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视频显示金毛在一点二十二分时负伤而来,足迹与血迹印在雪地上清晰可见。
不过多时,这些痕迹均被大雪掩埋了去。
久久联系不上,又无他事,季复喧亲自决定去找一趟金毛的主人。
它的主人叫刘辉,住在尼池路尽头的廉租楼里。
这栋楼是上世纪**十年代的建筑,外面有大块大块的墙皮脱落,里面昏暗狭窄的楼梯通向更为逼仄的楼道。
据楼下的老太说,三楼的住户只有刘辉和另外一家三口,所以没住人右侧的楼道里堆放了不少杂物。
楼梯口四仰八叉躺着一个漆皮被严重磨损的木箱。
而那些本应堆放好的杂物坍倒满地,乱的毫无章法,是有人打斗过的痕迹。
饶是白日,走廊也无比昏暗。
尽头第二间就是刘辉所在的303室,远远可见其门口的鞋架倒下。
身后有轻微的响动,转头望去是307室的门从里面缓缓打开。
一个中年女人探出头来,和季复喧对视不过瞬息就迅速缩回屋子反锁房门,唯余关门声回荡。
完全没给季复喧问话的机会,不过她的反应已经给出了答案。
这里不久之前发生过令人极其恐惧的事。
303的老式木门半掩着,时不时给出“吱嘎吱嘎”的反馈,一指宽的缝隙足以让人看见屋内景象——
一个形销骨立的男人头朝门口,挂在断裂的半张桌子上。
不,不是人,是尸体。
他的嘴因着重力微微张开,半睁的眼睛死死盯着季复喧。
303室进深三间,采光仅靠最里边那扇长度不足一米的窗户,被拉上的窗帘剥夺了屋内应有的大半光线。
季复喧起初没看清屋内的状况,把门整个推开后借着手机电筒才确定他已经死了。
“尼池路002号三楼303发现一具尸体。”
“尸体?请详细说明情况。”
简要说了发现尸体的前因后,季复喧决定暂时离开这里去吃点东西。
就在他转身前一刻,307的门锁轻响,依旧是刚才那个中年女人。
她探出头来,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季复喧,有些瘆人。
“你有什么事吗?”他问。
中年女人立刻缩回屋子里,“咔哒”一声,锁门的声音在楼道里回荡。
她兴许只是害怕。
所以季复喧等待警方到现场的时间里,退到楼下。
顺带在早点铺子吃了点东西垫着。
……
观山小筑的金毛尸体作为物证,没过多久就和监控片段一起被警方带走。
季复喧从公安局回来之后,事情就这么翻篇。
整个街区依旧被春节的氛围熏陶,热闹喜庆。
——
关于刘辉深夜死亡的传言,从那栋老楼向外扩散。
腊月二十八,也就是两天后,这些流言都传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张阿姨那里。
见着采购回来的季复喧,张阿姨放下手上剪好一半的窗花,赶紧过去帮忙。
一边问:“小喧啊,前天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猜到张阿姨要问刘辉的事,季复喧故意绕开话题。
“前天下午我把观山近两年的账理了理,发现山老板的亏损可以在拱墅区买一套房,除此之外好像没别的事。”
看张阿姨欲言又止,他继续问:“您是看着他长大的,知道他为什么开这家民宿吗?”
对方摇头,无奈笑了笑说山征行做事单凭一股心气儿,她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刚看见院墙和花圃周围放了不少冰块,是要做什么?”
“小范说这是当地过年的习俗,图个吉祥。”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聊着闲话,直到季复喧把彩灯挂完,张阿姨剪完窗花。
想到范围今天回家,张阿姨突然问了句:“怎么没见你和孟姐联系?”
她说的孟姐,就是季复喧的母亲。
遂母亲的意愿,季复喧并未把她去世的消息告诉那些生前与她要好的人。
她的原话是,大过年的不要坏了氛围。
“吵架了?”
“嗯。”
“要是因为催婚吵架,那我站她那边,”张阿姨展开一张“福”字贴上玻窗,继续道:“我之前听孟姐说你连恋爱都没准备谈。”
“嗯。”
“那你有喜欢的姑娘吗?”
“嗯。”
季复喧只是一味地应答,根本没仔细听张阿姨在说什么。
他的注意力都在被机弹出的文章标题上“美好生活不‘毒’行……”引走。
第二次去公安局做笔录时,季复喧无意间听到句话,说刘辉在死前不久服用过苯.丙.胺.类药物,而后遭人殴打致死。
看见这标题时,他很难不联想到刘辉的死。
深夜闯入刘辉家中的人还未找到,而且这一片有不少药厂。
“怎么认识的?叫什么名字?”
