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半月前。红市。
“给你的礼物,”关郑光从行李箱中拿出那个盒子。
“是我选的颜色吗?”
“当然了。”
卫小枞打开包装,一个精美的蓝色信封包,带了漂亮的复古竹节手柄。金属扣哑光低调而富有质感。
卫小枞拿着照了照镜子,回头对关郑光笑:“你的生活费你自己拿着吧,给我买礼物还要我现给你转钱,这叫怎么回事。”
关郑光坐在沙发上,端着卫小枞刚刚吃剩下的拌面,边吃边说:“我想让你管着我嘛。”
“你怎么这么欠,别人都巴不得自己拿着钱,干点什么坏事也方便。你爸要知道给你的这一百来万你全放我卡里,非得气死。”卫小枞对管家婆的活计并无兴趣。谁管谁之类的,都是成年人了,何必呢。
“咱俩距离这么远,时差十来个小时,你就不担心我真跟别人跑了?”关郑光问。拌面很辣,他拧开卫小枞喝了一半的气泡水灌了两口。
“你一天八个查岗电话,我巴不得你多跟别人玩会,好让我消停消停。”卫小枞半真半假抱怨。
“是么?”关郑光笑了一下,伸向前面辣子鸡的筷子停在半路,然后收了回来,“这家川菜太辣了,我也吃不下了。”
“今天怎么没上楼去接我?”卫小枞把包放回盒子,“以前你不都恨不得在我们公司每排工位转一圈吗?”
“......不是你总说让我在楼下等,老上去别人都问你跟我什么关系。”关郑光带着点心虚解释。
“以前没见你这么听话,”卫小枞瞥了眼关郑光的神色,“再说了 ,你以为别人真看不出来我跟你什么关系啊。该知道的早知道的,你现在想起来低调了。”卫小枞以往一直对关郑光这种暗戳戳宣誓主权的行为嗤之以鼻。
关郑光噘着嘴没说话。
“我护照被我妈扣着呢,不知道她藏哪了,我怀疑五月能不能去成土耳其。”卫小枞坐回关郑光身边。
“你补办一个呢?”
“那得用户口本,你觉得我妈能把户口本给我?”卫小枞靠在关郑光身上,觉得分开几个月后的两人多少有点生疏了。
“还有几个月呢,找机会嘛,要不跟你妈说公司派你去国外出差?”关郑光牵起卫小枞一只手捏着。
“嗯......这倒是个理由,可以试试。”卫小枞抬头笑了一下。
关郑光松开卫小枞,站起身,在客厅来回走了两圈:“还有一年半。等我回来就把这房子重新装修一下,看你喜欢什么样的,或者我们自己买个房,到时候把你的宝贝猫接过来。”提到卫小枞的猫,关郑光语气间带上点醋味。
卫小枞不置可否,笑了笑,关郑光的想法带着未脱的学生气。他对出柜也太乐观了,这房子是关郑光家里准备给他娶媳妇用的,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同意让他拿来去搞基。于是道:“你要好好学习,别到时候毕不了业。”
“你还不知道我,我都联系好买论文的人了。”
卫小枞一口气堵住,水学历水得这么安心,连本带硕从国内一路水到国外。
“这次圣诞假回来能待几天?我看看能不能挪几天年假出来。”卫小枞换了个话题。
“哎呦!您大忙人居然愿意为了我请假?”关郑光夸张道。
“好歹是你出国后第一次回来,好几个月没见了。你要是不愿意,我一会就回去,从你这走我上班太远。”
“别,别。”关郑光忙阻拦,“我这不是受宠若惊么?”
“哼,那明天我还是得早点走,我上午有述职,下午应该就可以请假了。”
“升职啦卫总?涨薪没?”关郑光抬眉调侃。他一直认为卫小枞的工作辛辛苦苦也没挣到多少钱。其实卫小枞名校毕业,业内头部公司,他的工资在打工人行列已经属于高薪了。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对我工作这么不屑的样子?也就是看在你没正经上过班,真以为钱都是大风刮来的。”卫小枞其实怀疑未来关郑光真的上班了,能不能把他留学花的钱赚回来。到时候要是再出柜闹起来,说不定还会被停了卡赶出家门,卫小枞甚至已经做好了自己养他的准备。
“谁说我没上过班,我在你们公司实习过好吧?”关郑光不服。
“就你实习那俩月,到点就走,一周就来三天。况且,你每天除了骚扰我,你正经干活了吗?”
