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幼颐站起身后的反常举动吸引了满厅宾客的视线,此刻听她口出此言更是全部噤声待对面云北徽如何接话。
只见云北徽被云幼颐堵在身前,又被她一而再再而三眼神挑衅,迫于她近在咫尺的视线,她面露怯色尴尬地不断败退。
可她的身后便是宴桌,却是实在无处可退了。
无计可施的她额头被逼出冷汗,眼神虚晃根本不去也不敢继续与面前轻狂的云幼颐对视,余光环视四周睨着她又开始小声议论的众人,更加慌了心神。
身后抵在桌上的手逐渐攥进,手中的手帕被她拧得变形。
喉间一紧咽下一口唾沫,她再不堪再受辱,抬起双手便欲将满身酒气的云幼颐一把推开。
结果她的手根本还没机会碰到她身上,脸侧霎时扬起一阵凌冽的风,寒光乍现之际,雪白的刀刃便已架在了她的颈间。
景嵚脖颈处青筋凸起,眸中是不容侵犯的幽冷,手腕微微转动,刀锋便轻巧地贴在了云北徽的颈项上。
厅内彻底陷入了死寂,仿佛被刀逼着脖子的不仅云北徽一人,人人都不禁屏息,汗毛悄然竖起。
云幼颐倒并不想这么逼她,望着被吓破胆的众人嗤笑了一声,随后嗔怪的声音响起。
“我们对客人还是要有礼才行,瞧把姑母吓得。”
她面上嬉笑着伸手握住了景嵚的手腕,让他将刀收起。
然后又重新抬眼望向了面前的云北徽,头歪了歪,完全看不出先前的怒意。
她嘴上带笑,眼中却满是森寒的冷意,声音带了点沙哑,但依旧清凛。
“坐下吧姑母,我们今日慢慢将话说清道明了。”
之后她不再凝着她,回身收起了脸上的笑,抬手一把拉着已经将刀收入鞘的景嵚的手,又自顾自头也不回地径直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你先前说的证据呢?赶紧拿上来吧。”
她话间斜眼瞥了一下此时也被她的举动吓得挑起眉尾的卫姨娘,这次借着眼中蒙上的酒气,面对她锐利的审视,她不再躲闪,轻笑着任她瞄。
在她拉着景嵚绕了一个大包围重新走回座处的一路上,被经过的每个人都谨慎地不敢出声,直到她重新坐了回去。
待重新坐下后,厅内还是沉静得出奇,云幼颐这时才后知后觉察觉到几股强烈的视线停在自己身上,她皱着眉去找视线的来源。
结果就看见眯着眼像见了鬼一般不可思议地盯着她。
云凌洲心里不断嘀咕:
“这人真是我妹?我之前怎么没发觉她这个技能的?喝了酒以后这么狂的吗?那之前那个每次被人挤兑就悄悄躲着哭的人又是谁?啧,看来喝酒壮胆这话确实不无道理,但是她看着也不像醉了啊,话还说得这么清楚。”
想到这他有不禁自顾自摇了摇头。
但是随后见满座的惊艳之色,他很快自豪地点了点头,继续在心下嘀咕:
“肯定是我们云家的血脉觉醒了,这轻狂样一看就姓云,对嘛,早该这样了,担着满身的名头,不狂不浪多浪费,不愧是我云清野的妹妹。”
云幼颐当然不知道他此番精彩的心理活动,看着云凌洲面色快速变化,最后盯着自己逐渐露出满意的笑容,她困惑得眉越皱越深。
啊?他咋了这是?
她语塞地收回了视线,结果却又对上了云凌洲身边的昀燚的视线。
昀燚同样惊得瞪大了眼,用手虚捂着嘴,整个人此刻都还是状态外。见她朝自己望来,他双手掩在桌下一拱手,佩服之意不言而喻。
看着这两人的神色,她更加一头雾水了,这边还没弄明白,又听见另一边尤知言在用气声唤她。
她转过头疑惑地望向了自己的右侧,也就是尤知言与扶曦那边。
结果便看见扶曦也正不可置信地歪着嘴望着她。
扶曦心里也千回百转着:
“看来我先前的顾虑都多余了,幼颐现在就算面对四方刁难能够应对自如了,好感动,为什么会有种看见自家孩子长大的欣慰感?不管了,真想现在就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真是太棒了我们幼颐!”
这么想着,她也难以自抑地在暗中为她鼓起了掌。
她身边的尤知言更是双手竖起大拇指,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崇拜之色,害怕让旁人听见,但是心下又十分激动兴奋,于是只能连连用气声夸她。
“你这波太强了!把满堂的人都震慑得说不出话来!以后我崇拜的人算你一个,你这酒喝得也太值了!”
他们兴奋之色溢于言表,但慢慢地却发现云幼颐盯着他们始终就一个表情,皱着眉满脸疑惑,感觉就像失了智。
扶曦心下一沉,收起思绪,连忙出声唤了她几声,但却见她还是呆呆地望着他们。
尤知言手上捏了一把汗,也伸手小幅度地在她面前晃了两下,想确认她的状况。
结果她还是没什么反应,最后望着他的手可能头晕了,直接伸手将他的手拉了下来,可是整个过程中都没说什么话。
见她将注意力转回了席间,两人只好也正色坐好,但是心里还是渐渐开始后怕。
“她不会是真醉了吧?”
