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吃好准备回家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孟棋澜想去付钱，却被李浅摁在了座位上，他急得不行：“哥，说好了让我请的。”
李浅不在意的笑了笑：“谁找的地方谁请客，他嘴馋非要来这吃，你就别和他抢了。”
看着孟棋澜有点不安的样子，李浅哄他：“下次，下次让你请。”
孟棋澜这才放下心来，认真的跟李浅说：“好，下次一定请你们吃饭。”
今天的气氛太好，孟棋澜很久没有和别人一起吃饭了，所以散场的时候他有些恋恋不舍，他捏了捏李浅的衣服，李浅回头：“嗯？”
孟棋澜问：“我可以加你好友吗？”
李浅拿出手机：“你扫我。”
孟棋澜今晚一直和李浅在一起，从医院出来之后他就没有再看过手机，所以在他打开手机的一瞬间看见锁屏上显示的46封电话和99＋的消息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手机静音了，他没听到。
两个人离得很近，李浅自然也看见了孟棋澜屏幕上骇人的数字。
李浅想：“这不会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了吧？”
他礼貌的移开视线，对孟棋澜说：“应该是有什么急事吧？你先回电话，我和李深在门口等你。”
孟棋澜已经粗略看完了消息，他抿了抿嘴说：“没有事，不用，就是找我回家的。”
说完飞快地加上了李浅好友，装作若无其事的把手机关了机。
李浅挑了挑眉，叫回家要发这么多消息吗？
脑袋里又浮现出孟棋澜被扇耳光的画面，李浅心里烦躁的不行，默默加快了脚步，坐上车之后和李深说：“先送孟棋澜回家，他家里找了。”
李深一愣，问李浅：“不是，你把人拐出去吃饭不和人家里说好？”
李浅一哂：“赖我，你别浪费时间，先走，呃，去哪？”
孟棋澜报了个小区的名字，出乎李浅的意料，孟棋澜住的还是个挺不错的小区，哪怕是租的每个月的租金也不算低，可能是因为李浅先入为主的觉得孟棋澜的家庭关系并不好，所以此刻有些意外。
李深刚要开车，李浅又说：“等等。”
没等李深问，李浅一解安全带拉开车门出去了，过了一会后座一沉，李浅坐到了孟棋澜身边。
“走吧。”他说。
一路上孟棋澜话都很少，李浅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敏锐的感觉到身边的少年似乎在发抖，他努力想着能说点什么去缓解孟棋澜的紧张，却又觉得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到最后只是说：“明天去学校之前你先去趟眼镜店，我和你一块进去，今晚上记得私聊招生老师，问问自己的班级。”
孟棋澜小声说：“好。”
晚上人少，李深开车开的不慢，没一会就到了孟棋澜小区楼下，李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是自己那个不着调的弟弟把好孩子一起拐去逃课了，就想让李浅把孟棋澜送上去跟家长道个歉，孟棋澜婉拒：“不用了哥哥，我自己上去就好了。”
李浅本来都要下车了，心思一动没再坚持，目送着那个清瘦的少年消失在小区的门口。
回去的路上李深问他：“对了，今天的小猫怎么样，安顿好了吗？”
李浅说：“下个月出院，放你店里养着吧。”
李深点了点头：“猜到了，八成最后你要扔给我。”
李浅心不在焉的气人：“嗯，每个救世主背后都有个任劳任怨的老妈子。”
李深把手边的抽纸往后面仍：“滚。”
“谢谢。”
“……你吃错药了？”
李浅笑了笑没再接话，把视线放在了车窗外的车流上。
夜渐深，这座城市仍然车水马龙，有人风尘仆仆的赶回家，有人追着月亮远赴万里。
孟棋澜几乎已经跑起来了，风声在耳边呼啸，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已经消肿的脸颊又火辣辣的疼起来。
