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秋一过,虎巍关就正式入了冬。
穆千穿着军营新发的冬衣,风尘仆仆的推开了门。屋里张且行正搀着安禾慢慢的走着,见是穆千回来,安禾有些意外,“今天怎么这么早?”
自从安禾腿伤之后,就一直是穆千跟着虎巍关的士兵们处理剩余的玉天童,一去没个三五个时辰回不来,今天却破天荒的早早回了屋。
穆千一屁股坐在门口台阶上,掸了掸外衣上的灰尘,“别提了,一大早出门,结果还没走到半路就被喊了回来,说是有什么大人物要来虎巍关,让我先回来待着。”
“大人物?”张且行问,“朝廷派了人来?”
“对对对,”穆千想了想,“好像是叫什么…邱……”
张且行神色一震,“邱实章?”
“好像是这名儿,说是他的一个堂弟还是什么玩意儿的要来这里,对了,”穆千看向张且行,“顾淮还让我告诉你今天先别回去住的地方,在我们这里躲一躲等消息。”说罢,他看张且行一脸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甚在意,从桌子上拿了一个苹果在衣服上蹭了蹭,又问,“那个邱实章是谁啊,很有名?”
“当然,”张且行神色严肃,“邱实章是如今的镇北大将军,西和年间曾和顾老将军并称为褚国双将,只是后来因为忤逆罪名邱家全家都下了大狱。先帝薨世以后是太后亲自将人从大牢中请出,又坐了大将军之位,如今地位堪比万人之上。”
穆千啃苹果的动作一顿,“不是,那样的人来这地方干什么?”
“大将军自是不会前来,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张且行思索片刻,“邱家旁支很多,但都没有出过几个叫得上名字的,我能想到的…邱平仕,或者邱业执,都是邱实章的堂亲。邱实章几个叔辈们和本家年岁差距很大,他的堂弟如今也不过二十出头,正合适的年纪,许是来临东积攒军功,好回都城谋个一官半职。不论是谁来,都不是什么难应付的人,只是这两人都识得王爷与我,一旦被发现,那我们来到临东的事情就会暴露,不是好事。”
看着张且行说得条条是道,穆千目瞪口呆,“你知道的好清楚啊,是不是偷偷查人家家谱了。”
“容断堂监察都城官员,自然要面面俱到。”张且行说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什么,怔愣片刻叹了口气,“忘了现如今已没有容断堂了。”
“你不止忘了这个。”穆千说着,朝张且行身后指了指。
张且行身后许久都没有说话的安禾直挺挺的站在地上,而本该搀着安禾的张且行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手里虚无的扶着空气。
安禾在两人震惊的目光中用脚尖踩了踩地,然后抬起头,“我好像痊愈了。”
张且行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立马扶住安禾,“快坐下快坐下。”
安禾没让他搀,自己又朝前走了几步,“确实不疼了,只是许久没走路,感觉腿不太利索。”
看安禾确实没有一点勉强的表情,张且行才松了口气,“还是叫军医来看看吧,以防万一。”
穆千啃完了几口苹果,便起身出门去寻军医。
张且行扶着安禾坐在了椅子上,自己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安禾问:“可是有什么不对劲?”
“是有不对劲。”张且行搁下了茶杯,“按理说若是邱家来人,尚有几座城池主将之位空缺,虎巍关主将副将均在,为何偏偏来了这里?”
“副将陈炽我倒是知道,虎巍关主将又是谁?”安禾像是第一次听到,一脸茫然的问道。
“虎巍关自然是有主将的,不然都城的人哪里能放下心来。”张且行理所当然的说,“如今的主将叫郑彦,曾任钦差阁监守,我与他有过几面之缘,对他有些印象。没什么家世背景,自食其力坐到了右监的位置。郑彦到虎巍关的时候你还未入容断堂,不知道也正常。我来之前本来还担心他会在这里认出我,没想到他这些日居然一直告病不出,倒也免了我再做伪装。”
安禾正打算说些什么,门前来了人。军医还未到,陈炽先到了。
“张大人,邱业执下午便会抵达虎巍关。容断堂亲信都已转移至安全地方,直至回都城前,您也需要回避一些时日,请随我来吧。”
张且行又看了一眼安禾,见安禾沉稳的冲他点头,便放下心随着陈炽离开了。
张且行他们前脚刚走,安禾就从椅子上站起了身,慢悠悠的晃出了门。
虎巍关委任主将一事正式文书还未下达,顾淮早上便收到了都城传来的秘报。从都城一直到隍月城,邱业执一行人并未隐藏踪迹,一路的线人将车马轨迹探了个彻底。顾淮掐着时间处理好了所有需要出面的事情,嘱托完陈炽便匆匆赶回了屋里。
刚踏进门,顾淮脚步一顿,看见出现在屋里的人相当意外。
“安禾?”
安禾站在屋子正中央,平静地任由顾淮上下打量着他。
顾淮视线落在了安禾的腿上,“你已经可以走动了?军医看过了吗?”
