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行驶过一节不平的路边,那一下的颠簸彻底把周摇也最后一点困意颠散了。
她动了动酸痛的手脚,舒展手脚动作将睡在旁边的狗给惊动了,很显然在这趟漫长的车程里难受的不止她。
还有狗。
但开着车的女人明显不是其中一员。
越到目的地,她显得越是兴奋,即便她前几天才彻底地离婚。
不过是应该兴奋,不仅从一个律师手里赢得了大部分的家产还有每个月高昂的赡养费,换作是谁都会高兴。
看着挡风玻璃外的风景,握着方向盘的裴絮说起话来语调很轻快:“等再过一座跨海大桥就要到了。”
女人的话让后座一路都一言不发的周摇也稍稍提起一点兴趣,这点兴趣仅是因为她想看看这么个穷乡僻壤能有什么跨海大桥。
事实证明,不出她所料。
周摇也看着车挡风玻璃外的景色,冷言嘲讽:“你不说是跨海大桥,我还以为是首府哪座高架桥造完后多了点废料,为了节约环保,运过来修葺了这么座小桥。”
正在开车的裴絮听见自己女儿的冷言冷语已经习惯了,这一路上她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就是说这样的话。
即便是这样,裴絮还是希望她可以带着旅游的心情放松一下:“你不是总嫌首府学习节奏快,压力大。觉得我逼你学习太累了,所以现在回滨城不是更好?在这里没有辅导班,你应该高兴。”
高兴?高兴什么?
周摇也从小学过不少的兴趣班,也念过不少的补习班。马术奥数,书法琵琶都是裴絮让她去学的,后来她也考过级,仅仅是为了点缀学生简历。
父亲为了她的马术课,给她租了一匹叫做‘梅奥’的马,她还有一条赛级的捷克狼犬,叫做‘饭兜’。
她的生活丰富又单一,不是补习班就是各式各样的兴趣班。这就是周摇也的童年,牺牲掉童年游乐场和钱砸出来的学生简历。
当时裴絮为了成绩,把她所有的时间都安排得满满当当,告诉她得做个优秀的孩子,要向上比,不能往下看。现在又说不逼她学习了,让她来这里和一群师资一般的学生去争惨淡的几个首府大学名额,一套又一套的做法,裴絮总有那么多的说辞。
自己努力了那么多年,仿佛一切都浪费了。
周摇也没有选择的权利,她只有被通知的份。
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如此,她好似很重要,但好似最无关紧要。
“随便吧。”周摇也坐在后排,视线落在车外的景色,手摸着腿上的狗头:“反正我就像你养的一条狗,随你想怎么养就怎么养。”
“周摇也。”
唤她名字的语气有些冲,裴絮听见她这么自我贬低,叫她的名字。裴絮知道她是因为自己把她带回滨城而生气,可裴絮想到了那天自己撞见的画面:“你看看你爸,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觉得我能放心地让他养你吗?”
