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看整个时间线,有两件事儿在王楚钦和孙颖莎关系升温的过程中起到了重要的促进作用。
第一件就是孙颖莎主动的那次单打,这是他俩破冰的里程碑。
第二件是一次队内组织的非公开练习赛。
这次练习赛项目包括单打、双打、混双,除了一二队的年轻队员,教练组还联系了各省队的好苗子,攒在一起制定了为期两周的封闭集训。
集训开始前,刘指导特意私下里找了王楚钦和孙颖莎。
“知道这个训练赛重要,但不知道重要到什么程度是吧,”刘指导说,“这么跟你俩说吧,名单上都是非常有潜力的年轻选手,几乎是对亚青赛的一次模拟演练,比赛结果决定了你们以后在一队的定位。”
两个人沉了沉气。
王楚钦说:“我俩一定好好打,不辜负您的期望。”
孙颖莎抿着唇点了点头。
“那就好,”刘指导笑着拍了拍王楚钦的肩,“压力是要有,信心和气势也不能少,我还是很看好你们俩的。”
刘指导走后,孙颖莎跟王楚钦蛐蛐:“刘指导是不是跟每一队都说这句话啊,‘最看好你们俩了’之类的。”
王楚钦笑了一下,从兜里掏出一颗球,啪得往孙颖莎小腿上发了过去:“不许背后议论教练。”
“哦。”孙颖莎眨眨眼。
两个人又上桌相互打了几局。
自从熟了以后,他俩没事儿就喜欢对练。两个人都是打起球来就不管不顾的类型,在这方面也有很多共同语言,往往要待到训练场熄灯才一起下训。
这种相互陪练的方式,使得他们对彼此的球风和球路都更加了解,混双配合的越来越默契。两个人涨球也很明显,王楚钦打孙颖莎的时候会刻意逼她用反手,孙颖莎打王楚钦的时候也会频繁撕大角度练他反应能力。
“我发现你跟我打球是真的爽啊,想给哪儿就给哪儿。”休息时间,王楚钦喘着气坐在地上用毛巾抹头,整个人湿漉漉的像刚从水里捞上来。
“这还不好?”孙颖莎靠在球台边低头看他,“以后比赛对手无论给哪儿你都能接着。”
“行,你总是有理。”王楚钦撑着膝盖站起来。
他故意往孙颖莎那边走去,然后在她面前半俯下身。在孙颖莎莫名其妙的眼神注视下,王楚钦猛地甩了甩头。
头发上的汗珠溅了孙颖莎一脸。
“……你幼不幼稚?!”孙颖莎先是震惊,后是震怒,她伸出手使劲儿推了一下王楚钦的肩膀,而他后退两步,笑着看向她。
“你脑浆子晃匀了没有!”孙颖莎骂道。
“匀了,”王楚钦吊儿郎当地说。他用手点点自己的太阳穴,又指了指孙颖莎:“多余的水也晃出去了。”
孙颖莎气得把他的毛巾抢过来丢到了另外一个场地去。
王楚钦只好过去捡。
“我毛巾脏了,一会儿我可就用你的擦汗了啊。”他说。
孙颖莎没搭理他这句话。
“说点儿正经的,”她顿了一下说,“过几天就是练习赛了,我觉得在赛场上也不能总靠说话沟通战术,咱要不要加点手势试试?”
“手势?”王楚钦想了想,把右手举起来一通比划,“这样吗?”
王楚钦做的是国际乒乓球赛事中常见的沟通手势,但孙颖莎盯着他的手没说话。
“怎么了?”王楚钦问。
孙颖莎没告诉他自己是个手控。
“你挺适合打手势的。”她只是这样说。
王楚钦不明所以地挠挠头。
孙颖莎收回自己的思绪,也做了几个手势:“发球抢攻、反手下旋、台上拉球、反手撕斜线、正手大角度……”
“在通用手势的基础上我想了几个我们常用得分手段的手势,”孙颖莎说,“这样在赛场上沟通更方便快捷一点,你觉得呢?”
王楚钦没吭声。
孙颖莎纳闷地偏过头去看他,发现这人居然在笑。
“……笑什么?”孙颖莎有种不好的预感。
王楚钦先模仿了一遍她编的手势。
然后把自己的小拇指伸到她面前笑着说:“……不是,你的小拇指看起来好像蜗牛角啊哈哈哈哈哈。”
孙颖莎:?神金啊。
那天晚上王楚钦是捧着自己的右手回去的。
刘丁硕问他咋了。
王楚钦:“我和小豆包打了一架,她把我右手小指头折了。”
刘丁硕很震撼:“啊?什么情况?”
