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小枞不久前朋友圈还发了俞杉家晚餐的照片。
这明知顾问的。
卫小枞回:“还可以,怎么啦”
仙君回复:“他最近都忙啥你知道吗?”
“你是他妹妹你问我?”
“算了,我过段时间回国,到时见面聊吧。”
卫小枞一头雾水。
他想要不要跟俞杉说你妹妹跟我打听你,但是仙君到底也没说出个一二三,就没跟俞杉提。否则感觉就要掺和进人家的家事了。这和卫小枞“在俞杉的世界逐渐淡出”的方针不符。
天气渐渐热起来。俞杉问要不要一起看球赛。
嘿,这真是打瞌睡送枕头,卫小枞终于有了理直气壮拒绝俞杉的理由:对足球不懂也不感兴趣。
俞杉半天才回复:“......我以为你什么都懂呢。”
卫小枞:“呵。”
*
卫小枞虽然大言不惭对别人倾情指导了一番,给年轻人的职业路径若干建议,但是,说这些话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的职业路径在哪里。
他在毕升六年,没有错过一次晋升提薪的机会。人人夸他能力出众,目标清晰。
但只有卫小枞自己知道,那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除此之外还能干什么。他更不知道,除了工作,自己还有什么能抓住和掌控的东西。
这些年身边的同事,不断有旧人离去,又有新人进来,好像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有卫小枞不知道。
有人去考公了,有人回老家躺平,有人不断跳槽,有人折腾着创业。
卫小枞很羡慕阿仁,阿仁充分践行着“生命在于折腾”这句话,他做活动策划不为别的,他说自己就是喜欢热闹,喜欢看人开心。
卫小枞也羡慕能回老家的人,那种完全不同于红市的生活节奏和随处熟人的安全感,极具烟火气息。卫小枞从小在外,对自己老家可谓人生地不熟。
他更羡慕那些不上班的人,比如俞杉。他虽然每天自行在家工作四个小时,但是他只需要做想做的事和重要的事。他不需要跟谁无谓的寒暄,不需要跟人做低效的扯皮,不需要做毫无价值的表格和ppt。所以他四个小时的效率和价值,远远大于自己这么日夜不休的苦干。
而且俞杉说了,工作只是他和社会互相影响的一个链条。
你听听!
卫小枞在毕升呆着不敢挪窝,是有惯性支撑他在跑。他怕自己一旦离开或停下,就会立即倒地再没力气站起来了。
又一个周五晚上,牛姐安排聚餐,庆祝一个和后台部门的合作项目阶段性完成。
卫小枞出发前特意从企业微信上记了一遍人名和职位。又在自己通讯录的备注里找,哪些人帮过忙,哪些人需要打招呼,哪些人是关键岗位会用得到。
他有一个私人的在线表格专门用来分类同事,一一备注了过往交集、履历、性格喜好、亲疏程度等等,上面甚至标注了需要打招呼的频次,以及欠谁一个笑话需要还。
不知道那些同事万一看到这个表格会不会毛骨悚然。但卫小枞做这个的初衷,只是因为他的健忘。
几年前就开始了,好多次别人跟他打招呼他都想不起对方是谁,他之前一直以为自己是事情太多累的。
聚餐的地方选在一个名气不错的日料店。
卫小枞按计划一一打完招呼、讲完笑话,关照完口味,就泄力地坐在角落面无表情喝茶,看着王品德活力四射地满场拍马屁。
纵使讨厌王品德,卫小枞也得承认,这种人,脸皮够厚、身段够低、野心够强,其实更容易混得好。况且,每个领导都需要好狗,这话难听,却是事实。王品德对牛姐用处不小,卫小枞就很难跟他当众翻脸。
手机一条消息提醒。
俞杉:“看见你了。”
卫小枞一惊,抬头前后环顾。
这边的包厢是八角亭子似的,分布在一条点着荷花灯笼的水渠两侧,水渠上架了小拱桥,模仿古代河边夜景。
卫小枞找了一圈,发现俞杉在对岸稍远的一个亭子里和人吃饭。
对上视线,卫小枞笑着挥了一下手。注意到俞杉旁边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在给他夹菜,坐在对面的两人大概是在起哄,女人有些害羞地笑了。
卫小枞回过头,毫不意外地发现王品德脑袋上长雷达了一样注意到自己的动作,视线还向远处搜寻了一下,大概因为到处是人,没看出来卫小枞是在跟谁打招呼。
服务员进来又上了两盒加点的烤鳗鱼。
“太好了,这个菜最好吃。”旁边Lisa欢呼,拿筷子去夹,“枞哥你尝尝,巨好吃!”