在车厢内的一阵沉默之后,裴絮叹了一口气,语气放缓地开始劝她:“以前你不是总觉得首府学业压力太大吗?现在回到滨城以你的成绩可以变得更轻松,按照去年首府大学给这个省的招生名额,你没有问题的。”
“我和你不一样。”周摇也讽刺她对抚养费锱铢必较:“我不喜欢抢别人的蛋糕。”
讲到这个份上,母女两个都没有再说话了。
滨城的开发只开了个头,和首府那样的大都市完全没有办法比。裴絮二十多岁结婚后几乎就没有回到过这里,这边的房子是前几年去世的父母留给她的。
没有尽过为人子女的孝道,却还是厚着脸皮继承了遗产,这种事落在自己身上会沾沾自喜。甜头如果是别人,却是要被嚼舌根的。
裴絮上次回来还是帮父母举办葬礼,那也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几年的工夫够一片区域改头换面了。
目的地就在不远处,在一个坡上。
她们是这一排的一栋房子,锈迹斑斑的路牌就立在房子旁边,上面写着‘十九道’。
停车后,周摇也牵着狗下车。
院子已经长起了杂草,狗比周摇也兴奋,等裴絮一打开院子的铁门,它就一头扎进杂草丛里。
裴絮从汽车后备厢里拿出打扫用的物具,两只手拿不下,她也不指望自己女儿能够帮忙,分了两趟才把拖把、扫帚、簸箕和垃圾桶等东西拿进屋。
周摇也就站在门口,看着满室的灰尘不肯迈进去一步。
裴絮一路上再怎么忽视周摇也的冷言冷语和不满,但下午搬家公司就会把东西运过来,她们只有一上午的时间打扫卫生,一栋房子她一个人一上午也不可能打扫完,所以她忍不住嘀咕了几句,语气不好:“站在那里发什么呆?过来帮忙。”
周摇也把口袋里的口罩拿出来,将窗户打开通风,看见手上的灰尘她下意识地蹙眉,只开了一扇窗户后,她就没有再动。仿佛一个算盘,拨一拨动一动。
出了房子,周摇也站在门口看着杂草丛里的狗,板着张脸:“饭兜。”
被叫名字的狗叫了两声后,从杂草丛里跑出来。
大约是这几声狗叫把邻居惊动了。
邻居从家里出来,看见那辆京牌的车,一副完全不在意自己是否会被对方以侵害**罪上诉似的张望着自己家隔壁那栋几年都没有人住的房子。
裴絮见周摇也开了一扇窗户口就不见了,听见外面唤狗的声音,拿着手里的扫帚,黑这张脸出去了:“都几点了?下午搬家公司就来了,你不过来帮我打扫卫生,你……”
裴絮说到一半看见屋外的女人,收起训斥周摇也的样子,将扫帚放下走了出去。
裴絮从小是在滨城长大的,后来她变成了第一个从滨城考去首府的大学生,毕业后她和首府读书认识的男朋友结婚登记,往后很多年都不曾回来。等周摇也上初中后回来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周摇也蹲在一旁帮饭兜把狗毛上的杂草拿掉,虽然没有刻意听裴絮和邻居那个女人的对话,但她很快就从两个人相谈甚欢的表情里看出,这个人是裴絮以前的儿时玩伴。
邻居不知道说了什么就走了,裴絮从路边回来的时候笑容还在。
周摇也看着邻居头上早就过时的小卷,欣赏不来这种中年妇女的审美:“你认识?”
“可能吧。”裴絮拿起扫帚:“她说认识,那就认识吧。反正认识对我们也没有坏处,她说等会儿过来帮忙。”
裴絮以前在风投事务所上班,在这份工作之前她是一个企业的领导层干事,她身上有极致的压榨他人利用价值的本能,利益最大化已经刻在她的骨子里了。
那个邻居女人姓赵,她似乎一点**都不注重。对他人的,对自己的都是。
很快周摇也就知道她老公在滨城镇上开了一家五金店,有一对龙凤胎孩子,哥哥叫林桥,妹妹叫林溪。
多了一个人帮忙,事半功倍。
赶在搬家公司来之前,已经大功告成。剩下的都交给了搬家公司。
裴絮没有力气再做午饭,想邀请赵芳一起去附近的餐馆吃点,被对方拒绝了,说是家里还有早上吃剩下的粥,中午不吃掉就浪费了。
裴絮没在继续邀请,而是带着周摇也随便找了一家店,到餐馆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了,餐馆里除了她们还有一桌。
裴絮点了一份煲仔饭,坐在她对面的周摇也环顾了店里的装修,一点食欲都没有。
看周摇也不点单,裴絮就让服务员给了她一杯水,裴絮对上周摇也的视线:“我和你爸爸离婚了,从今天起我们会一直住在这里。”
周摇也板着脸,她的五官使得她面无表情的时候都是一副臭脸,仿佛永远在生气。
周摇也的性格脾气是裴絮年轻时的复刻,但裴絮进过结婚生子,社会历练早就做到了两幅面孔。
她还不行,生气就是生气,情绪留于表面。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里,当初我也不喜欢这里,但我自己凭本事闯出去了。你喜欢哪里你自己高考考过去。”说罢,裴絮对上周摇也充满敌意的视线,敲了敲桌子,让她注意表情:“周摇也你注意你的表情,我没有想过说服你。我对你够好了,问心无愧。”
“你有信心说服我吗?”周摇也听她说问心无愧都想笑:“你凭本事闯出去?什么本事?给同性恋当老婆?”
