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路上没几个宫人，谢芜掌着灯，两人慢悠悠往未央宫走去。
“怎么又不着急了？”谢芜好奇，刚陆安和走出勤政殿可谓是火急火燎的。
“饿的。”陆安和言简意赅，一天就吃了顿早饭，刚在勤政殿桌子上拿了糕点垫了几口，但还有一点不好意思讲——后面难受。
“今晚上不会有什么事的，禁军统领是陛下自己人，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最是无情帝王家，陛下与皇后娘娘再恩爱，该防的一点没疏忽。”陆安和语气平静。
“陛下还防你吗？”谢芜疑问，但也约摸感觉到了，大概老皇帝在时便有防范了，娇纵宠爱再过也只是侯爷，不允参加科举，但林弘登基后又如何对待陆安和，谢芜是一概不知的。
“防不防是陛下的事，我做好臣子的本分就好了。”陆安和不在意道。
谢芜没吭声了，说不出的心疼。
陆安和转头看他，欲言又止。
“其实已经很好了，朝中那些事我也不懂的，这次事其实大多还是听的陛下的安排，若非厉鬼控制，恐怕用不到我。”
陆安和语气轻松，谢芜却都明白了。
慧极必伤，陆安和天资聪颖，一起听学时便能感觉到了，起初陆安和便是回答问题最快的，后来慢慢开始跟着谢芜逃课，恐怕早已察觉到天家的防范。
这也是谢芜最放心不下的，小时候胡闹带着陆安和他是故意的。
他希望陆安和永远像个小孩子一样无忧无虑，但是又希望他饱谙世故，有能力保护好自己。
陆安和大概都明白了。
“以后还是要找个真心待你的人好好过一辈子。”谢芜开了口。
陆安和皱眉，面色难看起来，停下脚步转头看他。
“谢芜，你翻脸不认人？”
“那件事的确是我不对，对不起。”
“好啊，还去什么未央宫！你当我是真的非你不可吗？我现在就去找，大不了我去花楼……”
“花楼就算了。”谢芜小声。
陆安和真的是气笑了，“你明明在意的要死，口是心非。算了，我和你个傻子说不清楚。”
这下子两人一路无言。
到了未央宫，林弘已经醒了，沈婉宜也在，喂着林弘喝药。
陆安和规规矩矩行了礼，“参见陛下，皇后娘娘，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谢芜也跟着跪下行礼。
“跟你说过许多次了，没有外人在，不必管这些虚礼。”林弘急忙让他起来。
沈婉宜好像哭过，眼睛还红着，却是笑道，“安和是最懂规矩的，你的脖子是怎么了？三月便有蚊虫了吗？”
“这个，臣弟刚从花楼过来，听到了一件奇事，来禀报给皇兄，还请皇嫂回避一下。”陆安和笑嘻嘻的说着，找了个凳子坐下了。
沈婉宜红了脸，“也是我疏忽，忘了给你娶亲这件事，花楼还是少去，臣妾先退下了。”
沈婉宜一走，林弘便黑了脸，“你们在勤政殿做什么了？谢芜你不要跟朕装不在，朕还看得见你！你对安和干什么了？”
“什么都干了，我想到不对又急忙过来，还有些不舒服呢哥。”陆安和又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噘着嘴，泪珠已经在眼里打转了。
谢芜说不出话来，合着路上那话又是诓他玩的，这小孩长大了怎么变得这么能演。
“哥让太医来给你瞧瞧，这些年本来就委屈你了，谢芜，你最好解释清楚。”
“谢芜哥哥还想不对我负责来着。”陆安和添火。
谢芜彻底哑口无言。
这回林弘没喊他了，恢复了理智，“这种事不能强求，安和，或许……”
“沈家不能留。”陆安和没得到想要的回答，收起了可怜模样，换了话题，“沈婉宜也不能留了。”
便是林弘也没料到话题转的如此之快，顿了一下才说，“我会让她禁足永乐宫。”
到底是少年夫妻，多年的情谊，林弘放不下。
“随你，再出了什么事我刚好篡位。”陆安和很是无语。
