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央广场到家有一段不短的距离,要是脚步快些,大概得走15分钟。陈观沿着热闹的大街一路前行,街边的文具店、小区旁刘黎的花店,都在他的视野里一闪而过。等回到楼下时,他的双腿已有些酸胀。新家是拆迁赔付的安置房,仍旧是六层楼,只是他住的楼层从以前的三楼变成了二楼。
陈观在楼下的长椅上坐下,低着头,微微喘着粗气。这时,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孩在放鞭炮,噼里啪啦的声响格外吵闹。他心里嘟囔着,又不是过年,放什么炮仗啊。晚上七八点,天色早已暗了下来,他家楼下的感应灯被炮仗声惊得一闪一闪的,就像他此刻乱糟糟的心情,莫名地抽风。
许春朝赶到楼下时,一眼就看到陈观坐在长椅上。在夜色的笼罩下,陈观的侧影有些模糊不清,但他周身散发的落寞气息却十分明显。这么高个子的一个人,就那么孤零零地坐在那儿,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委屈劲儿。许春朝嘴角微微上扬,轻轻笑了一下,搓了搓手便走了过去。
许春朝一屁股在陈观身旁坐下,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臂,搂住陈观的肩膀,带着几分调侃的语气说道:“怎么啦,一个人在这儿发呆呢?”陈观双手紧紧捂着脸,声音从指缝间闷闷地传出来:“你怎么回来了?”许春朝故意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笑着说:“我弟弟闹别扭,我这个当哥哥的还不能回来哄一哄啊?”
陈观保持着低头的姿势,斜着眼睛瞥了许春朝一眼,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醋意:“你学姐生气怎么办?”“哟呵,你这小子,还真吃醋啦?”许春朝挑了挑眉,伸手轻轻摸了摸陈观有些发凉的发丝,“我跟她真的没什么,就是不好拒绝人家的邀请,你可别多想。”说着,许春朝的手停留在陈观的发间,心里不禁泛起一丝疑惑,外面这么冷,自己的手都快冻僵了,可陈观的头发却只是微凉,这小子难道真的不怕冷?
“你说今天真的会下雪吗?”陈观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突然话锋一转。龙城地处南方,很少下雪,即便下雪,那雪花也是小得可怜,稍不留意,就会错看成是细密的雨丝。许春朝抬眼望了望黑漆漆的夜空,摇了摇头说:“我又不是天气预报员,哪能知道会不会下雪。不过真要下雪的话,倒也挺浪漫的。”
“手冷不冷?我给你捂捂。”许春朝说着,像是变魔术一般,从怀里掏出一个烤地瓜,“我来的路上买的,还热乎着呢,你快摸摸。”说着,他伸手抓起陈观的手,不由分说地往自己怀里塞,“怎么样,暖和吧?”陈观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傻愣愣地看着许春朝,眼神里满是惊讶与感动。
“你是不是冻傻了……哎……你看这是不是雪啊?”许春朝突然激动地大叫一声,手指着椅背上若有若无的细微白色颗粒,眼睛瞪得大大的,反复确认着。陈观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转过头去,仔细瞧了瞧,点了点头说:“好像是的。”此时的许春朝兴奋得像个孩子,在一旁哇哇乱叫,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哆哆嗦嗦地想要记录下这难得的初雪时刻。
陈观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许春朝那手忙脚乱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也掏出手机,打开朋友圈,映入眼帘的便是许春朝刚刚发的动态:xcz【图片】初雪。照片上黑乎乎的一片,几乎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只抓着椅背、白得晃眼的手,还有许春朝额前几缕被寒风吹乱的碎发恰好入镜。陈观看着这张照片,心中却涌起一股别样的感觉,他觉得这看似模糊不清的画面,却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境,就像他们此刻有些懵懂、有些青涩,却又无比美好的感情。
下雪了,细碎的雪花夹杂着蒙蒙细雨,空气中弥漫着冬日的寒意。两人在楼下坐了一会儿,终究抵不住寒冷,匆匆上楼各自回家。陈观推开门,看见关情坐在客厅里,正专注地看着电视,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心情不错。他轻声打了个招呼,把书包放进房间,随后坐到她身边,沉默不语。
电视里正播放着老版的《神雕侠侣》,画面中杨过和小龙女的爱情故事依旧动人。关情侧过头,看了陈观一眼,随口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陈观简单解释了几句,随后关情忽然提起了一个话题:“宝宝,你有没有想过出国?”
陈观一愣,心里有些不安。关情接着说,今天和刘姐看店时,来了个客人,聊到出国镀金的事,说回国后发展会更有前途。她还提到,刘姐似乎对这事挺感兴趣。陈观的心猛地一沉,语气有些急促:“什么意思?刘姨想让春朝哥出国吗?”
关情点点头,神情有些复杂:“我看**不离十了。刘姐一向有自己的主意。”她顿了顿,目光柔和地看向陈观,“宝宝,你呢?你想去吗?”
陈观抿了抿唇,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看了看关情日渐消瘦的脸颊和单薄的身体,试探性地问:“妈妈……你想让我去吗?”
他仔细观察着关情的表情,发现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陈观心里一紧,忽然不想再听下去了。他知道,即使关情同意,他也不会离开。他无法放心让她一个人生活。电视里正播到小龙女成亲的场景,陈观的目光落在屏幕上,耳边传来关情低低的声音,他却有些心不在焉。
“妈妈知道,你放不下我。”关情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无奈,“妈妈也希望你有更好的发展。出国……其实也挺好的,没什么不好。”她顿了顿,语气更加低沉,“如果你爸爸还在,他一定会同意的,你说是不是啊,宝宝?你爸爸念过大学,懂得多,想法也多……”
最后几句话几乎低不可闻,陈观听得不太真切。他转过身,轻轻抱住关情,拍了拍她的背,低声说:“我不走,我哪儿也不去……妈妈,你还有我。”他一遍遍重复着类似的话,直到关情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随后,他扶着她回房休息。
洗漱完毕后,陈观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书桌前,愣愣地出神。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还在消化刚才的对话。他对刘姨有些了解,知道她一旦决定的事情,很难改变。陈观感到一阵无力,他才十五岁,过完年才十六,面对这样的抉择,他实在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
他无法抛下妈妈,无论如何都不能。
关情是个内心极为脆弱的人。自从父亲离世,她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每天,她除了上班维持生计,就只剩下与父亲的骨灰坛对话。她和身边的人交流甚少,家里总是弥漫着冰冷的气息。陈观常常暗自思忖,如果不是为了抚养自己,关情或许早就撑不下去了。他不止一次捕捉到关情望向骨灰坛时,目光中交织着哀伤与近乎疯狂的情绪。他隐隐感觉到,关情内心深处或许在埋怨自己当年的任性,以及对父亲的不信任。有时,陈观甚至觉得自己对于母亲而言,可能只是一个累赘、一种拖累,因此他选择沉默,只想陪伴母亲更久一些。
陈观的头隐隐作痛,他胡思乱想了许久,却依旧毫无头绪。他实在无法接受生活中没有许春朝的日子。可他心里明白,自己不能替别人做决定,万一许春朝内心是想去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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