周摇也说完,对面的裴絮已经把手抬起来了,那要扇她耳光的样子完完全全落在了周摇也眼底。服务员端着饭过来了,裴絮默默把手放下,低头开始吃饭。
“你要是愿意和你爸还有那个男人住,你也可以回去。”说完就不再理她。
目睹那一切的周摇也现在回忆起来都反胃,跟着裴絮是她唯一的选择。
终究是周摇也在这样的忽视下崩溃了。
周摇也遵循自己本能的愤怒,那股无法细述的巨大负面情绪将她此刻理智粉碎。餐厅的托盘被周摇也摔在地上,碗筷飞出去老远。汤饭全洒了,看电视的老板打量着吵架的母女,黑着张脸将瓜子啐在地上:“在干吗呢?”
裴絮起身将饭钱付了:“东西她摔的,找她赔。”
说话间没有丝毫母亲的样子,她丢下周摇也一个人走了。老板走到周摇也跟前要钱,她从包里拿出两张红票子,自始自终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有说。
周摇也注意到了餐厅里投来的看好戏的目光,她身上的戾气还没有退下去,对上那道视线,视线的主人是一个看上去和她年纪差不多的男生,周摇也剜了他一眼,推开餐馆门走了。
-
陈嘉措那天也在餐馆。
闹剧发生的时候他多看了一眼,然后撞上了周摇也的视线。
但是她没有大骂并且警告他不要乱看,而是瞪了他一眼之后径直出门离开。
和他一起来吃饭的同学竖起大拇指:“牛啊,我和我爸妈吵架连大声关门都不敢,她居然敢当着她妈妈的面摔盘子。”
陈嘉措没有想到傍晚还能遇见她,中午才在餐厅吵完架的母女,临近晚上还是装出一团和气地去给邻居送乔迁礼。
同学因为要补暑假作业没有一起去林桥家玩,陈嘉措吃过午饭之后就呆在林家看电视。
那一年的暑假,正在举办奥运会。电视机里正在放中日大战,每每这个时候就会点燃起刻在血液里的爱国情怀。
冰镇的西瓜被切开,红色的果肉暴露在外,果汁顺着手背和嘴角滑落至肘部和棉质的夏服短袖衫上。
陈嘉措坐在沙发上旁边,旁边的好友林桥因为失分一惊一乍的。
最后一瓤西瓜没了,林桥使唤人给他去冰箱里拿一瓶雪碧。
作为妹妹的林不想动,起身的是陈嘉措。
他倒是全然把这里当自己家了,将冰箱打开,问林溪要不要喝。最后从冰箱里拿了三听雪碧,路过门口,敲门声正巧传来。
这带都是熟人,陈嘉措没多想就去开了门。
那张因为不情愿而看上去像是板臭脸一样的脸很漂亮。陈嘉措认出那是中午在餐馆碰见的女生,她似乎也认出自己了,但脸上没有太多别的表情。
裴絮看见开门的男生一愣,自然而然把陈嘉措当成了这户人家的儿子:“你就是林桥?”
