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贺竞择进门的时候不到十二点半。
他进来时，沈春许刚好抬起头，她正抬手向后拨弄头发，眼里的疲倦清晰可见。
两人对视，她愣了好几秒，才恍然想起自己早晨答应了什么。
这会正有几个顾客在前台排队点单，沈春许只来得及给他指了指休息室的门，投给他一个抱歉的眼神后就皱着眉头继续忙自己手中的活。
店里空调温度开得很低，但因为人来人往客人又多所以不会冷得刺骨。
贺竞择转身走到供员工休息的房间前，推开门，里面坐着一男一女两名员工，女员工昨天和他见过面，几乎立刻认出了他，马上放下筷子冲他挥手，嘴里的饭还没来得及咽下。
贺竞择冲他们礼貌地问了声好，走了进去。
休息区里有张圆桌，周围歪七扭八地摆了几张椅子。
“你随便坐，椅子没写谁的名，坐哪个都行。”女员工说。
“好，谢谢，”贺竞择随便抽了把顺眼的来坐，“店里这么忙还要顾着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添了多少麻烦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一旁的男员工语气不善道。
话音刚落，贺竞择轻飘飘地一抬眼，正看见女员工狠狠踩了男员工一脚，捏着拳头威胁道：“再几把管不住嘴试试，老娘不把你骨头踩成酥饼上掉下来的皮名字就倒过来念！”
碍于外面乌泱泱全是顾客，男员工只敢跺着受到重击的脚无声惨叫，脸都憋红了。
他不敢反抗对他施以暴力的人，于是一边痛苦一边恶狠狠地瞪着贺竞择，像是要用眼刀把他脑袋扎出几个血淋淋的洞。
贺竞择：“……”
那边刚放完狠话，女员工又连忙转过头来对他赔笑：“别介意，这傻逼是我男朋友，昨天你走之后店里几个女同事夸你长得养眼又有气质身材也挑不出毛病，我跟着掺和了几句，他就犯疯狗病了，其实他对你过来吃饭没意见，你别介意。”
贺竞择若有所思：“应该的。”
女员工一愣：“啊？”
他解释道：“生气是应该的。”
男员工噘着嘴附和道：“就是，哪个男的听自己媳妇儿把野男人夸得天花乱坠的心里不吃味儿？看着大度的那种才是真孙子……”
女员工猛的一抽气，脸涨得通红，一边害羞一边又给了他脑门一巴掌：“咱俩领证了吗你就喊媳妇儿？少玷污我清白。”
那一巴掌打得声音清脆，力度巧妙，男员工头发跟胡茬似的短，贺竞择眼看着几秒内他头上就现出大片红痕。
男人嘶了一声，摸了摸头顶正刺疼发热的那块，脸上慢慢浮现难以掩饰的羞涩，就好像刚刚不是挨了打，而是被心上人用带着芳香的手帕轻轻扫过他带着刺的脑袋瓜。
贺竞择：“。。。”
这家店的老板究竟从哪寻觅来一双如此登对的二百五情侣。
他问：“你们店，员工吃饭没有固定时间段？”
女员工答：“没硬性规定吃饭的点，一直都是谁饿了谁吃，只要还留干活的就行。”
男员工插嘴道：“什么谁饿了谁吃？我前两天饿了喊你吃饭，你一拍脑袋跟我说你忘了点，我饿了哪吃得上。”
女员工瞪他一眼：“再抱怨自己点。”
男员工泄了气：“我工资都在你那呢，浑身上下就买根棒棒糖的钱，点点点，点西北风能填饱肚子啊……”
女员工彻底怒了：“你个败家子身上放那么多钱干嘛？是不是想去找女……”
“好意思说我？我看你才是想红杏出墙和什么小三小四双宿双飞！”男员工粗暴地打断她，毫不客气地用手指着贺竞择，“说清楚，这小白脸儿是不是你相好的，所以大中午的勾搭他来这吃饭你们好趁我忙着暗度陈仓？”
“……我真该从你说第一句话开始就把你嘴给撕烂！我他妈要能找到这样的早把你踹了，做什么美梦呢还以为自己能当正宫……”
两人就这么横挑鼻子竖挑眼地吵了起来。
贺竞择这个显眼的电灯泡在混战中发挥了一个即时补光的作用，不管谁的气焰黯淡了都顺口提他一嘴。
贺竞择从来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但这次竟极其罕见地当了回鹌鹑。
沈春许忙完手头上的事，做完交班就往这走，正好听到他们在吵架，原本犹豫要不要进去，听着听着就发现不对劲。
她眉头紧蹙，打开门，三两步走过去，摘下围裙放在桌上，小情侣见她过来，突然意识到什么，也慢慢不说话了。
“王姐，陈哥，他今天中午过来吃饭的事，我明明征求过所有人的意见，包括老板，你们当时也同意了，为什么到这会突然变卦了？还当面对他恶语相向？人是我带来的，你们现在把他侮辱到这种程度究竟是对他不满还是对我不满……”越说越生气，到后面沈春许气息都变得不平稳。
贺竞择原本紧紧攥成拳、用力到青筋暴起的手，骤然松开了。