“那叫骚扰你?那是追你好吗。再说我不骚扰你,怎么把你把到手。”关郑光义正言辞。
卫小枞皱眉瞪了眼关郑光。
“你也别这么老气横秋的,你才比我大几岁。”关郑光反向教育卫小枞。
“这不是几岁的问题,这是社会人和学生的本质差别。”
“老婆~”关郑光不满,“我这么久没回来,你就别训我了,对我温柔点嘛。”
卫小枞对这个称呼一阵抵触,但是忍了,没好气地说:“我专门请假陪你,你还要我怎么温柔?”又问,“这几天国内有什么地方想去转转吗?我订机票。”卫小枞想起上一次两人计划出行被自己临时工作打乱的事,多少还是有些愧疚。
“啊?你不忙吗?你确定你想去?”关郑光没有直接答应。
卫小枞打开软件开始看机票。
“我没意见,你看你想去哪,我都行。”关郑光说着,拿起手机去卫生间。
看了会机票和网上的餐厅点评,又想问关郑光的意见,抬头发现关郑光去了厕所快半小时还没出来。
什么毛病,又在厕所打起游戏了吧。
卫小枞走过去准备敲门,只听里面传来关郑光并不难以捕捉的声音:“乖啦,我在国内待不了几天,处理完事情就回去了......我也想你.......”
*
民宿里,卫小枞半梦半醒算是睡了一觉,大脑中纷乱嘈杂,根本静不下来,不知是飘过的思绪还是梦。
从圣诞节被分手,到春节放假前这段时间,40多天,他感觉自己就没有一晚上真正睡着过。
那天对于卫小枞的质问,关郑光到底是没有半句解释。
“你这次回来是想处理什么事?”卫小枞面色苍白冰冷,看着从厕所出来的关郑光,手指对着自己,“我?”
关郑光脸色窘迫、目光躲闪,却并无惊讶:“你...听到啦?”
“不是你故意让我听到的?”卫小枞一脚搭在茶几上,上面还放着拆开盒子不久的包,回国前关郑光在店里打来视频让卫小枞自己选的尺寸和颜色,蓝色美得很炫目,卫小枞皱眉看着,“不好意思直接开口是吗?”
关郑光站在原地没有动,他低着头像做错了事,一句话不说。
卫小枞把包拿起来砸过去,四角坚硬的信封包飞过客厅,啪的一声拍在关郑光的胸口,卫小枞火冒三丈:“你到底怎么想的,说啊!”
关郑光被打得退后一步,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包,抬起脸,眼里闪着泪。他走到茶几边,把包放下,没有看卫小枞,然后艰难开口,说:“我...刚看厕所的...牙膏没了,我去楼下买一个。”
卫小枞震惊抬头,关郑光逃一般出了门,鞋都没换。
“门已关上。”电子锁的机械女声传来,卫小枞不敢相信关郑光居然就这么跑了,一句解释没有。
那晚卫小枞在关郑光的房子呆坐了很久。
关郑光的行李打开在地上,茶几上还没收拾的外卖餐盒,侧面阳台上早已枯死的植物,以前是卫小枞过来时才会浇水,自关郑光出国后就没人管了。头顶的吊灯光线变得恍惚。
怪不得没上楼接人,也不像以前见面就缠上来跟个金毛一样啃人一脸口水。还以为是太久不见生疏...哈......
关郑光久久没有回来。卫小枞把关郑光那张生活费的卡拿出来扔在茶几上,没再看一眼自己选了很久的包,识趣地起身离开。
第二天到公司,卫小枞像没事人一样完成了公开述职,然后直到年前,每天都第一个到公司,最后一个走。见谁都是笑脸,别人做错事也不批评,以一种春风化雨的菩萨态度宽慰和鼓励别人,并积极帮助所有需要的人收拾烂摊子,周末也不休息。
以至于最后,卫小枞完成了百分之两百的绩效,这史无前例的成绩让他的团队年后都有一大笔奖金要拿。
卫小枞疲惫地从床上坐起,揉了揉太阳穴,呼出一口气,胃饿到抽搐。
拿手机一看,凌晨四点五十。
房间有恒温水壶,卫小枞倒了一杯温水喝下去。觉得自己还是应该下楼找点吃的。
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困的,这段时间他暴瘦了十斤,裤子挂在胯上,卫小枞照镜子都觉得自己像吸了粉。
不想失去,为什么要说再见?他想问关郑光。
分手了还发这样的朋友圈是什么意思?过去的内容为什么不删?不是已经和别人好了吗?何必一边做出深情的样子一边私下撩骚呢?
卫小枞很难理解自己,明明在一起的时候没觉得有多爱啊。是我太贱了吗,只有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所以……
是自己的问题吧?是自己让关郑光终于心灰意冷了吗?
自己怎么总是把一切搞砸呢……
我才是个烂人吧。
*
卫小枞穿着浴袍下楼,楼下不像昨晚那样灯火通明,但是吧台前留了一盏灯,能看清东西。
顺着吧台进到厨房,厨房的岛台上有几个零食筐,不锈钢色的大双开门冰箱里肉蛋奶蔬菜水果齐全。卫小枞饿的想吃人,实在没力气处理生食,干脆倒了半碗酸奶和麦片,猛炫了两口。
回房间也睡不着,卫小枞端着碗想去泳池外的观景露台看看风景。
天光熹微着,左厅整面墙的落地玻璃外,远处的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了,山谷幽深,层峦起伏,几只鸟的影子从山间飞过。
露台上,竟然有人。
光着上身,下身一条宽松长裤,居然在…打太极?