“五十步笑百步，沈家的事你去处理吧。”林弘不屑。
“我不去，累死了，我要下江南去，你自己一道圣旨全砍了的功夫。”
“沈家树大根深，这会就别闹脾气了。”林弘无奈。
“明日再说吧，我要回去了，宁伯今日回来的，见不到我急死了大概，我先走了哥，你好好休息。”陆安和说完就溜了，丝毫不给林弘讲话的机会。
“宫里宵禁了你怎么出去？”谢芜不放心的问。
陆安和气还没消，“自然有一心为我的人帮我打点好了，不用你管。”
“行。”谢芜没再多说。
侯府的马车的确还在外面，二人回了府，陆安和见了宁伯，问了问庄子的事就回房休息了。
明明两个人之间什么亲密的事都做了，这会却又不熟悉尴尬起来。
“你打算如何处理沈家？”终究是谢芜先开了口，一如既往，每次闹了不愉快也是他先破冰。
“斩草除根。”陆安和言简意赅。
他缓缓靠近谢芜，要去吻他，谢芜偏头避开了，陆安和只亲到了脸颊。
“别闹了，安和，是我对不住你。”
谢芜觉得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他不应该对陆安和坦诚心意，只当哥哥就好，他终究不能长留。
陆安和坐回床边，烛火昏暗，明明灭灭。
“我看到你的伤了，你受了剑伤没有立马死掉对不对？”
谢芜不再看着他，低了头，嗯了一声。
“你不想留着了，是不是？”
陆安和看向谢芜，却看不清他的脸。
“是。”
“你应该知道自己执念什么吧，告诉我，我帮你，早投胎也好。”
陆安和看向烛台，蜡烛火光微小，要熄了。
谢芜嗓子沙哑，“我想，我想再看一看三月的京都。”
“只是三月的京都？”
“是，我想看看三月的京都春光是否还如从前那般明媚。”
“那我们明日去京郊跑马吧。”陆安和语气欢快，“之前说好的。”
这还是谢芜临走前给陆安和的承诺，得胜归来带他去跑马。
谢芜只点了点头，心想鬼能骑马吗？
第二日还是没有去骑马。
林宏嘴上顾念旧情，实则雷厉风行，禁足了沈婉宜，严查了沈家，由陆安和全权负责。
陆安和又丢给了刑部和大理寺，称病告假躲闲，在府里钓鱼玩，谢芜就陪着。
陆安和没再搭理过他，当他不存在，谢芜也不主动吭声。
过了九日，一切查清了，朝堂一片哗然。
那恶鬼还是沈婉宜带进宫的，自然对外不能这么说，只说皇后施了巫蛊之术，沈家造反之心，通敌叛国，边关粮草之事，也是沈家。
林宏最后下令诛九族。
陆安和没去上朝，依旧在府里钓鱼。
天气一天天热起来，转眼五月了，陆安和却再也没有提过去跑马的事。
谢芜默默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想着陆安和大抵是想开了，人鬼怎么在一起，活人自然还是要好好过日子的。
谢芜觉得自己该走了。
他又看了一眼池塘边坐着的背影，陆安和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拿了个果子啃，很是不专心的钓鱼了。
这样就很好了，谢芜一笑。
惟愿安和，岁岁合欢，年年平安，事事顺意。
一阵清风。
陆安和知道，那道从小到大一直注视着他的目光，没有了。
愿君得来生，无岁不逢春。
“无岁不逢春”出自唐代诗人李远的《翦彩》。
翦彩赠相亲，银钗缀凤真。
双双衔绶鸟，两两度桥人。
叶逐金刀出，花随玉指新。
愿君千万岁，无岁不逢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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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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