他怔怔地坐在一旁，紧盯着近在咫尺的沈春许，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贺竞择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沈春许这么多年的成长。
还是在这样的场合，甚至和他有直接关系。
一时间，他的心跳声如擂鼓。
他垂下眼，忍了又忍，才终于把心底翻涌的情绪强压下去。
情侣两人都尴尬极了，被沈春许说得脸红一阵白一阵的，不敢反驳甚至不敢搭腔。
他们平常为人也还算不错，刚刚也不知被什么鬼迷心窍了……
被叫作陈哥的那位男员工最是难堪。
贺竞择那样带有强烈攻击性的长相和惯性压人一头的气势让他感觉畏惧，而对方出挑的外形和轻而易举得到异性青睐的天赋又让同为男性的他忍不住心生妒忌。
他原本阴阳怪气了两句打算试探贺竞择的性格，对方默不作声的态度反而助长了他的嚣张气焰。
而被唤作王姐的泼辣妹子想法就更简单了，她不满，她侥幸，她享受男人为她争风吃醋，她死死抓住这个罕见地能周旋在两个男人之间的机会，尤其其中一个还出众得这样让人移不开眼。
姓陈的那个男员工思来想去觉得自己丢了面子，罪魁祸首竟然是这个他一直很有好感的漂亮妹妹，明明房间里已经安静了，他突然像被当众侮辱了一样，红着脸站起来吼道：“你妈……呃…！”
沉默许久的贺竞择终于站起来，伸手抓着男人的衣领将他拽到自己面前，速度快到沈春许只来得及看到他动作的残影。
桌子上吃剩的饭菜被打翻了一地，椅子也歪在一旁，男人的脖子被越来越紧的衣领勒得快要出血，他一下没了力气，全身上下都被掌控在死死揪着他衣领的那只暴出青筋的手里。
“谁妈？”贺竞择的气势不再收敛，浑身充满戾气，“你在说谁？”
男人被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不停地摇头，直到贺竞择松开他的衣领，他的腿还软绵绵的没有支撑，直接跪在地上。
他的女朋友没有帮他求情，也没有在他倒地后过来搀扶，只是躲在沈春许身后紧紧抓着她的胳膊瑟瑟发抖。
贺竞择毫不留情地瞪了她一眼，向两人中间迈步，女人下意识退开几步，贺竞择站过去，隔开她们的接触。
员工休息室有监控，被老板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是迟早的事。
好在外面喧嚣，他们也没折腾太久，顾客没有注意到休息室的异样，也就没有影响到店里的生意。
四人尴尬的局面，在那对情侣整理好衣服故作镇定地离开后，终于有了缓和。
贺竞择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顿时感觉脊背发凉。
他不标榜自己自控力强，但随着年岁的增长，在他身上已经很久没发生过情绪战胜理智的情况，但刚刚实在兴奋激动，以至于后面遇到突发事情竟差点刹不住车。
“对不起，”他脸色发白，“给你惹麻烦了，我不该那么冲动，我听他那么说你……”
“贺竞择。”沈春许温和地打断他。
贺竞择瞬间闭嘴了。
“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一直没变。”沈春许说。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起曾经，那对别人来说可能轻如鸿毛，对她来说却刻骨铭心的曾经。
贺竞择惊疑不定，紧紧地盯着她，他能从她这句话里同时品出几种不同的意思，但又摸不透沈春许表达的究竟是哪种。
他心里打鼓似的不宁，生怕她出现什么异样。
但沈春许只是平静地、温和地看向他，笑着说：“曾经没说出口的谢谢今天一并说给你，谢谢，谢谢你贺竞择，无论是当初还是现在，都多亏有你。”
贺竞择紧绷的神经并没有因为她的话放松，反而心尖更添了几分刺痛。
[青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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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青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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