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高嫁的二奶奶
西府人丁不旺，李玉琨家里行二，按宗族能排到几十号去了，日常按自己家里的排行称呼，下人们若是为了区分几个房头的诸多“二爷”，便叫“琨二爷”来区分。
西府大老爷在外地做官，大太太带着一双小儿女并姬妾过去照顾。再上头一个太老爷留下来的老姨娘，跟着西府二老爷过日子。二太太是个贤惠少事的，对新入门的二奶奶只管客气敬着。
至于房中一干姨娘通房丫鬟，那也是望族大家公子屋内的常事。只要还算和睦，便无甚稀奇可言。按理说如此人家，夫婿又是顶顶风流的人物，玉钗嫁了来该事事顺心才是。
可事情却并非如此。
李家枝繁叶茂，除却京都还有一支，李氏族人大部分都在广陵这边安居繁衍。
广陵这边李氏人数众多，东府掌着宗嗣，西府却高官显贵频出，几代累积，最为富贵。
因着家大业大，多的是族人攀附。族内辈分大的数不胜数，有正经的长辈，也有离了几代的旁枝末族，谁上门来喊一声侄儿媳妇，玉钗都得陪坐，喝茶，听婶娘对新媳妇的教导。
那都是亲慈关怀，若是敢称病闭门不出，便是不敬宗亲老亲，不敬尊长，看不上穷亲戚，回头东府大太太就要喊她过去听训。
玉钗生平最厌恶规矩，她亲爹就是个古板的老夫子，一辈子“之乎者也”也没弄出个名堂来。她自幼就生的美，幼时母亲去了，她姑妈接了她家去照顾。她姑妈丈夫在县中经营笔墨纸砚的营生，生意人家规矩小，几个姐妹时常出入前面店铺找点纸张来描绣样子，有街坊邻居并客人见了，传出点美名来。
虽然是寄住，但玉钗生的比姑表姐妹们都要好看，姑妈看她是有前程的，自小吃的用的都紧着她。玉钗也好强，自比花中牡丹，或嫁一个伟岸丈夫，或凤冠霞帔一品夫人，或是豪门望族做享富贵。
如此蹉跎到十九、二十岁上，终于得偿所愿，一夕之间，争如扬眉吐气，只等着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那想的得望族家规矩如此之大，连爷爷辈分家的隔房婶婶都能伸手来管束，令人憋屈不已。
前几日裁缝那里才送来做好的织锦绣金线的大红牡丹褂子，她满心欢喜穿了，不过几天，就叫东府的大太太叫过去敲打。
“……琨哥身上并无功名，你们夫妻二人不过光头百姓，怎就敢穿这样铺张的衣裳，没得传出去，说我们李家张扬，坏了我们李家的名声……”
玉钗被说的没脸，气愤又委屈，回家就大哭，闹腾的要李玉琨捐纳个官身来。
李玉琨刚开始还好声好气哄，后来不耐烦了，道：“妇道人家，男人外头的事情也敢多嘴，就为了你穿件衣裳，我家倒要准备白花花的银子纳捐整个官身，你好大的脸。”
若是李玉琨再哄哄，玉钗说不定脾气就下去了，偏生针尖对麦芒，什么难听就说什么，道：“当初娶我时媒人说的千好万好，望族大家子弟，官宦之家，难得文武双全，现在知道了，分明是绣花枕头一包草，文不成武不就。”
被骂草包的李玉琨闻言，笑了，道：“二奶奶，那你是什么金尊玉贵的人物，合着我娶你还是我高攀了？”
玉钗道：“我们读书人家里清清白白的女孩儿，不敢说多尊贵，总能找个上进的好人家。”
李玉琨冷笑了一声，讥讽道：“清白女孩儿……你是什么清白女孩儿，仔细说来听听。”
玉钗闻言脸色大变，呼吸一窒，倒退了几步，仿佛站立不住一般，倒在榻上，拿帕子捂住脸大哭：“要死了，分明赌誓说过再也不提的，这转眼就忘了，既然如此，当初就该让我拿剪子了断才好，做什么还拦着我。说不得还是疑心我，既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就了断了吧，我这就家去。”说着就喊着外头丫鬟婆子进来收拾行李。
丫鬟婆子才进来，就被李玉琨大喝一声赶走，“都滚出去，滚远点。”
转而扯住闹着要回家的玉钗，“闹什么，又闹腾什么，这里里外外的，要现多少眼，叫人嚼多少嘴。”
玉钗大哭低了一歇，捶打他，“还不是你没给我脸，好端端的又提，你这是拿刀子要剜我的心，再如此，我不若死了算了！”
李玉琨一把制住她，将她往榻上放，“行了，再不提就是，别提死啊活的，没得晦气。”
玉钗缓了缓气，才软语哀哀道：“二爷怜惜我，心疼我一条小命……二爷若不信我，我活着再没什么意思，死了干净。”
她日常总是一副脂浓粉艳，妩媚多情的姿态，难得梨花带雨，倒是少见，让李玉琨心生怜惜，心肠软下来又是一阵软语哄劝，才劝的人转涕为笑。
这么闹了一场，李玉琨也起了心思快些回府城。
玉钗心情为之大好，叫了养娘并陪嫁丫鬟芙蓉来商议。
