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阁内另一层的走廊内,玉川早已根据命令候在了此处,提前“织网”等待猎物上门。此刻人还没来,他倒也不慌不忙,身靠在窗台边借着日光读一本新寻到的杂记。
叉竿朝外支起窗格,夹杂雪粒的寒风吹进潮湿的楼内,风吹得手中的书页发出沙沙声,他也没恼,表情依旧清淡,双腿交叉斜靠着墙,手指轻捻纸页,聚精会神专注在文字上。
片刻后,听闻前方走廊传来脚步声,他手中书没放下,隐于暗处的眼却倏然抬眸朝那处望去。只见南宫伞背着包袱,疏眉淡目朝他走来,她身上药香浓郁,越是走近越令人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怎么是你?”,玉川没料到此时会在此处见到她,按照安排他记得她应该守在别处才对。
南宫伞闻言没甚表情,自顾自将背上包袱取下放在了地上,从中翻找工具做着准备:“简小双让我和她换。”
简小双?玉川听闻着却微微皱起了眉头,她与暮倦蝉从来不对付,怎么可能主动提出换队与他碰上,她莫不是藏了其他谋划?但是想来与他并无关系,他懒得再细想,瞥了一眼蹲在地上整理的南宫伞,手中一合将书本收进了自己怀中。
南宫伞又取了些毒针放进袖袋,而后将包袱重新收好背在背上。她扫了眼身旁的白衣,清楚他性格孤僻却并不恼人,她本也不爱多话,此番刚好不用费脑去考虑如何与他周旋,各顾各地便很好。
结果没想到,她这边刚站好身形,走廊那边便忽而传来了惊呼声,而后一个手握刀刃的少年便跌跌撞撞从远处跑来。
玉川望着那显然被吓丢了魂的少年,心下思索自己是否见过此人,但是半晌仍没想起这是谁来。他们一行几人,按道理他都已然见过,这张生面孔估计是之后加入的?
他转回了身,步到走廊最中央,正想开口说话,不料身侧猝然闪过一瞬亮光,少年随即便瞠目结舌着轰然往后仰面倒下了。
“啧。”
玉川没料到南宫伞会二话不说便动手,拧眉转身望她,眼中的不耐溢于言表,目光虽无声但其含意就差写在脸上了:慌什么?
南宫伞平静地回视他不善的目光,收回了自己悬于空中的手,声音毫无波澜:“速战速决,我没时间在这耗。”
玉川觉得她也是个妙人,沉息一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行,算她手快。
“咚咚”
忽而凭空响起两声鼓声,他们知道这是简小双设的提示,鼓响便意味着有人丧命,地上面色发灰的少年便是今日第一声鼓。
听闻这鼓声,玉川挑了下眉抱臂慢慢走到了地上的尸体跟前,俯视看见尸体皮肤已然发黑,又回头瞟了眼面无表情的南宫伞。医者杀人倒是更加干脆利落,没有任何折磨人的手段,就这么瞬间收下对方性命。救人时毫无保留,杀人时也并不手软。
南宫伞被他审视的视线盯得逐渐有了火气,蹙了下眉嗔怒地回视他:“怎么?”,然而不等两人话语交锋,下一瞬,她的注意力又再次被走廊另一头忽然响起的动静夺去。
“元安!!”
若冲与昀燚于黑暗中睁眼,眼前景象又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元安下落不明,他们二人顺着眼前漂浮的光亮走出了房间。谁知两人刚跨出房门,便来到了这处走廊。
若冲大喊着元安的名字,不想一抬头便望见了走廊另一头立了一男一女二人,而身穿苍色劲装的元安却倒在了地上,他的脸呈现出骇人的青黑色,显然已被害丧命。
本来便慌了神的若冲,此刻亲眼瞧见了几乎与他情同手足的小师弟惨不忍睹的死状,脑中一直紧绷的那根弦登时断裂了,他瞳孔颤抖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地后退了两步。这是元安第一次出任务,他出发前还安抚他,还说过此程定然一切顺利……
昀燚看清地上之人后呼吸也倏尔急促,随即对上对面玉川那双无情眼后,他更是不禁感到胆寒,他怎么都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玉川。面对此时的境况,他感觉自己脑中一时被塞入太多信息,全部乱作一团,迫切地想将它们拼凑成型,然而越是焦急便越令他头痛欲裂,致使逐渐无法呼吸。
他咬紧牙关盯着走廊另一端的白衣,强制命令自己加大深喘来夺回空气,努力压下心中升腾的惊骇,控制自己自慌乱中找回冷静。而后,终于慢慢理顺呼吸,再次抬眸间,他眸中的蕴藏的那把火如被风扬起,步步燎原焚天。
他拔出腰间的续日剑,伸手将身前气到颤抖的若冲拉到身侧,声音凛然:“玉川先生好手段,当日镇国公府被反贼围攻少不了你的里应外合吧?云弃冕的尸体也是被你们夺去的?翻云覆雨是为何呢?复立前朝?还是……想覆了我公山的天下?”
