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逝18/
回到家当天晚上,尤溪发烧了,分不清是最近天气太冷还是她心有思虑所以才会这么紧张,以至于严重到发烧的地步,裴锐不知道,尤溪只说是自己的身体原因。
裴锐是被尤溪滚烫的皮肤灼伤才感觉到的,两个人睡觉的时候离得很远,只是这天——尤溪心里别扭,上床睡觉的时候没有和平时一样躺在裴锐的身边,只是仅仅靠着床沿,裴锐伸手去揽住她,她很快就开口了,“我今天不想。”
裴锐纵然想说自己不是因为想做才会伸手去揽住她,但这时候也不适合吵架,到时候两个人分开睡才是得不偿失。
尤溪发烧这件事在意料之外,尤溪不是一个经常生病的人,结婚这两年多的时间里,裴锐自己感冒了两次,但是尤溪一次都没有,好在每年两个人都体检,知道尤溪是身体健康,不是因为身体已经虚不受补到小病没有的程度。
尤溪这次生病来势汹汹,一直到两周之后都没有好全,裴锐好像被吓到了,这段时间一直是各种顺着尤溪,只要是尤溪自己开口说的事情,裴锐都会答应,这段时间两个人都没有争吵,但是莫名的,裴锐觉得尤溪好像突然冷淡了很多。
这是裴锐第一次感受这么明显,之前倒也不是完全没有这种感觉,但是都没有这么明显,明显到让他觉得尤溪好像不想要继续和他过下去了。
裴锐也说不上这种感觉,之前其实都没有这种感觉,现在才有这么明显的感觉。
说得直白点,他能感觉尤溪越来越喜欢自己了,如果说之前尤溪和他结婚只是权宜之计,那么这一年下来,尤溪对自己的喜欢已经到了不需要仔细观察才能察觉的程度。
裴锐只是看过去就知道尤溪究竟在想什么,她从来不是一个好演员,或者说她根本就不知道怎么掩饰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想要看清楚太容易,完全没有挑战性。
这也是裴锐会选择和她结婚的原因,老师在相亲界很吃香,因为寒暑假可以带孩子,就算没有放学,学校也可以申请提前去接孩子,更方便一点,直接把孩子放在工作的学校,霍城的学校最近引进了集团化办学,从幼儿园到高中一条龙服务,从小孩出生就开始规划孩子的未来,一直到毕业。
裴锐当时没有这些想法,他会和尤溪结婚只是因为她足够简单,看起来就不是很擅长和别人玩心眼的人。
裴锐情商不低,结婚却不想找一个人和自己在婚姻中还要博弈,那太累了。
可是尤溪未免太省心。
结婚两年,这是尤溪第一次对一件事情表现得这么敏感,偏偏这事是自己惹出来的,裴锐坐在床边,看着堂咋床上睡觉还要皱着眉头的尤溪的干涸的嘴唇,两片平日还有几分红润的嘴唇此刻干裂又粘连在一起,裴锐手里端着水杯放在床头柜,想了一会儿,把水杯放在桌子上,随后从床头柜里拿出棉签沾湿涂在尤溪的嘴唇上。
她睡着的时候也不安稳。
尤溪对很多大事上面没有太多的经历,在人情世故上也没有多少经验,所以想事情比较简单,但是裴锐从来没有想过尤溪会对农村的那些事情那么敏感。
从前没有见过,他甚至以为尤溪是不在乎那些闲言碎语的。
生活是自己过的,旁人再如何也是隔岸观火,无法知道全貌,裴锐以为尤溪是不在意的。
窗外的月光从玻璃窗照进来,照在尤溪的脸颊上,隐隐有几分蓝色的,阴影下的一双眼睛不知道是什么睁开,裴锐望过去,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没有立刻说话。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尤溪想起来第一次心动的瞬间,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时间过得真是快,月光平等地照在两个人脸上,同样的藏青色,同样的嘴唇,是两个人都感受过的对方的嘴唇,很柔软的触感,人的身体都是柔软的皮肤包裹着的,可是骨骼里那颗无法洞察和触摸的心脏,就算再贴近,却仍旧隔着骨骼,血液和皮肤。已经是最亲近的位置,依旧不够近。
无法责怪人和人不能互相理解。
尤溪明白,她曾经和自己的母亲黄莉那么亲近,她曾经再黄莉的身体里,可是从她离开黄莉的身体,两个人仍旧不能完全理解对方,即使理解也未必全然赞同。