然后王楚钦就一五一十地跟他讲了。
听完之后刘丁硕沉默了一会儿说:“只折了你右手,还给你留了个左手打球,我看人孙颖莎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
春末夏初。
集训的时间过的飞快,每天都有比赛要打,每天都是下训后简单收拾下就筋疲力尽的往床上一倒,沉睡到第二天清晨,然后继续打起精神迎接下一场的对手。
1/32、1/16、1/8、1/4、半决赛。
决赛的日子很快到来了。
当天早上安排了男单和女单的比赛,下午则是双打和混双,赛程很紧。
孙颖莎兼二,女单和混双;王楚钦兼三,男单男双和混双。
两个人的压力都不小。
其实王楚钦那天早上一见到孙颖莎就觉得她状态不太对,人比平时沉闷不少。
但是男单和女单的决赛几乎是同时开始,他只来得及匆匆向孙颖莎说了句加油。
孙颖莎看向他,终于笑了一下,也回了句加油。
两个人暂且分开了。
男单决赛是王楚钦对阵□□,这两人平时私底下练的就多,对彼此的套路和打法已经是熟的不能再熟,比赛很快就有了结果,4-2,王楚钦胜。
最后一分拿下的时候,王楚钦握拳喝了一声,下意识看向场外坐着的刘指导。
刘指导鼓掌,对他点了点头。
王楚钦长舒一口气,过去和□□撞了一下肩,两个人回到了看台上。
但他刚沉下没多久的心,在看见女单那边的情况后,又狠狠提了起来。
孙颖莎目前1-3落后王曼昱,情况有点焦灼。
不像他和□□这样大开大合的打法,那两个人把比分都抠的很细。王楚钦能看出来孙颖莎已经很谨慎了,但总有哪里差一点。
她还是紧张了,王楚钦想,有一些球在练习的时候她会处理的更果断。
随着孙颖莎最后一板劈长失误,比赛结束。
孙颖莎看起来没什么情绪变化,她长长呼了口气,面色如常地走过去跟王曼昱和裁判握手,又回来跟总教练握手,然后安静地坐在了看台的座位上。
王楚钦往她那里看了好几眼,孙颖莎都低着头,没什么反应。
教练们正在下面聊天,王楚钦知道流程,一会儿还有几个乒协的领导要讲话。他左右环视了一圈,想走到孙颖莎那边去。
但他刚有所动作,就看见孙颖莎突然站起来,拿着衣服匆匆地出了训练馆的门。
王楚钦盯着那个方向看了一会儿,孙颖莎没再回来。
“哎,”王楚钦突然拍了拍□□的肩膀,“给我拿包纸。”
“啊?你要吃什么?”□□没反应过来。
“我说面巾纸,”王楚钦不耐地蹙眉,“你有没?”
“啥啊,你要上厕所啊?”□□莫名其妙,他见王楚钦脸色不太好,于是去问了旁边的选手,“几个大老爷们儿谁出门带纸啊。”
问遍了半个场,最后还是从一个京队的小孩儿那搜刮来了一包。
王楚钦把纸揣在兜里就往出走。
□□冲他喊:“赶紧的,等教练讲完话估计还要找你拍照。”
北京的天气也是说变就变,昨夜下了一场雨,地上还有没干的水迹,这会儿天是阴的,眼瞧着雨还要再下。
风刮得很急,外面一个人也没有。王楚钦裹紧了外套,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朝着训练馆的后面走去。
他其实不知道孙颖莎会去哪里,只是觉得这个地方又背风、又背人,他如果想躲起来哭,估计也会选在这儿。
在离墙角还有几步路的位置,他听到了压抑着的抽噎。
王楚钦停住脚步,闭了闭眼。
果然。
明明还没认识很久,但两个人对于彼此的了解,却远远比他们能想象到的更深。
王楚钦也不知道他是该庆幸,还是该难过。
某个人连独自待着的时候都不敢大声地哭出来。王楚钦听见她拼命把哭腔往下咽,断断续续地自我呢喃着:“好了,好了,停下,停下吧……”
王楚钦低头,看见积了灰的墙根底下,有一串长在缝隙里的杂草。
他想起来,自己进一队之后的第一场比赛输了,也是这样一个人躲在宿舍哭。
窗帘拉着,灯也没开,房间里黑乎乎的。他当时把额头抵在冰冷的墙壁上,不停的吸气倒气让自己平复心情:“够了,够了,停下,哭有什么用……”
……很难受。
心口拧着似的不舒服。
王楚钦在水泥地上蹭了蹭鞋底,故意发出了一些动静。
墙后面的哭声消失了。
他等了两秒走过去,看见孙颖莎坐在台阶上,低着头正使劲揉眼睛。
“别揉啦,手多脏啊。”王楚钦轻声说。
孙颖莎顿了一下,慢慢把手放了下去:“头哥?”