滨城太小,导致这里出现陌生人都快成为一件稀奇事。
陈嘉措摇了摇头,往后退了一步,扭头朝着客厅里喊:“林桥,你们家来客人了。”
正巧先前去周摇也家里帮忙的女人洗完澡下楼,赵芳看见了裴絮和周摇也手里的搬家礼,热情地邀请她们母女两个进来坐一坐。
坐一坐显然和周摇也想要速战速决,然后回去的想法背道而驰,但裴絮已经不容她拒绝地拉着周摇也进屋了,侧身在她耳边小声地说:“和邻居搞好关系。”
一屋子还有三个小孩,赵芳一一给她们介绍了,唯一一个女孩是她女儿叫林溪。吃相难看,下巴上还挂着西瓜汁的是她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刚刚给他们开门的那个男生是镇上医生家的儿子,叫陈嘉措。
赵芳问周摇也的年纪,一问才知道那个四个是同年的。到时候周摇也转学过来就要和他们当同学,这话一出,裴絮自然要周摇也过去和他们一起看电视。
仿佛在这些大人的世界里都不知道尴尬一词是怎么写的。
电视里的‘中日大战’正在比分胶着的进行中,周摇也坐在最旁边的位置,时不时地用眼神示意裴絮快点带她走,但这些目光信号最后都没有被裴絮无视了。
咬牙切齿这词现在放在周摇也身上特别合适,裴絮在餐桌边和赵芳聊天,话里左不过都是这个叫做滨城的小镇的状况。
耳边是林桥聒噪的声音,说着什么小日本之类的话。
周摇也收回一直攻击裴絮无效的目光之后,无意间撞上对面那个穿着黑T男生的视线。视线撞到一起,他一愣,然后很快低下了头。
周摇也觉得奇奇怪怪。
电视机里日本队擦台得分的一球瞬间将林桥这个炸毛脾气点着了,张嘴就开喷:“垃圾小日本。”
周摇也听罢有些嫌弃地蹙眉,虽然在国家大义面前她确实不喜欢日本这个国家,但是林桥的一惊一乍实在是聒噪又小肚鸡肠。
朝着裴絮使眼色再一次失败之后,裴絮正好应了赵芳的邀请答应了晚饭在他们家吃。电视机里因为日本队正因为拿下那一球之后开始一鼓作气,拿下了那一小局比赛。
电视机前再一次爆发了怨声,林桥拿起遥控器干脆直接换台:“这种擦台边球凭什么判给日本队?靠,还有昨天那场比赛……”
陈嘉措被他那一下激动的反应吓了一跳,就连身为妹妹的林溪虽然和他同仇敌忾但也不喜欢他这么一惊一乍。
陈嘉措:“看个比赛,运动员都没有抡胳膊互扇呢,你激动什么?”
林桥:“我怎么不激动,日本真他妈的垃圾,垃圾日本奥运……”
“一九一二年日本首次参加奥运会,他们是当时世界舞台上唯一的黄种人列强,到了一九三二年的洛杉矶奥运会,日本派出的奥运会运动员达到了一百五十七名,仅次于东道主。”
声音不算响,甚至可以说是轻飘飘地从旁边传过来,刚还激动的林桥瞬间没声音,听着她这段立场不明的话,他一愣:“什么意思?你喜欢日本?”