何况面前的人和自己来自不同的家庭,是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尤溪无法否认,也许在过去的某一刻,裴锐的心脏和自己的心脏靠的很近很近的时候,他们的思维在某一时刻是完全相同的,她不能否认这样时刻是存在,可是从始至终,他们依然是完全不同的人,这也代表着他们会在任何一个时刻产生分歧。
尤溪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相亲那么长时间依然没有一个合适的人了。
因为那个时候她没有准备好,纵然自己心里也着急,纵然她也很想快点结婚,并不是因为自己需要一段完满的婚姻,而是那种不能被丢下的紧张促使她不得不去选择一条看似平稳的道路。
她没有完全准备好,但她确实需要一段婚姻让自己看起来更安全。
从心里,她不相信感情,这并不可靠,何况人都是自私又卑劣的生物,任何人都无法避免。
尤溪看着他的眼睛,他盯着她的时候,好像要将自己吸进去,因为她没有自己的想法,尤溪后来想起来为什么自己会一直很努力地读书,因为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留在家里就只有一条路可走,可是走出去会有一部分自由,那部分被自己掌控的自由,其实早就已经过了兑现期,只是她自己不知道。
尤溪眨了眨眼睛,问:“几点了?”
裴锐看了一眼手机:“九点半。”
从下班回来就开始睡觉,最近上课都像是在梦游,尤溪想不起来自己在学校究竟在上什么课,可是在学校请假也是不容易的,自己的主课很难换课,让其他老师上课,其他老师也有很多课,自然不愿意多上太多的课程。
尤溪早上去学校打卡,只要不是自己的课程,就趴在桌子上休息,嗓子已经废掉了,到了教室里面讲课用自己的麦克风,嘶哑难听。
也不是完全没有开心的事情,下课时候喜欢她的学生会过来给她接水,嘱咐她好好休息。
这时候她是开心的。
裴锐问:“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尤溪点头:“煮点挂面吧。”
裴锐:“好,你再休息一会儿,我去做饭,一会儿给你端进来。”
尤溪点了下头。
转头看向窗外。
黑夜,黑夜。
窗外多少盏灯光亮着,尤溪的内心有些奇异的安定,说不清到底是什么,也许原本就没有什么,只是她自己被吓到了,但其实什么都没有。
那天晚上之后,大姐打电话过来说:“你那天说的病,我让你大姐夫去打听了一下,应该是弱精症?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反正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你们要是还想要小孩,也是有可能的,你们俩现在年龄也不算大……你要是真那么喜欢他,其实领养也行,虽然这话我们不好说,但是我不是有个亲戚在妇幼保健院上班吗?他们那边好多高中生大学生生孩子不要的,你们到时候去看……”
最后一句话很轻,但很清楚。“反正养大都是一样的。”
尤溪很长时间没有说话,最后应了一声好,声音还是沙哑,尤江听出来了,问她是不是生病了,尤溪就说自己感冒了,尤江说我那天说的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现在社会这么发达了,想要自己的孩子肯定还是有办法的。
尤溪静静听了一会儿,挂断了电话。
这通电话的内容尤溪没有和裴锐说。
好像在所有人的视角里,都是裴锐不想要孩子,她是很想要的,尤溪其实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子宫在自己身上,为什么决定权却是裴锐?
即使裴锐从来没有对此表达过什么,即使裴锐一直说没事这件事情他可以决定。尤溪不理解。
好像女人无法掌控自己到底生不生孩子。
尤溪等着裴锐进来,转回头。
裴锐说:“有点烫,你稍微等等。”
床旁边有桌子,是偶尔裴锐打游戏或者处理工作上的事情用的,一般都放在他的床那边,尤溪很少会把自己的工作带上床,她睡眠本来就不好,晚上睡觉之前都会直接把手机关掉,不然手机里全都是工作上的消息。
尤溪一边吃,一边说话:“你吃过了吗?”