几个小姑娘也应和着齐齐去抢。
王品德欠登一样凑过来,“我尝尝有多好吃。”筷子还没伸到,卫小枞站起来直接把两个盒子端起来,拿公筷全分给了周围几个姑娘。
几个姑娘笑成一团,王品德的女神周瑜嘲笑他:“没你的份喽。”
牛姐也在一边豪爽道:“再加五份,吃够为止!”
散场后,卫小枞给牛姐叫了个车,看着牛姐上车,返回停车场找自己的车。王品德跟在他旁边。
“干嘛,还想我把你送回去?”卫小枞没好气,来的时候王品德就是蹭车过来的。
“我住的离你又不远。”王品德赖赖唧唧不愿走。
妈的,连我住哪都知道,卫小枞真怀疑这个货有没有在自己公寓对楼架望远镜偷窥。他都想不通人的脸皮怎么能这么厚,一会阴一会阳的,不安好心眼都写在脸上了,还在这指望自己助人为乐呢。
“别不要脸,滚。”卫小枞心情极差。
王品德切了一声走了。
“卫小枞。”有人喊他。
卫小枞回头,俞杉一行人从饭店的旋转门出来。
大步走到卫小枞跟前,俞杉问:“开车来的?”
“...嗯。”
俞杉回头对身后跟着的男孩说:“你开我车把周小姐送回去。”
周小姐就是个给俞杉夹菜的那个人。走近了,比远看的时候还要漂亮。拎着包,个子娇小,及踝长裙不掩前凸后翘,脚上一双细细的高跟鞋,五官精致不似真人。
“你送我不行吗?”周小姐仰着头对俞杉放电,声音很甜。
“跟朋友有约了。”俞杉站在卫小枞旁边客气笑着。
周小姐看向卫小枞,卫小枞对她笑着点头算是认下俞杉的话。
“那好吧。”周小姐没有纠缠,转身走了,那男孩跟在她后面。
“我生日你要来啊。”走到车边,周小姐回头说,神色骄矜中又有娇憨,极具女人味。
“一定到场。”俞杉点点头。
两人走后,俞杉回头问:“你车呢?”
卫小枞勾起笑容,打趣地看着俞杉,说:“不解风情啊哥。”
俞杉觑了卫小枞一眼,说:“她刚到红市工作,她父亲提携过我,托我照看一下。”
“哦。”卫小枞忍笑点头。
“你什么表情?”俞杉问。
“托你照看,这不就是想许之以爱女么?”卫小枞绕了俞杉转了一圈,夸张赞叹,“啧啧,看我俞杉哥这盘靓条顺的,”还上手拍西瓜似的对着俞杉肩膀后背一顿拍,“搁哪个老丈人眼里都是乘龙快婿呀!”
俞杉一把揪住卫小枞胳膊,“你是不是找揍?”
卫小枞一阵笑,带俞杉走到车边。
王品德从车后突然蹦出来,卫小枞吓了一跳:“你怎么还在!”
王品德狡辩:“我等车呢。”一双贼眉鼠眼越过卫小枞,对着俞杉叽里咕噜转圈,问,“这你朋友啊?”
“跟你有关系么?”卫小枞憋了一晚的暗火猛地蹿了出来。
“上车。”拉开车门,把俞杉推上副驾驶。
然后绕到车前,伸手薅起王品德的领子把他一路拖拽到马路牙子上,狠狠搡了一把,“等车你就好好在路边等!”
王品德踉跄地抢过自己的领子,佝偻着背没再说话。
卫小枞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回到车上,开车出停车场。
“那是你同事?”俞杉问到。
“啊。”卫小枞脸色还冷着,冒着暴躁。
“这人怎么得罪你了?”
卫小枞见俞杉神色关心,浑身戾气散了些,静了静,道:“这人是我曾经不成熟的时候踩过的坑。”
“他是你前任?”
“什么鬼!我会找这种猥琐巴拉、尖嘴猴腮的?!”卫小枞大怒。
俞杉哈哈大笑。
卫小枞瞪了俞杉一眼,心情却不由松快了几分。
车往俞杉家的方向开去。
俞杉笑够了又问,“你还没说怎么得罪你的?”