他看着面前黑压压的大门，深吸了一口气，输入了密码，门开了，楼道的白炽灯和门内的漆黑形成鲜明的对比，孟棋澜抿了抿唇，一脚踏进了黑暗里。
他神经绷得很紧，试探性的叫了一声：“妈妈……？”
没有人回答，孟棋澜关上门，摸索着想开灯，突然，他听见什么东西正破空而来，身体的本能反应让他抱着头蹲了下去，下一秒在不远处的墙上响起一声巨响，有玻璃碎片飞溅到他因为下蹲裸露出的脚踝上，痛的他打了一个哆嗦。
没在意脚踝处慢慢流出的温热液体，孟棋澜找到了开关，灯亮起的瞬间他看见了沙发旁的女人，此时女人漂亮的五官正因为愤怒扭曲着，像看仇人一样怒视着他。
孟棋澜小声说：“妈妈。”
女人冲过去拽着孟棋澜的衣领往客厅墙上挂着的钟表下面走，殷红的指甲几乎要戳破孟棋澜脖子上细嫩的皮肤，她疯了一样的扑打着少年，逼着他跪下，然后揪着他的头发让他看向钟表。
“滴答，滴答……”
孟棋澜眼神空洞，他似乎早已经习惯被这样粗暴的对待，他学会了封闭自己的感受，在遭受虐待时像个旁观者一样，一声不吭。
女人尖利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你看看现在几点了？不回家，打电话也不接，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去找你爸了，你是不是去找那个混蛋了？！”
孟棋澜声音平静：“妈妈，我没有去找他。”
妈妈，你不要担心，爸爸也不要我。
女人似乎是不相信，继续偏执的质问着他：“你是我生出来的，你不准去找他，他会教坏你的，他会教你一起算计我……你还记得吗？你还记得上次你答应我的吗？”
孟棋澜回答：“我记得，妈妈，我会恨他。”
孟棋澜怎么会忘记呢？他这个月就只在两天见过妈妈，一天在他熟睡时妈妈回到家差点把他掐死，逼他发誓要永远恨他的爸爸，一次扔了他刚捡回家的小猫，差点用酒杯把他砸的头破血流。
“那你说，今天你去哪了，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女人问他，她不再歇斯底里，竟然显得有些温柔。
孟棋澜说：“妈妈，我去找了那只小猫，然后跟朋友一起吃了饭，我的手机静音了，没有看到消息。”
女人冷笑一声：“要我说多少遍？那种流浪猫身上都是有病菌的，还有，你这个年纪交朋友有什么用？只要你学习好了以后工作好了，谁都是你的朋友，就你现在这样，不会有人真心把你当朋友的，他们都会在背后看你的笑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脚踝在流血，孟棋澜感觉手脚冷得出奇，连带头也开始晕，变得不清醒起来，以至于胆大包天的对女人说：“不是的。”
妈妈，浅哥说丧彪有家长了，丧彪不是流浪猫。
我才是。
剩下的话没说出口，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把孟棋澜的脸朝一边狠狠扇过去，可能是因为打到了眼睛，孟棋澜的眼泪顺着发烫的脸流下去，下一秒他就被女人揪住了右耳，不由分说的往厨房拖去，嘴里喃喃自语：“果然，果然，你身上流着那个人渣的血，我说什么你都觉得我在害你……”
孟棋澜右耳的耳垂上有一颗红色的小痣，点缀在白皙的耳垂上显得格外灵动，可不幸的是，他的父亲在同样的位置上也有一颗，以至于妈妈在暴怒的时候，经常有想要把他耳朵砍掉的冲动。
孟棋澜没办法怪这个女人，她被人渣欺骗，因为自己被迫放弃了梦想，记忆中的她偶尔也会温柔的为自己整理衣领，会漂漂亮亮的出席自己的家长会。
孟棋澜心想：“妈妈没有不爱我的，她只是生病了。”
此刻孟棋澜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要论力气，实际上他现在想要挣脱一直在管理身材的女人是很轻松的，但他不敢反手，女人情绪激动，孟棋澜怕自己误伤到她，他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叫女人名字，然后尽量不被拖走。
听见自己的名字，女人愣住了，慢慢放松了钳制着孟棋澜的手，然后整理了一下头发。