刚柔并济,肢体舒展,动作间行云流水,在飞鸟和晨光的映衬下,恍如出世高人。
卫小枞停住脚步,就近找了张面向露台的躺椅坐下。
外面现在都没有10度吧。卫小枞认出此人正是昨晚遇见的泳装男,摇身一变,换了个风格。
这人肯定是个运动狂魔,晚上游泳,凌晨打拳。还总是不穿衣服。
卫小枞看了一会,发现这不是太极,有点像太极拳或八卦掌之类的,卫小枞也看不懂,边用勺子舀酸奶,边隔着玻璃观赏这位男菩萨。
连着天际的山边,太阳逐渐升起,露出半颗橘红的蛋黄,光晕映照山峦,美不胜收。近处的露台上,男菩萨身姿昂藏,宛若游龙。卫小枞摸了摸兜,没带手机下来。
隔着玻璃,看不清五官,只看出那人眉骨很高,衬得眼眶很深邃。专注练拳的神情,内敛坚毅。昨晚没看清,只觉骚包外放,此时再看,若不是那身肌肉一样,仿佛变了个人。
动作大开大合,每一步落脚又稳固有力,转身之间,从足底向上绷成一张柔韧的弓。腰间没有一丝赘肉,腹肌分明,腹外斜肌内收,衬得腰很细,平坦地从裤腰中拔出来。
卫小枞像是在欣赏一副人体肌肉分布图。
向上双臂舒展,三角肌和弘二头肌过渡的凹陷线条强壮而优美,随着动作,力量从内游走到手部爆发,小臂线条紧绷。身后带动着背阔肌纹理的起伏,向下裤子包裹住紧实的臀肌。
这人的肌肉多半是各种户外运动练出来的,卫小枞猜。这样练出来肌肉才生动而不夸张。不像健身房那种纯靠机械练出来的傻块头,活像养鸡场喂了激素的肉鸡。
男菩萨打完一套舒缓的,又换了一套快一些的拳法,身体上一层薄汗,晨光下,泛着光。
卫小枞在互联网公司呆久了,日常看见的都是宅男,土狗,秃头,滑板潮人,文弱书生,假洋鬼子,还有微量异装癖。突然见到这样的一个……尤物,只觉荷尔蒙穿透玻璃直逼面孔。
这种人最后都是被谁带回家了?
卫小枞的目光肆意而冒犯,上上下下,称斤论两般的掂量。那人想必早就发觉,只是专注练拳、自动屏蔽了。
美色,在一段感情中能起多大作用?
卫小枞爱美,但是他找的对象并不是看脸。关郑光的长相只是斯文白净,反倒关郑光喜欢自己,外貌占了很大比例。
可是,若想长久留住一个人,需要的是一些我没有的东西吧。
剖开皮囊看本质,是个人都比我强。
我除了美貌和猫以外一无所有。卫小枞想。
我本人只是一个烂摊子。
看清我的人都会离开我。
美貌也很快会老去。
猫......会走在我前面。
我终将一无所有。
*
外面天光更亮,太阳已经跳出来大半。卫小枞后知后觉自己似乎还顺带看了一场日出。
露台上的人做了个收势,表示功夫练完了。他拉开玻璃门往回走。卫小枞还穿着浴袍躺在躺椅上,开门进来的一丝冷风吹到卫小枞光裸的小腿。随着门关上,冷风又消失了。
那人走到卫小枞身前,低头和仰躺着的卫小枞对视,汗水发散的荷尔蒙携带山间竹林的气息迎头罩下。
“你在看我?”那人张口道。
卫小枞知道他言外之意是“你打量猪肉般的**眼神冒犯了我”。
卫小枞嘴里咯吱咯吱咀嚼着麦片与人对视,这下卫小枞看清他的脸了。
浓眉之下,果然眼睛很深邃,睫毛也是同样浓密,眼球黑白分明,深色的瞳孔有一种格外的聚神。眉心三角区的过渡非常漂亮,连结着饱满额头和高挺的鼻梁,汗湿的头发被拨向后方,连发际线都漂亮。
卫小枞盯着美男的脸,仔仔细细看了一会才咽下麦片,慢吞吞笑了一下,不紧不慢开口:“不好意思,我刚刚走神了。”
对方的眼睛有一瞬间生气,瞪着卫小枞走了。
卫小枞又舀起一勺酸奶吃掉,冷眼望向外面空无一人的露台。
反正都是我得不到的人,看看怎么了。
?
没错,内耗型男主[白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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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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