“同学,谢……”
话说了一半季复喧才回过神来,旁边的张阿姨还在等他说下去。
“阿姨,谢谢您关心。我想起来阳台上还有积雪没扫,先上去了。”
“有喜欢的人就好,人活着总要有个挂念。”
张阿姨笑着,自言自语到。
——
阴云在比日神山顶端徘徊不去,预示着今夜有降雪。
年前的最后一场雪,往往有封山的势头。
寒风夹杂着细密的雪片呼啸而过,一行从墨脱采风而归的年轻人赶在天黑前来到观山小筑。
六个人都被冻得瑟瑟发抖,其中有个脸生的孩子身上没背负行囊,被搀扶着。
那孩子脸色惨白,仿佛下一刻便要就地倒下。
“你们要喝点热茶暖暖吗?”
张阿姨给几人办理完入住后问,心里总有几分不踏实。
为首的孩子回头,几人纷纷冲他点头。
“那就和之前一样,酥油茶和甜茶各一壶,谢谢阿姨。”
于是闲在一旁搭积木的季复喧被派去厨房展示他才学到的技术。
割下茶砖一角放入牦牛奶中煮至沸腾后五分钟,接着加入酥油、青稞粉以及少量食盐,最后滤出茶渣倒进破壁机,或充分搅拌成乳状即可。
店里做酥油茶通常用雅安黑茶,季复喧垂眸看向手中的茶砖与它空白的包装,并不清楚自己用的是什么茶。
紧接着又取下一部分去做甜茶……
落雪簌簌,窗棂折角处堆出不甚均匀白色轮廓。
就餐区的雾气蒙住玻璃,窗外朦胧得像另一个世界。
热气腾腾的茶水入腹,暖意途径四肢百骸,几个年轻人的状态都好了不少。
除开那个一开始被搀扶着的孩子,此刻正意识不清地靠在沙发,脸上血色不添反失。
“他这是,生病了?”
递出最后一个茶碗,季复喧问。
问题一出,几个年轻人纷纷停下手上动作,他们都目光落在类似“队长”职务的那人身上。
为首的年轻人眉头紧锁,垂眸抿唇。
半晌都不予回复。
简短的六个字,悬停了温暖宁静的氛围,跟窗外的冷风突然入侵似的。
季复喧并非刻意破坏气氛,他只是单纯不想观山的客人在观山里出什么事。
“我们可以换个地方说话吗?”为首的年轻人问。
听者点头,侧身为他引出去路。
“那个人叫沙棘,是我们在回墨脱的路上救下的。他可能有点精神上的问题,一直念叨要找到生与死的界点。”
“我们是想把他送医院的,但是他死活不肯去,问他哪儿不舒服他也不说。”
季复喧揉了揉眉心,道:“介意我去和他谈谈吗?”
“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
“你好,我叫季复喧。”
沙棘闭着眼,没理会他。
见状,季复喧只能就着他的想法开启对话:“在你看来,什么是生与死的临界点?”
沙棘偏头,目光在季复喧身上停留几分钟。
是在打量他,打量这个像是待在象牙塔里没出世的青年。
“我在乎的人全都消失了,他们托举着毫无用处的我走到最后。”
沙棘答非所问,长叹一口气。
乍一听,这话像是在说深陷迷茫时的季复喧。
不同的是后半句,季复喧不会贸然否定自己的价值。
因为很久以前谢禾雨对他说,世界包容目之所及的一切。
你的存在,就是价值。
“所以你找临界点是为了再见他们一面,对吗?”
季复喧没有直接用空白无力的话语安慰他,只是在推导他想要的答案,用以解决问题。
沙棘点头又摇头。
“我想替他们去死。”
“可你做不到。”
“是啊,我做不到……”
沙棘喃喃自语,声音越来越弱。
就沙棘的话语来看,他没有精神问题,只是遭受了他人生中较为重大的打击。
“他们在这世上总有未尽之事,你可以试着替他们完成。”
季复喧撂下话就要走出这间茶室,被正起身的沙棘叫住:“你放心,我不会死在这里耽误你做生意,只是有点发烧。”
他“嗯”了一声,继续迈出步子。
“如果方便的话,能给我一些退烧药吗?”
话音落下。季复喧朝身后的人打了个表示肯定的手势。
——
透光的窗户被暴雪晕去棱角,后院绕出一个光点闯入这寂静黑夜。
车停在双拥东路与巴吉路交汇处,“康林药店”四个字发出微弱的白光,这是附近唯一还没打烊的药店。
张阿姨说,它是最晚关门的药店。
台阶上的雪只有薄薄一层,看样子是不久前才扫过。
“什么鬼天气,雪都下到市区来了。”
店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埋怨,听起来年纪不大。
“你好,请问退烧药在……”
“别动!”
冰凉的金属抵在他右侧太阳穴的位置。
与这触感同时出现的,还有机械轻微碰撞声,这轻响贴着他的头骨闯入脑内。
他不敢动弹,因为有一股时隐时现的火药味道往他鼻子里窜。
是枪。
且是几分钟前扣下过扳机的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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