孟棋澜神色一暗，他突然想起自己曾看过女人嫁给他父亲之前拍的广告，画面中的女人年轻，漂亮，名校毕业的她本来有着大好前程，至少不该在脏乱的老街上开一家格格不入的女装店。
女人的嘴唇嗫嚅着，看向孟棋澜的眼光复杂。
孟棋澜沉默着把地上的玻璃碎片收拾好，过了一会，他听见关门的声音。
女人离开了。
孟棋澜一瘸一拐的去冲了个凉水澡，把冰凉的四肢蜷缩进了被子里，没有丝毫睡意，他打开了手机，弹出来一个陌生的对话框。
【以上是打招呼内容】
【春山】：到家了吗？
【春山】：没事吧？
【春山拍了拍你】
【春山】：你名字是哪三个字？
【春山】：你还好吗？
【春山】：对了，你别忘了问代课老师自己的班级，我们都拉群了。
【春山】：我睡得晚，你看到了可以回我一下。
【春山】：我和我哥都很担心你。
孟棋澜静静的读着消息，不知道是因为暖和过来了还是怎么回事，本来都习惯了的伤口又开始疼了，孟棋澜胡乱抹着脸，可越擦眼泪越多，像是终于承受不住了一样孟棋澜攥紧了被子，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
【L】：我才看到消息
【L】：孟棋澜，我的名字
【L】：谢谢哥，今天太晚了我明天问招生老师。
李浅是真的没睡，孟棋澜看到聊天框上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下一秒弹出来一条新消息。
【春山】：你还好吗？
孟棋澜放在屏幕上的手指蜷缩了一下，他想若无其事的说一句“没事的”，但脑子里却不断回想着今天和李浅在一起的时候那种放松的感觉，他感受到了久违的善意，心里不受控制的萌生出了一个有点阴暗的想法。
孟棋澜想：“他那样心软，愿意收留受伤的小猫，那我呢？”
【L】：哥，我害怕
毫不意外，李浅秒回了。
【春山】：你怎么了？
【春山】：挨揍了吗，受伤了没有？
【春山】：赖我，我该陪你上楼的。
【L】：可能她说得对，我这种人不配有朋友
【L】：今天谢谢你们了。
【春山】：到底是谁净和你说些放屁一样的话。
李浅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他心里有点窝囊的小可怜“盯上了”，看到这两条消息只觉得心疼的不行，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起来，等消息回完了才反应过来孟棋澜口中的“她”可能是孟棋澜的妈妈，又手忙脚乱的撤回了。
【“春山”撤回了一条消息】
【春山】：别人家说什么都信。
【春山】：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春山】：客气什么，应该的，你都叫哥了。
孟棋澜看着一条一条弹出来的消息，眼神暗了暗。
妈妈也没说错，他身上确实流着那个人渣的血，还挺能装的。
【L】：哥
【L】：你真好
屏幕另一边的李浅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夸赞给钓成翘嘴了，明明耳朵已经红了，还故作矜持的回着消息。
【春山】：明天别忘了去眼镜店找我。
【春山】：哥送你去教室，保准未来三年没人敢欺负你。
【L】：好，晚安哥
【春山】：晚安。
李浅看着已经收尾的聊天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他其实是个没那么“热乎”的人，而且自觉早熟，对别人那些乱认兄弟姐妹的行为一直都是一个不理解但尊重的态度，更何况是刚认识一天的陌生人，但是……
脑子里闪过孟棋澜那双格外干净的眼睛，心里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保护欲，少年人怎么说的清，只知道自己心疼。
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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