红的眼睛、红的鼻头。
王楚钦没盯着她看,只把那包纸放进她怀里:“用这个擦吧。”
孙颖莎呆呆的,没说话。
“想哭就哭出来吧,这儿只有我俩,”王楚钦说,“哥去外头给你看着,别人不过来,放心吧。”
他走到外面,背靠着墙。
几秒钟之后,他听见了孙颖莎爆发出来的哭腔。
她哭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让人听得揪心,但也是痛痛快快的、发泄出来的。
王楚钦颤抖着,轻轻叹了口气。
-
孙颖莎哭了多久,王楚钦就在外面陪了多久。
中途□□的信息进来:人呢??掉坑里了?刘导找你合照呢!
王楚钦回:嗯肚子不舒服帮我解释一下下午再合一样的。
他把手机熄屏放回兜里,听着墙那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头哥。”她说。
“在呢。”王楚钦走过去。
孙颖莎把大半张湿透了的面巾纸蒙在脸上,静静地坐在那里,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是不是很矫情,输球有什么好哭的。”
王楚钦在她面前半蹲下来,轻声说:“孙颖莎是国家运动员,她输了不能哭,但小豆包可以。”
孙颖莎听懂了。
她压着纸按了按眼角,止住再次涌出来的泪水。
“我其实……也知道,”她竭力克制着自己颤抖的声线,缓慢地说,“我实力不如鳗鱼,而且这只是一次练习赛而已。”
“没有谁实力不如谁这一说,大家的水平都在毫厘之间,”王楚钦说,“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就是因为我知道我已经尽力了,”孙颖莎说,她的眼泪又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这是我进一队的第一场比赛啊,我怎么可能不尽力呢。我很努力、很拼……但是,但是即使这样,我还是输了。”
王楚钦静静地听着。
“老杨昨天晚上还跟我打电话,他说他相信我。他那么相信我,但是我让他失望了……”
“杨教练不是相信你会拿冠军,”王楚钦打断她,“他相信你很多,相信你的坚持、你的上进、你的不服输、你的一切美好品质。”
孙颖莎把脸上的泪水擦干。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盘串吗?”王楚钦突然问。
“……因为你手欠,不扣点什么闲不住。”孙颖莎抽噎着说。
“有可能,”王楚钦配合地笑了笑,“不过不是主要原因。”
他从手腕上摘下一条,又从外套的兜里掏出另外一条,一起放进了孙颖莎的掌心。
“一串是我盘了两年的,一串是我几天前刚买的,”王楚钦问,“能看出区别吗?”
孙颖莎两条都摸了摸,然后稍微睁大了眼睛:“这条,好软……好润。”
“每条串儿刚开始盘的时候,都会很生很涩,”王楚钦看着她,神色逐渐认真,“一个月后,别人从外观上看不出来什么变化,你自己却能感觉到顺了很多;一年以后,把它和没盘过的放在一起,即使门外汉也能一眼看出区别。”
孙颖莎好像有点明白了。
“盘串儿、打球,这都是细水长流的功夫,”他说,“我喜欢看它们因为时间的流逝和我的努力,而一点点在我的手里产生变化的样子。”
“所以别再觉得对不起谁了,”王楚钦摸了摸孙颖莎柔软的头发。
“路还很长,以后慢慢走。”
-
王楚钦把那条盘了两年的串送给了孙颖莎。
她有点惊讶:“可我不会盘。”
“没关系,”王楚钦说,“算是给今天留个纪念吧,我第一次这么安慰人,看来效果还不错。”
孙颖莎笑了,虽然眼睛还红着,但是情绪好了不少:“我这么荣幸啊,那我可要好好珍藏着。”
她真的说到做到。
孙颖莎后来去庙里求了一个锦囊,把这条串放进去,安置在了她球包的某一个夹层里,随身带着。
她不会盘也不常盘,但是从那以后,在每一个因为情绪低落而难眠的夜里,她都会把它拿出来戴在手上。
也带着这一天的记忆安枕。
王楚钦当时安慰这个因为输球而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姑娘:别着急,慢慢来,路还有很长。
但他自己想的却是一定要赢下下午的混双。
为了给他们的混双之路开一个好头。
也为了不想再看见小豆包———至少是在他们两个并肩作战的比赛项目里———
他再也不想看见她哭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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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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