安禾自动忽略了顾淮的后半句话,“已经无碍了,想着王爷您现在说不定正需要人手,来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顾淮走近几步蹲了下来,用手摸了摸安禾受过伤的位置,见他真的神色如常才放下心来,“这么热络?不像你啊。”
“我们可是盟友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一损俱损?”顾淮挑眉,“确实是挺让我头疼的,陈炽都和你们说了吧。”
安禾倚在了桌边,桌上摆了个锦盒,他随手拿了起来,“陈副将说了个大概,如果邱业执到了虎巍关,我们今后在这里的行动会很不便吧,是不是该考虑转移阵地了。”
顾淮搬了把椅子坐下,“我不能露面,不过你和穆千还能待在虎巍关。来的人只有邱业执和邱家几个家仆,这些人估计通缉画像摆在眼前都认不出你俩。不过穆千粗心惯了,还是不要让他出面为好。”
“我要做些什么?”
安禾直截了当的问道,顾淮只是笑了笑,“需要你演一场戏。”
“邱业执来此处是为了它来的,”他抬手敲了敲安禾手中那个锦盒,“他会彻底接替虎巍关主将的身份。但这个东西只能通过虎巍关现在的主将郑谚之手亲自交给邱业执。”
安禾不妙的预感愈发强烈,“那郑谚人现在在哪?”
“监牢里,你去过的。”顾淮好整以暇的看着安禾,“你也会有这副表情?放心,现在已经让人接出去了,一会儿让士兵带你过去。”
“……所以你是说,身为主将的郑谚被你关了起来,然后现在又要让他出面和新任的主将交接?”安禾绕了一通,一脸的不可置信,“顾淮,你在这里当土皇帝吗?”
“话也不能这么说,监牢可不是我关的。郑将军自打来了虎巍关之后身体虚弱,觉得监牢风水适合养病,人家自己搬进去的。不过这个说辞没把都城那帮人唬住就是了,所以又重新派了个有背景的来。”
安禾默默的看着顾淮鬼话连篇,连张嘴反驳的心情都没有,他把视线集中到自己手中那个锦盒,心里一阵不祥的预感。安禾旋开了盘扣,打开了那个锦盒。
黄布铺底,锦盒正中躺着一个金灿灿的虎符。
“……”
安禾“啪”的一声合上了盖子,“我要是朝廷我也不放心,这种事你也真干得出来。”
“过奖了。其实正愁该找谁来做这件事,你就出现了,我的福星。”
接收到安禾略带鄙夷的视线,顾淮脸不红心不跳,“不过大可你放心,郑彦这个人惜命得很,在自己绝对安全以前,是不会乱说一个字的。我也已经好好告诫过他了,你要做的就是说服他演好戏,一直到他被人接回都城为止,你只要盯着他不出什么岔子就行。”
“我可不敢确定这事有没有出岔子的风险。”
“没关系,”顾淮长腿一伸,舒舒服服的往椅背上一靠,“我十成十相信你。”
“……无聊。”安禾撇过头,屋内奇妙的安静了一会儿。
安禾站起身,把锦盒揣进袖中,“走了。”
顾淮像才反应过来一样说,“啊,啊好。”
虎巍关主将所处的院落里里外外站了数十个护卫,带安禾来的士兵好一顿通传才让安禾进了院。
安禾迈过台阶,朝着紧闭的房门敲了几声,见没动静,推开门便径直走了进去。
屋里的人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抱着头朝角落蜷缩。
安禾踏进屋里,重新合上了门,又转过头看向躲在一角的人,才迤迤然走到他面前,开了口,“见过将军,属下是奉命来给您送东西的。”
郑彦似乎听到了什么很可怕的事,捂着耳朵不肯继续听下去,“出、出去。我不用!是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屋子里昏暗一片,安禾只能看到一个瘦削的身影缩在房间角落,他半蹲在郑彦面前,一手攥住那人挡在眼前的手臂拉了下来,温声道:“将军莫怕,属下是自己人。”
“自己人?”郑彦慢慢抬起头,才看到面前的安禾,一脸温良无害的表情,又看了看他身上,既无佩刀也无甲胄,这才稳住了心神,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
郑彦清了清嗓子,“你来做什么?”
安禾从袖中取出那个锦盒,递到了郑彦面前。
郑彦没接,神色惊疑,“这又是什么把戏,我已经不会再信了。你回去告诉王爷,该做的事我已经仁至义尽,谋逆可是要掉脑袋的大罪,与其背负如此骂名而终,还不如……”郑彦脖颈一横,“不如就在这杀了我吧!”
安禾只是恰到好处的露出几分疑惑神色,“朝廷要杀您不假,可这王爷又指的是?”
“你不是王爷派来的……等等,什么叫朝廷要杀我?”郑彦惊恐地看向安禾,手臂微微颤抖。
“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待虎符交到新任主将的手中,您将会被就地处决。属下便是来救您的。”
郑彦将信将疑,他扫了一眼那个锦盒,“可有文书?无凭无证的我凭什么信你?”
“文书是没有的,不过,”安禾退了一步,朝郑彦拱手道:“属下容断堂当差安禾,奉我们家大人之命来救将军脱离苦海。”
“容断堂…张廷尉?”郑彦一脸不可置信,抓住了安禾的衣袖,“你真是都城来的人?”
安禾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低声道:“将军莫要心急,若想脱身便仔细听我接下来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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