“那我要是告诉你,日本政府是一个由世袭政策及机会主义马屁精组成的特权俱乐部,是一群轻松自在的应声虫。你就觉得我是你正义的伙伴了吗?”周摇也反问,表情带着些讥笑。
全屋子裴絮率先开口,像是怒斥一样地叫她的名字。
周摇也朝着裴絮笑了笑,她是故意的:“纽约时报说的,我只想夸他很单纯。”
不怒不立家威似的,她被裴絮怒斥着道歉然后回家。
她无视了道歉,只听取了裴絮让她回家这句话。
她成功完成了想要立刻离开的愿望,陈嘉措坐在靠窗的沙发边,看着她步履轻快地离开了。耳边林桥说周摇也阴阳怪气的那些话没有得到他的应声。
从那时候陈嘉措就觉得周摇也这个人讲话、见解、以及阅历和他们完全不一样。
她和滨城,乃至他们都是截然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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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裴絮在隔壁吃完饭才回来,回来的时候周摇也的房间门已经上锁了,裴絮站在门口拍了几下门都没有得到回应。
周摇也没有睡,裴絮还没有敲门的之前,饭兜就已经听见她上楼的脚步声,然后警觉地从它睡觉的狗窝里出来了。
周摇也坐在窗边的书桌前,桌上的书立里放着几本课外读物、以前上课的笔记和琵琶琴谱。装着琵琶的琴盒靠墙摆放,周摇也盘着腿坐在椅子上,听着身后传来的敲门声,装着聋子。
自己女儿是什么臭脾气,裴絮是知道的。
原以为要等第二天才能见到她从房间出来,结果十点多,裴絮累得在床上已经进入深度睡眠了,突然楼下传来巨响和警报声。
停在楼下的车被撞了。
巨响把四周的邻居都吵醒了。
裴絮下楼的时候周摇也已经在了,她和饭兜没有出去,站在客厅看着外面的一切。
撞车的男人浑身酒气,嘴里骂骂咧咧的,倒是先甩锅问是谁把车停在这里的:“我开了那么多年了,就没车停在这里的,你干嘛把车停这里?”
周摇也没出去,但恶人先告状的丑陋嘴脸就是离远了也看得清楚。
隔壁的那对双胞胎兄妹先跑了出来,赵芳也紧随其后。
从言语之中,裴絮很快就知道那个喝醉酒蛮不讲理的男人是赵芳的丈夫,赵芳过来赔笑脸,那对双胞胎一人一边将喝醉酒的男人扶进了屋。
想到白天赵芳的帮忙,裴絮也不好发作,索性车只是被蹭掉了一点漆,由于汽车的设计问题,追尾的那辆车车头受损有些严重。周围的邻居看闹不起来,明天还要上班都纷纷离开了。
屋外只剩下两个女人。
裴絮虽然不计较了,但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这酒驾可不行啊,还好今天只是撞了车万一撞到了人,那可是大事情。”
赵芳替自己老公赔不是:“对不起对不起,主要是就在街口那里喝酒,就一点点路。这把你们漆蹭掉了真是不好意思……”
屋外两个人没有喂多久的蚊子,脚边上的饭兜想凑热闹,坐在周摇也旁边呜咽了两声。裴絮很快就回来了,周摇也听得见两个人的对话,当然也知道了裴絮没有选择追究隔壁那户人家。
第一天搬来,楼下那扇门的门锁裴絮关起来还是有些不顺手,想着还是得去换把指纹的密码锁。进屋看见周摇也还和她之前出去时一样站在原地,瞥了她一眼,原本还因为下午她在隔壁没礼貌的事情生气,结果这下被追尾了,她也不想因为隔壁和周摇也吵架了。
裴絮在玄关处换掉了室外的拖鞋:“怎么还站在这里?”
周摇也透过一楼的窗户目送着赵芳回到自己家里,语气略有些嘲讽:“不追究吗?那可是酒驾。”
裴絮没回答,答非所问:“当门神啊?都几点了还不去睡觉。”
-
第二天,陈嘉措就知道林桥爸爸把周摇也妈妈的车撞了,当时他们刚打完沙排,周摇也牵着饭兜出来散步。那是一条酷似狼的狗,给她赚足了回头率。
她的穿着打扮和滨城格外不像,像是每个人青春里接触过的美国校园片常见的女性角色。
陈嘉措再见周摇也已经是开学之后了。她在文科班,他在理科班。文理班相隔甚远,但陈嘉措却总能听到周摇也这个人的事情。
比如。
“听说了吗?文科重点班刚来的新同学,上学第一天,所有人掏出笔记本,就她一个人从书包里拿了个平板出来。”
“听说了,据说她还和老师当场吵了起来。”
“她还披头散发,化妆呢。”
“我听文一班的人说,她是首府来的。”
“她还纠正MISS高的发音,气得MISS高罚她念了大半节课的课文。”