尤知言汗颜。
“看来是的……”
扶曦面上不显,但嘴里悄声回了他的问话。
随后她脸上保持着表情,手却默默放在了桌上,趁云幼颐不注意,快速将她先前抛在桌上的酒盏不动声色摸了过来,稍稍弯腰藏在了自己脚边。
此刻的厅内,经过刚才云幼颐那番举动,所有人皆将注意力放在了云北徽那边,故没人注意他们这边的动静。
现下除了扶曦和尤知言,整间厅堂内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云幼颐实际已经醉了。但可能因为她心里始终挂着辨明身份此事,所以刚才才能下意识地做出那些举动,就是不知之后她还能不能继续保持清明了……
然而,他们对面,见识了刚才那一幕的苏淮泽更加确定自己母亲口中所说的证据或许真的站不住脚,于是他死死握住云北徽的袖子,不管怎样都不能再让她出这个头了。
云北徽被苏淮泽无声阻拦着,有一瞬似乎也重新找回了自己原先的意识,她抬起犹豫不决的眼环视着四周,座中人人都在等她的回应。
她先前本已经抛下了所有后路,想就这么无所畏惧一条路走到底,但是临到关节处,不知为何她心里也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她的眼瞳颤抖不定,心在胸腔内一下重一下缓地跳动着,连带着她的眼皮也开始不住轻跳起来。
那些人真的值得她无条件信任吗?她其实并不能完全肯定。
然而在她畏缩不前之际,殊不知她身侧的卫兰芝已然用余光将她所有的表情看在了眼里。
她敛眉心下冷笑。
此局她既已经铺好,怎可能让她临阵脱逃?
于是见半晌等不到她的后话,她侧头特意柔声出声看似是在关心她,实则却在提醒她。
“怎么了?”
这话轻飘飘似无重量,但是听在云北徽耳里,却倏然让她混身一颤,转过头一脸惊愕望向了她。
岂料却看见她眉目温柔,嘴角的小痣轻扬,出口的话是没有任何攻击力的柔声细气,她回视着她胆颤的眸,又重复了一遍。
“怎么了?北徽?”
是了,这个口蜜舌剑的女人是在提醒她,她已经无路可退了,如若她现在撤身,下场只会更惨,他们不会放过她的。
罢了,左右已到了临门一脚这步了,再不安她也得硬着头皮走下去,说不定她就赌赢了呢?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将全身的凝滞缓解,奋力挣脱了苏淮泽桌下拉着自己的手,继续开口了。
“这是自然,只要做过,那便必定会留下证据。”
说完话,她又再次扬声。
“丝竹,将证人带上来。”
之后便见厅内从外打开,寒风席卷堂下之际,她的侍女将一位女子带进了厅堂内。
只见那名女子身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朱樱色粗布翻领夹袄,身上布料被霜寒浸润有了淡淡水色,想来应是在寒夜中已等候了多时。
她跟在一身青色裘领锦袄侍女打扮的丝竹身后,缓步至厅堂中央才停下了脚步,随即抬手将盖住面容的绛色兜帽摘了下来,垂着头朝在座的各位行了一礼。
因她一直刻意低垂着头,云幼颐几人伸长脖子盯着打量了半晌都还是没看清她的正脸,只看出她的皮肤粗糙,黝黑的发利落地盘在头顶,身形不胖但也并非是瘦削的,而是皮肉紧实的壮厚,看着年纪在而立上下。
半天看不清脸,云幼颐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你是何人?把头抬起来。”
闻言,朱衣女子这才缓缓将头抬了起来,一张淳朴无粉饰雕琢的脸就这么在满厅通明的烛火中展现了出来。
这是一张拥有平平无奇五官,让人一眼无法记住的脸。
但也就是这样一张平淡朴素的脸,却让此时醉意更甚的云幼颐倒抽了一口凉气,也几乎是在瞬间,毫无征兆的泪水下意识地夺眶而出。
“梨英?是你吗?梨英……”
被一口说不上来的浊气堵在胸口,云幼颐眼泪怎么止也止不住,说出口的话也语无伦次起来。
当年因为她摘梅花摔折了手,春山阁上下的侍从都被治罪换走了,从小便跟在她身边的小夭和梨英也就是在那次被调离了她的身边。之后她特意在府中找了几遍,也再没寻到过她们的身影,后来问了杜嬷嬷才知道她们被调出了府去。
她当时为此事还去找祖父大闹了一通,她不明白明明是她故意甩开她们偷偷去爬的梅树,她摔下来又不是她们的过错,为什么要把她们撵走,甚至直接调出府去。
但是云意松对于没有看护好她此事态度十分强硬,不管她怎么辩驳,他都执意她之所以受伤皆是侍女失职所至,最后不管她再如何苦苦相求,他都没有收回自己的命令。
于是,从那之后,小夭和梨英就如在她生命中被抹去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而,她怎么都没想到,再次见到梨英会是这样的场景。
会是她站在众目睽睽之下帮云北徽指证她血脉不纯的场景。
她这边还在因这场处心积虑的背刺而失声伤怀,而对面的梨英面对她的注视,眸中却只有无尽的陌生和冰冷。
在她的心里,从她被撵出府去那一刻起,她们这么多年的主仆情谊便也彻底断了。
“奴家梨英,是长林郡主的陪嫁丫鬟,郡主逝世后便一直在小姐身边伺候。我可以作证,小姐确实是郡主与外男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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