玉川抱臂站着,视线顺着他的动作落在了他手上反射光芒的利刃之上,听闻他的质问,竟冷哼沉笑了起来。看来对方不仅对自己现在的处境毫无觉知,还仍旧没想明白他们之前的种种遭遇到底是为何,甚至连自己如今面对的究竟是何人都一无所知。
至于,他们的最终目的,或者准确来说,玹狸的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他虽琢磨探索了多年也仍未得到答案,但他却清楚,也绝非是公山珩口中质问提及的那些,因为玹狸对什么朝堂政事可以说是完全不关心。
既然他没问到令他感兴趣的事,那他也没必要与他多话了。
不欲多言,他站着等身后南宫伞动作,却不想半晌都没等到一点反应,他微微皱眉最终轻叹了一声,好吧,尽管他对这天下近乎全知,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至今为止还是弄不清楚身边这几个怪人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可以动手了。”,他没回头,最终还是出声提醒了句。
然而这冷不丁的话听在对面耳中却是一头雾水,若冲以为他是在挑衅,一振刀便起势准备冲上去一战:“拿命来!”
昀燚狐疑对方有诈,也立时运气一触即发。果不其然,下一瞬,毫无预兆地有什么东西划破了风声而来,隐匿进本就昏暗的光线内。
“若冲!是飞针,小心!!”,昀燚听音辨位挽剑抵挡,扫见落于地上的银针,登时一惊,立即出声提醒若冲。
若冲翻身躲开一排暗针,此处光线暗淡,尽管再凝精聚神也很难瞬间看清这细若发丝的飞针,想来元安便是中了此招才会如此快速暴毙而亡。
两人身形刚落地,对面便又再次射来簇簇飞针,完全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南宫伞出手迅速,两只手交替发射,脚步跟随对面人的位置连连移动紧逼。
昀燚脚步轻点在走廊间飞跃,眼睛飞快转动努力分辨空中的飞针,手中的续日剑舞到出现残影,剑与针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面前地上便已斑驳落了一地银针。
“殿下小心!!”,若冲已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全力挥斩,尽管自顾不暇,但身负的责任却不允许他退后半分,于是顶着对方见缝插针的追击,他毅然决然上前护在了昀燚身前。
心跳如擂鼓,他发现越是定睛越消耗体力,此刻眼睛疲惫已然感到昏花,意识到这一点,他一个翻身,趁对方还没发出下一击之时,一个腾身抬刀便将窗柩劈开。随着一声巨响,刹那间天光乍现,疾风见势穿了满堂。
寒风如利刃席卷从窗户破口涌入阁内,日光投下丝丝路径清晰的光线,瞬间便将走廊中布满的白色细微粉末照得无处遁形。
昀燚衣袂被狂风吹卷,发尾拂了满脸,他侧身避开迷眼的疾风,借着日光猝然看清空中随风扬起的白色粉尘时,他顿觉全身血液凝滞,惊愕地睁大双眼,正欲逆风挽剑抵挡,可仍敌不过朔风,被猝不及防纷飞的粉尘扑了满身。
虽不明对方招式,但这悄然撒满整层楼的白色粉末怎么都不可能是他们的无意为之。
“卑鄙小人!又是暗针又是烟尘,有种正面一战啊!”,若冲抬袖将脸上沾上的粉末扫落在地,提刀指着对方喊道。对方尽出邪招,不过就是正面打不过罢了。
然而,话音刚落,他与昀燚这时才反应过来,对方不知为何竟已收了攻势。
玉川立在刺眼的光线下,一贯白色不染尘的衣摆翻飞在风中,他面上往先的无味淡然已不知何时变换成了胜券在握的泰然自若。而他身后先前还在奋力朝他们发射飞针的女人,仿佛戏份已然结束,此刻换人登场般收了手,环抱手臂倚靠在廊后的阴影中安然看戏。
虽然对面几乎没怎么说话,可越是沉默少言,便越是令人难安。昀燚盯着玉川嘴角那琢磨不透的轻笑,心下没底背上冒出了冷汗,在极度的恐惧下,一些被他忽视淡忘的细节被刺激得逐渐浮上了脑海很快拼凑成型,想明白了什么,他煞时倒吸一口凉气,握刀的手不自觉开始颤抖起来。
他回忆起来了,也是在不见天日的暗室内,扶曦不知为何面露不善,凝视着玉川走远的背影,显露出了幽深且意味深长的眼神。他当时没有往深处想,然而此刻一经联想,所有的一切都被一根线串联在了一起,他先前那些莫名的疑虑终于得到了解释。
所以……
“当初在后室用咒毒杀害那两名证人的人是你?”
咒毒,通过皮肤接触中招,再在一定距离内由咒诀触发暴毙而亡,缘由自老国公的神力且近几年才在白照城出现的手段。
垂眸望着自己满身上下布满的白色粉末,原来是通过粉末接触皮肤中招的,难怪当时在后室根本发现不了,谁会注意到这细微的尘埃呢?
一条一条的线索都清晰明确地指向了眼前之人,当初他便这么明晃晃地站在他们面前亲口解释自己的招式,除了扶曦,无人怀疑是他所为。
玉川望着对面昀燚瞬间阴晴变幻的脸色,挑眉仰头,眼底的跃然愈加明显。
很好,终于说到点上了,看来西风国这位二殿下的确如传闻般所言矫矫不群,如何智若圣人不说,却绝不是脑子空空。
“不错,既然如此,燊王殿下,可清楚你二人此番的处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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