芙蓉心里已经有了第一个主意：“门上有去过府城的小厮说府城内置下的宅子比这里小，二奶奶你看怎么安排？”芙蓉是玉钗的陪嫁丫鬟，主仆二人说话一向随意。
玉钗心里已经有了想法，却想先听听芙蓉说的，“你怎么说？”
“我看，既然府城里宅子不大，不若家中女眷一概不带。”
玉钗闻言，吃吃笑了，“不知道你们二爷愿意不愿意？”
芙蓉抱着玉钗的手臂，“怎么就不愿意了，二爷跟二奶奶正浓情蜜意，那起子人日日眼睛盯着，私下里不知道说了多少难听话，叫她们跟着，我们时刻还要防备着，日子还有什么趣儿。”
其实玉钗身为正房奶奶，又是新人，正得宠，底下一杆子姬妾哪敢到她面前现眼。不过是芙蓉知道玉钗妒性极强，见不得那几个人跟男人亲近。
果然，玉钗道：“就是如此，一个个乌鸡斗眼，酸话连篇，没得叫她们搅了兴致，既如此我就跟二爷说说。”
李玉琨一贯喜新厌旧，有了花中牡丹，如何还记得其他花花草草，自然无有不应。再者，李玉琨哪里缺了女人，县里有，府城也有，内宅有，外头青楼楚馆的更有。
养娘也开口道：“也打发个信到巧哥姑娘那，她夫家在府城里做着布匹的生意，正好奶奶去了，有个姐妹作伴打发时间。”
巧哥是玉钗姑家女儿，比她大七岁，最是容让姐妹，玉钗跟她关系最厚。
“养娘想的周到，跟二爷说一声，让门上小子去传话。”玉钗喜道。
养娘又道：“也得打发人回家跟老爷，姑太太说一声，这一去要到年尾才回来，别到时候让人扑个空。”
玉钗也点头称是。
芙蓉又道：“叫裁缝并金店的来问问，府城里现如今都爱穿什么，免得过去了再打头面首饰手忙脚乱。”
提到做衣服，玉钗脸上就不大高兴，冷笑道：“管着人吃，管着人穿，我还非得犯一回禁，看哪个青天老爷来拘了我，就去叫裁缝来，多叫几家，咋姐妹都做几套衣裳。”
如此这般一顿张罗，倏忽几日过去。
又有婆子过来回禀：“外头林管事带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来给奶奶问安。”
玉钗有些忘了，还是芙蓉在她耳边提醒，“奶奶忘记了，还是奶奶自己跟爷提的那个丫头，说是有如今姻缘，还靠这小红娘牵线。”
玉钗才想起来，她不过是拿初见来邀宠，每每提起男人便多几分柔情，她十分享用，自然时不时就要一说。
说得多了，倒叫李玉琨想起当初买的这丫头，因太小又常病，在府里不像样，叫林管事给带出去养了。一问，现如今健健康康的，也长得眉清目秀，年岁正好调教，就吩咐带回来使唤，也当是印证当年那份奇缘。
玉钗随口让进来，就见林管事带着一个身量还有些不足的丫头进来，林管事恭恭敬敬的请安，那个丫头却有些活泛，不像一般常见的拘谨呆愣，倒让她有几分欢喜。
“就是这丫头…看着果然还有几分眼熟。”玉钗笑着说，其实五六年过去了，当初不过一面之缘，女孩儿当时又是狼狈不堪的紧，哪里就记住了。
春儿却当真了，欢喜极了，抬头道：“我也记得奶奶的模样，只比那时更美了，像花神娘娘。”
林管事吓了一跳，斥道：“没规矩，怎么跟奶奶说话的。”
玉钗却毫不在意，倒很喜欢小丫头的话，嗔道：“我一个俗人，怎么好拿我比花神娘娘。”
春儿忙道：“要真有花神娘娘，仙子临世，那一定非得是奶奶这样的才配得上。”
养娘在一旁笑了：“是个嘴甜的。”又仔细打量，“还没长开，这张开了，只怕比我们奶奶还标致。”
玉钗不甚爱听，但也不以为意，养娘自小就怕她太重容貌，误了妇德，总要夸夸其他女子的美貌，打压打压她真强好胜的心。岂不见娘家姐妹里但凡平头正脸一点，养娘都要夸一句不比我们姑娘差。
玉钗问林管事：“这就带进来了，东西都收拾妥当了？”
林管事忙道：“先带来给奶奶见见，家中一下子还未整理妥当，这些时日若是有需要，就来听差，不然还家里去，也免得给府里增添烦扰。”
养娘笑：“这也不妨事，若不嫌麻烦，让她每日里来我这里，正好帮我收拾收拾行李。”
林管事道：“应当的应当的。”
如此这般一安排，两下都便宜。林管事看新奶奶身边的养娘虽内肃却还算和气，便叮嘱了春儿以后行事就看着养娘。但春儿看养娘却无趣的很，管束也多，哪有二奶奶浓艳美貌，大丫鬟芙蓉俏丽可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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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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