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椿华哑然,总觉得他话里有些怄气的味道,但仔细一瞧,他冷冷淡淡,处变不惊,又好像对她的话全不在意。
“难不成是市井流传些话陷害侯爷的?”陈椿华问。
裴宴清仍旧是那副模样,“真真假假又有何?”
他唇角几乎崩成一条直线,目不斜视的盯着手中书。
终于,陈椿华发现惹他生气了。
她就更加坚定这些不过是听来的传闻,做不得真。
“呼——”她长舒一口气,假意闭着眼,瓮声瓮气道:“该是这些夫人听信传言,下回儿见着妾身要替侯爷好好争论。”
半晌没得到裴宴清应话。
陈椿华慌了神,小心翼翼睁开一只眼,瞳眸转动以余光探查裴宴清的神态,“算了,妾身现在就去替侯爷吵一架!”
裴宴清听她嘴上念的一套一套,实际上没动作,顿时想笑,不过还是忍着佯作不知。
今日不把话守住,以后再有风言风语,陈椿华依然会信。听的多,她便能觉察出不对劲。
陈椿华见他还是不理自己,心一横站起身,撩起广袖:“妾身去了!”
颇有些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气势。
她走了两步又停下,扶在屏风后探出个脑袋,朝着还端坐在凭几前仪表堂堂的夫郎,软声撒娇:“侯爷不担心妾身?”
只觉那双锐利的凤眸突然扫了过来,不过一眼便垂下,“夫人如此爱重我,我自然不能折夫人好意,夫人去的时候记得多带几个仆人,万一不虞,也免得受伤。”
陈椿华酿起的一汪春水,被人换成了寒泉,从头冻到脚,心也凉了半截。
“没关系,郎君不用担心妾身,郎君清白要紧!”她拔高音量道:“那就让妾身替郎君讨个公道。”
裴宴清以为她意已决,当真要‘冲冠一怒为红颜’,便抬头望去,猝不及防撞进了少女带着盈盈笑意的眼底,纱屏上大红牡丹艳丽,远不及她脸上春色,直勾勾的撞进他心底。
胸口像是被猫儿挠了下,酥麻久久不散。
他就这样毫不遮掩的盯着陈椿华。
烛芯突然一跳,门外王锦背着身道:“侯爷,兵部李侍郎求见。”
裴宴清猛地回神,却见陈椿华早已羞的藏在屏风之后,胸口异样愈发明显,不论他怎么压也压不住。
“晚膳本侯有事要议,夫人独自用膳可好?”
陈椿华额心抵着屏风,心跳震耳欲聋,双手缠着腰前的佩玉,绕了一圈又一圈,偏偏屏风后那道视线又黏又紧。
不是不说话,只是她那些话羞于出口。
裴宴清忖了忖,“今夜会早些回房。”
“真的?”
陈椿华嗓音难压雀跃。
裴宴清道:“自然。”
得到想要的答案,陈椿华开心的弯起眼,“侯爷记得抽空用膳。”
“天色不早,夫人要是需要为本侯证明,要等明日了。”裴宴清有意点道,好像他真的在劝慰她。
方才那些话,不过是陈椿华怕他不高兴,说出来逗逗他欢心的,只是没想到,他居然信以为真,还‘贴心’的为她安排时间。
陈椿华左右为难,又是自己说过的话不好不做事,别扭了半天才低低的‘唔’了声。
“妾身告退。”
不由得裴宴清多说,像个鱼儿似的,滑溜溜的钻出门。
待她走后,王锦领着兵部侍郎鱼贯而入。
王锦前脚踏进屋子里,后脚便察觉到投在头顶明晃晃要刀人的眼神。
他心里叫苦啊!
李侍郎倒是没察觉哪里有异,同裴宴清拱手做礼:“下官见过侯爷。”
裴宴清微微颔首:“赐座。”
李侍郎整理衣摆入座,视线掠过裴宴清身侧一把突兀的小圆椅,那椅子摆的位置奇怪 ,两侧没有桌案,单单一只,若是有人要坐,必须得挤着裴宴清。思绪飞快递进,他幡然醒悟。
这哪里是突兀,分明是方才侯夫人所坐的位置。
李侍郎好奇问:“方才走去的那位便是侯夫人吗?”
裴宴清斜睨了王锦一眼,不紧不慢的答:“是内子。”
李侍郎点点头:“难怪下官见她气度不凡,容貌昳丽。”
裴宴清薄唇翕动:“李侍郎来这里是为了夸内子的?”