“这次双语演讲听说换她去。”
当然也有些不怎么友好的。
“我听她们班的人说她从来不做值日。”
“不做值日怎么了,我前天看见她和差班那几个混在一起,就在学校后门。”
“脾气超差,她们班的人都不跟她一块儿玩。”
“她自己和别人说话阴阳怪气,仿佛首府来的就高人一等似的。”
这一类不友好的回答里,陈嘉措的发小林桥也是发言人之一,林桥不喜欢周摇也。大致原因可能是因为他妹妹,每年一次的全市双语演讲竞赛,这次被周摇也顶替下来的女生就是林桥的妹妹林溪。
林溪服输,但结果被选上的周摇也瞧不上双语竞赛,主动退出了。一来二去又成了林溪,只不过流言蜚语传着传着就变成她捡了周摇也不要的东西。
林溪那天气鼓鼓地说起周摇也:“问了她一道数学题,来了一句这道题很简单,然后让她讲她也不讲清楚。不想教就不要教,弄得我们尴尬得不得了。”
于是加之之前被周摇也戏弄过的林桥,林家兄妹把她当成‘洪水猛兽’,每每听到和周摇也同班的林溪说起周摇也那些目无师长、离经叛道的上课插曲,林桥嫌弃蹙眉,唯有陈嘉措会笑着说:“很有趣的一个女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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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只要踩着放学铃声,然后走最少人走的学校后门,走一段西面的上坡路就能遇见周摇也。
她最近总会在那里和一群差班学生呆在一起。
穿着蓝白校服,书包上挂着水晶吊坠,一群人里最漂亮的人就是她。
地上全是烟蒂,她不抽烟但好像并不排斥烟味似的站在他们之间。
她背对着马路中央,正和一个女生在说话,旁边站着一个男生,比他们大一岁但留了级,今年妄图混个文凭。
对方将手臂搭在她肩头,她没在意继续和旁边的人讲着话。
陈嘉措垂着眼眸走过去,再走两步他就要到拐角口了,这也是他第十一次在这条路上从周摇也身旁走过。
但她从来没注意到。
讲话是在三天后,那天他照旧从学校门口走,但是那群人里没有周摇也的身影了。
从坡上走下去就是西德大街,这是一条沿着滨城的海滩的路,那里有陈嘉措看了十多年的海。
嘉措——连他的名字都是藏语里大海的意思。
陈嘉措喜欢滨城,因为滨城像镰仓。
而镰仓对于他这个年纪的男生有着一份难以割舍的情怀,那是因为《灌篮高手》。只是陈嘉措第一次和周摇也说话的场景并不像樱木晴子站在命运的路口那么唯美。
夕阳沉了一半的天空,出海捕鱼的船只都早早地靠港停泊了,偶尔有几只海鸟在海平面盘旋。放学沿海的西德大街上已经没有了学生。
带着白天太阳光线暖意的沙滩上丢着一个书包,书包不远处是一双随意扔在旁边,东倒西歪的帆布鞋。她已经赤足踩进浪花里。
潮湿的沙子上被她踩出深深浅浅的脚印,又很快被浪花抚平,一点儿踪迹也没有留下。
海水慢慢地从远处掀着浪花而来,海风很大,夕阳已经挂不住了,一点点沉进海水里。
周摇也不是想要自杀,她只想游入海水里去找太阳,只是这件事会让她死。
耳边传来人声,她没回头只是慢慢地朝着前面走,直到手臂被拉住,她看着握在自己手肘上的手,骨节明晰,指节修长。像以前学校那个每周一都在台上弹钢琴让全校唱校歌的发胶男,不知道那个男生有没有拿到寄件地址来自英国的offer。
白色的校服短袖,胸口的位置绣着学校的校徽和学生的名字学号。
——陈嘉措。
他气息不匀,有点喘:“同学,祖国尚未真正统一富强,吾辈使命很重啊。”
双更啦,明天不更,后天更
日本政府是一个由世袭政策及机会主义马屁精组成的特权俱乐部,是一群轻松自在的应声虫——纽约时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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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一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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