裴锐:“我不太饿。”
尤溪:“什么时候回来的?”
裴锐:“回来没多久。”
裴锐比尤溪晚回家,最近裴锐回家的时候尤溪已经睡着了,就算是没有睡着,裴锐也不会喊她,只是一个人去客卧的卫生间洗澡,随后吹干头发才回来躺在床上。
这时候尤溪往往已经睡着了。
尤溪居然一时想不起来上次两个人这么坐着说话是什么时候,好像已经是很久之前了,她低头吃面,裴锐的表情由此不再进入她的眼底,她有些好奇,但到底没有抬头。
裴锐好像有话想说,所以一直都没有动作,也没有去做别的什么事情,就这么在尤溪的身边看着她吃面。
尤溪吃了几口没有继续吃,这两周都没什么胃口,现在胃口更是小了不少,吃了两口就觉得已经很饱。
裴锐坐在他身边,手指落在尤溪的肩膀上,她原本就不胖,这两周下来,骨头都嶙峋,“多吃点,你瘦了很多。”
尤溪:“已经饱了。”
裴锐:“再多吃两口。”
尤溪:“就算要养身体也要慢慢养,我吃不下了。”
裴锐嗯了声,“继续睡吗?”
尤溪:“不了,我想起来活动一下。”
裴锐:“好。”
房间里的暖气烧得很热,尤溪却还是没有觉得又特别暖和,只是看着裴锐端着那半碗面走进了厨房。
裴锐是在厨房吃剩下的面条的,尤溪从房间走出去看到,说:“我生着病,你和我吃同一碗感染了怎么办?”
裴锐:“你病了这么长时间,我还以为你不想好了,我陪着你一块病。”
尤溪神色无奈:“我生病了还有你照顾我,我们俩一块病了谁照顾谁?”
裴锐:“一起进医院。”
尤溪:“……”
“那以后我们俩都老了,也没有小孩,就一块进养老院?”
裴锐:“听起来挺美好的。”
尤溪:“……”她嘟囔,“幼稚。”
“说什么?”
尤溪摇头。
裴锐原本就没有煮多少面,剩下的裴锐两口就解决了,把碗筷和煮面的锅放在洗碗机设置好时间,他从厨房走出来,“我刚刚听到了。”
尤溪:“……”她脸颊原本就红扑扑,现在整张脸都是红彤彤的。
裴锐:“怎么敢在我面前说还怕我听见?”
她顿时哽住,随后强装镇定道:“你就是幼稚啊。”
裴锐:“什么幼稚?”
“一块进医院还是一块进养老院?”
尤溪:“都幼稚。”
裴锐:“我们就算有孩子以后也不能保证我们不进养老院,现在的养老院条件挺好的,以后我们俩一块老了进同一个养老院还能在一块我真觉得挺好的。”
“到时候我们俩肯定没有现在觉这么多,你长时间坐着,腰肯定不好,我就早上拉着你去养老院的公园里锻炼,然后去营养餐,中午我们俩看书或者下棋喝茶看电影,听说现在养老院有不少大学生过去慰问,我们还能见到不少年轻小孩,那些小孩对我们可能跟我们的孩子也没差,送到养老院之后隔个十天半个月来看一次,在养老院还能时不时见到不一样的小孩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笑语盈盈,眼神清亮,站在他面前,一只手将她抱住,尤溪身上还穿着棉衣,他的手刚洗过很冰,偏要放在她的脸上。
眉眼带笑地看着她,很让人心动的模样。
尤溪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想相信他说的,甚至去畅想一下到时候的生活,大概是真的很美好。
但是她清晰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是陌生的,是沙哑的,不够确定的,颤抖的。
“裴锐,你喜欢小孩吗?”
裴锐表情有一瞬间僵住,眼珠一动不动凝在尤溪身上,两秒之后才再次开始转动,像是器官重新被他所掌控:“怎么突然这么问?”
尤溪说话声音不大,可是一字一句都让人心惊肉跳。
“我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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