李侍郎一听这语气便知道自己这个马屁是拍错了,忙不迭道:“自然不是。”
“下官是为了贺州巡抚贪污案而来。”他清清嗓子道,“昨日沈氏大郎一纸状告天听,说贺州巡抚牧之潇敛财怠政,妻子收取贿赂,族人作威作福。圣上听闻气愤不已,连夜命人将他押回上京,收入刑部听候发落。”
王锦神色微动,骇然难捱。
李侍郎察言观色后,继续说:“可怜牧之潇是臣女婿,此番进刑部怕是九死一生。”
“李侍郎的意思是?”裴宴清道。
这件事除去告状沈家,受难牧家,高堂圣上,消息便被压得死死的,旁人分毫不知。
不为其它的,这牧之潇除去是贺州巡抚外,还是已故太子的亲兵。
先皇子嗣单薄,育有故太子,圣上,以及久居边疆的秦王。
秦王无才略,无心皇位,早早脱身宫廷离去。剩下的故太子也在不久后也被以逆反之名砍死在铜雀台。
其下属如鸟雀散去,大多也被一同处死。
而牧之潇就是这个剩下。
事发之时他并不在邺城,正亲征羌人,夺回边地三城。
先皇念他功过相抵,便只是夺去他职位,并不同其余太子亲信赶尽杀绝。
偏偏牧之潇此人智勇双全,不过短短一年又重新博得先皇重用,先皇驾崩后,当朝圣上有意忌惮他,便将他派任贺州,离上京千里之地。
“女婿品格端正,家中节俭,小女也随内人习惯平淡处事,断然不会出现收敛赃物之事出现,但沈大郎一只罪证,我等竟然连面圣机会都没有,有冤也无处喊!”
李侍郎求来求去求到裴宴清手下,也是笃定他不会袖手旁观。
事关先太子,那就不得不提靖安侯,裴岁时。
“还请侯爷大发慈悲,替臣禀报天听,饶我女婿及其族人一条命。”李侍郎自知面对的那股势力何其强大,他甚至不敢求裴宴清能查明真相,只要能保下一条命就好。
裴宴清道:“本侯明白。”
李侍郎感激涕零,连连拱手:“多谢侯爷,多谢侯爷!”
裴宴清:“不过,话只能说,陛下愿不愿意松口,本侯也干涉不了太多。”
李侍郎擦着泪:“臣谢过侯爷!”
*
夜里灯火葳蕤,明黄的暖灯下,却是可怖的冰冷气息。
王锦尤为气愤:“登基不过三年,便又想清缴一番,陛下可真是心思缜密!”
裴宴清神色泛冷,出神的看着凭几上墨渍未干的信纸。
“自古帝王心思难测,牧将军这般良将也深受构陷污蔑。”王锦愤懑不平的骂道。
“此番欲除牧将军,那下一步便是要将刀口对准侯爷了!”
裴宴清冷冷一笑,“是啊,怎么能叫他们如愿呢?”
王锦问道:“侯爷打算如何?”
“你将牧之潇被压入上京即将被处死的消息透露在贺州,顺道买人混入其中,要口舌灵巧之人,需三言两语便吊起民愤,再由本侯请御史台几位大人奏请,至于沈家......拔了他们的摇钱树,露出他们的恶行。”裴宴清道:“他以为沈家会助他一臂之力,倒不知这沈家早已烂成一摊朽木。”
王锦蹙眉:“但侯爷此举岂不是要与陛下明牌?”
裴宴清眼底点着几分讥肖:“他何时不忌惮本侯?他怕的就是本侯会成为兄长那样。”
王锦本想劝阻,但又不能对牧之潇坐视不理,思来想去,也明白这或许是最好的一个选择。
“就是不知,兄长会不会怪本侯兵行险招。”
*
陈椿华方换下衣裳,便瞧见裴宴清沐浴完斜躺在榻上,借着灯光把玩着什么。
略微走近,他手里被搅弄的红绳便露了出来。
陈椿华耳侧轰鸣声嗡嗡,红着脸问:“侯爷哪里来的?”
裴宴清解开缠在一起的红绳,理好放在边上,淡淡道:“桌上,你没遮掩。”
方才沐浴匆忙,她就随手放在桌上,没想到就这点时间,就让他捡了去。
“这......本来是想给夫君打一条穗子,挂佩环。”陈椿华嗫嚅。
裴宴清戏谑的问:“是打穗子还是编花绳?”
陈椿华苦着小脸,没好气的嗔怪:“谁知道这穗子又长又多,妾身打着上面,下面便不知怎的缠在一起,我解下边就费了好大功夫,本来打算......”打算直接减掉算了。
裴宴清问:“打算什么?”
被他这样一看,陈椿华不由自主的想起下午在屏风后左躲右躲的那一眼。
就算是现在想起来,心还止不住的狂跳。
“没、没什么。”陈椿华咬着下唇,捡起红绳,“妾身本来还想给侯爷一个惊喜,没想到弄巧成拙了。”
裴宴清本还因着牧之潇的事情烦心,但不知为何,走近她卧房时,身上那股子气焰瞬间消失殆尽,甚至变得平和许多,注意力也越来越偏。
就比如他现在竟然在和她讨论一条红绳。
一条编的不好看。
一条缠的乱七八糟的红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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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红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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