“历史可久远了。”
卫小枞往前倒了下思绪,王品德招人烦太久,卫小枞都快想不起事情的由头。
捋了一会才道:“这人跟我同一批入职的,刚来的时候特别土,一口方言,穿一身劣质起毛边的运动服,工作也特别不开窍。但是对人态度热情,兜里一共一百块钱,还非要请你喝三十块的饮料。我就觉得他这人很淳朴。”
“嗯。”俞杉点点头。
“他工作上出的好多岔子我都给他收拾了,看他一天到晚被人无视,我还带他去买了两身衣服。他就开始在公司到处吹跟我关系多好,是我铁哥们。我开始还没察觉到不对。”
“后来就发现他说的话,明明听着像好话,但是好像都是在给我拉仇恨。什么你们这么说话我枞哥该不高兴了之类的。还喜欢趁我不在场替我做主......到处散播我的**,说我穿的内裤都是什么牌子,用的包多少钱之类的。这些我都没告诉过他,是他偷拍下来去搜的价格。”
这种时时有一双暗处的眼睛盯着你的感受,真的很阴森。偏偏卫小枞又很难对周围人揭露王品德的恶行,因为周围人都认为俩人是好哥们儿。那种憋屈和恶心就别提了。
“小人。”俞杉一语中的。
“对了!”卫小枞见俞杉很快理解了自己的意思,“就是这种,没有直接伤害你,但是不断给你制造恶心,跟个苍蝇似的膈应人。”
“后来,他工作上道了,也做出一些成绩,脸色立马就变了。说话动不动开始要指点你。但是,对于用得上的人,他能三百六十度当舔狗,声泪俱下拍马屁。看谁不顺眼,背后各种制造流言和穿小鞋,兴风作浪的,哪都有他。”
“阿谀、刁滑,两面三刀,欺软怕硬。”俞杉总结道。
“没错!我一开始就是着了他的道,被他当了踏板。”卫小枞说,“这种人一开始就该远离,一旦被缠上,比那些正面开战的难搞多了,你还没精力去跟他缠斗。你也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因为他那些下水道手段一般人真做不出。”
王品德带来的烦恼,卫小枞以前都不知道怎么对人准确表达,他也是渐渐才反应过来王品德种种操作背后的恶意。没想到俞杉竟然全都懂,卫小枞跟洪水找到了出口一样不吐不快。
“确实。”
高速前方又有事故,堵住了,车速越来越慢,直到完全停滞。
卫小枞停车开了窗,探头看了眼前面的车龙,叹了口气坐正继续说。
“你不知道他对我有多执着。六年了!除了替我拉仇恨那些,他还天天偷窥我。我都不敢把微信挂电脑上,不然一回头他绝对在偷瞄。好多次,我在大街上一回头发现他在身后跟踪我。我穿了什么衣服,过两天他就穿一件类似款,还跑到我常去的理发店办卡。”
卫小枞冒出脏话,“我特么是真搞不明白他怎么就揪着我不放了。”
俞杉静静听完,像是思索了一会,张口评价,“很正常。”
卫小枞回头等待俞杉高见。
“你长得好,能力强,精致、讲究、大方,最关键你身上有种对什么都不屑的劲儿。他费劲手段想争取的,在你眼里都不算什么。他觉得你的存在就是就是在衬托他的粗鄙。”
俞杉眼神认真,“一个人越是有才华又不拘于世俗,同时道德底线还高,这样的人往往在招人喜欢的同时,也更容易招小人嫉恨。”
俞杉看着发楞的卫小枞轻笑了一下,道:“因为阴暗的人是见不得光的。”
卫小枞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一番话,有点被震傻了。
“我在你眼里是这样的人吗!”卫小枞惊呼到。刚刚还说得义愤填膺,现在被俞杉一评价,简直是喜笑颜开。
俞杉看着卫小枞的样子哭笑不得。
“原来你对我滤镜这么大啊!”卫小枞简直不知道俞杉这滤镜是怎么来的,一手挎上俞杉的脖子,喜滋滋道,“简直蓝颜知己啊!”
俞杉被搂得斜在储物箱上,嫌弃地拍开卫小枞。
卫小枞又闭着嘴笑了一阵,整个人像被顺了毛,全然柔软下来,“我这两年也发现了,道德底线太高,其实是一种被驯化过度的温顺。说白了就是傻。”
卫小枞问:“我这领悟,是不是太晚熟了?”
高速的路灯和车流的灯光,透过车窗印在卫小枞的脸上,眉毛下的眼睛低垂着,有一丝忧郁。问出的话,像一个自责的孩子。
“没有,你很有慧根。”俞杉道。
卫小枞无语笑了一声,扁了扁嘴。这表情有些娇嗔,卫小枞做起来却并不娘,反带着一种少年的惹人怜爱。俞杉心想,不知有多少人看过卫小枞这幅神态。
车流启动,卫小枞放下手刹跟上去。
俞杉手机响了一下,他点开语音,周小姐的声音传出来:“我到家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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