,事无巨细,手把手带教营销中心将近二十个组的几百人,点灯熬油、呕心沥血,比镇守大山的乡村教师还感动中国。列问题,写话术,装订了厚厚一本,发下去让营销中心的销售们照着念,还每天一个个进行单独辅导。属于一个人写作业,给全年级抄,判作业的也是他自己。
而他的领导力仍然如同那次团建时一样可怕。
卫小枞都不想回忆,自己带着Lisa几个去参加营销中心的周末团建,然后被迫成了组织小鸡的老母鸡的经历。
卫小枞设计一种活动方式需要落实,或者实验一种社群打法需要收集数据,吴天吭哧吭哧传达下去的指令半天都没人理。为了增进营销中心的凝聚力,吴天每天中午站在台上组织小游戏,整个大厅里就听到他一个人在嗨。
为了推进项目,卫小枞开始帮吴天收拾烂摊子。每次开跨部门会,卫小枞只好自行给营销中心的组长布置任务。他需要什么配合动作,干脆自己去找各组长沟通。卫小枞俨然成了营销中心的代经理。
吴天松了一口气,开开心心跑去写材料。卫小枞觉得自己是个被碰瓷的冤大头,活自己干了,好处别人拿了。
这就是老实人的心眼了,躲在忠厚的面具后面占便宜。明明是他生赖和硬蹭,但看着他勤恳老实的脸,你要生气还会变成你的错。
怪不得能以不寻常的路径闯进大厂总部呢。某种程度上说,人不要脸皮,确实能天下无敌。
卫小枞烦躁地琢磨了两天,喊来小圆,让她每天下班前跟吴天对一遍数据池,要事无巨细。
“跟吴天你就说是老大要求整理的,然后你着重看基数。”卫小枞叮嘱小圆,“如果他拒绝或者不耐烦,你就装可怜,装哭,他一把年纪没法跟你计较,知道了吗?”
“好,我知道了。”小圆乖巧点点头。
“开会的时候你就事事以他为先,他不说话你不说话。然后跟其他组长对接的时候,你留心一下他们私下对吴天的态度。”卫小枞继续交代,“不用问,心里知道就行。”
卫小枞直接把营销中心这一摊事甩开了。原本考虑过Lisa或者组里其他人去跟吴天对接,但是其他人都不比小圆稚嫩,他倒想看看吴天这张老脸对上小圆敢不敢也这么倒地碰瓷。
时间匆匆忙忙,过了快两个月。这波流感也彻底过去了。
艾琳发来消息,她要来红市和供应商开会,约卫小枞和俞杉一起吃个饭。
卫小枞答应着,心里有点慌。这段时间,俞杉联系过他两次,都被他以加班为借口推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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