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阳从菱花窗外透出，将沈灵薇鸦黑的发染成橙黄色，只见她脸上显出犹疑之色，浓而翘的眼睫轻眨，不由脱口问了出来：“我说过吗？”
听到她质疑的话，谢璟缓缓抿住唇，因这个动作，唇畔的粉色吻痕尤为明显，仿佛呈堂证供般令她抵赖不得。
且，谢璟若真的对她有兴趣，前几年和她议亲的事，也不会被人诟病不解风情的木头一个至今，故而，沈灵薇压根都没往谢璟会主动占她便宜的方向想。
思及此，沈灵薇羞燥的同时，无语至极地抓了把自己涨红的脸颊：“那，那是我喝醉酒的胡乱言语，做不得真，做不得真。”
她话音方落，见谢璟脸色更臭，无地自容地忙找补道：“而且你也知道，下个月我就要和司亦尘大婚了，若我真的想退婚，也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退婚，更何况是改主意嫁你？我这人哪都不好，可还算有点自知之明的，我就是做梦也不敢做这么大的。”
对她而言简直是惊吓好吗。
谢璟试探出自己想要的结果，眸色微暗，看来昨日真的是她的梦呓之言，她对他并无任何情愫，心头苦涩一片。
但观她昨夜的反应，她并不抵触他的亲吻，甚至还似知道他爱慕她，和今日这避之不及的反应大相径庭。这到底是哪出了问题？
谢璟怕吓到她，会令她更不敢对他说实话，便敛住心事，压着心头疑惑，佯装释然地松口气，走到屋中央的桌案前撩袍坐下，“若没事，你也可以想想，万一哪日就梦想成真了呢？”
沈灵薇听他这混不吝的话，知他这是将两人昨夜的尴尬以玩笑的口吻揭过去了，也跟着轻呼口气，待絮乱的呼吸平复了一些后，才去旁边的水盆前洗漱，边扯了下唇，含糊不清道：“还是算了吧，你我有缘无分，此生别想了。”
谢璟闻言，心头更为苦楚的同时，疑惑更甚，她是从哪儿得来的结论？但依旧按捺着暂时不表，曲起食指轻叩桌面：“昨日的事你怎么看？”
恰时，沈灵薇掬起盆里温水扑在脸上，哗啦啦水声掩住了他的话，她瓮声瓮气地反问，“嗯？”
“三皇子昨夜再次背叛了你，你可想过和他退婚？”
提起此事，沈灵薇动作一顿，一时没开口。
谢璟将她脸上神色尽收眼底，循序渐诱地淡声道：“既然他已负你，伤透了你的心，你又何苦忍受委屈继续嫁他？再者，圣上虽为你和他指婚，但原意只是想两家结秦晋之好，用以平衡朝堂势力，若你和他情投意合，你们两人成亲后便皇室和燕王府亲上加亲，那自是更好，可若——”
谢璟语气一顿，意有所指道：“你和他嫌隙已生，若再成婚，便是促成了一对怨偶，将来定会累及皇室和燕王府不快，于朝堂和燕王府都不益，那非圣上所愿。”
沈灵薇正好也洗去脸上的燥热之感，抬眸见手边放着一块新的巾帕，看质地竟比燕王府的还要昂贵，便没嫌弃拿起来擦脸，懊恼的嗓音裹着丝帕听起来闷闷的：“我想过啊，但我和他要成亲的事如今举朝皆知，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怎么可能退得了？而且，就算我真的和他退婚了，以后再嫁，哪个男人会要一个声名狼藉的女子？”
谢璟心头触动，审视地紧紧盯着她的脸，一字一顿道：“你昨夜不是说要嫁我吗？”
沈灵薇闻言拿下脸上巾帕，露在外面的一双杏眸圆睁，随口道：“梦呓之言怎能当真？而且就算是真的，别说你爹和我爹不同意了，我也不会答应的，我可不想再成亲。”
谢璟立马反问：“为何？”
沈灵薇此刻已彻底从昨晚乱亲谢璟的事冷静下来了，且，她和谢璟相处多日，从心底是拿谢璟当并肩作战的“好友”看待的，也不吝啬对他说一些肺腑之言，遂耸了下肩，皱起鼻头无语道：
“世间男儿皆薄幸，你看，司亦尘之前对我算是足够好了吧，但你又哪里知道他为何会对我好？是不是藏掖着别的私心？而他尚且如此对我，别的家世和人品还不如他的男子，岂不更是如此？”
“我与其整日为此提心吊胆，还不如索性不嫁人，自己乐得快活自在呢。”
谢璟眸底刚燃起的希冀之色顿时被这番话浇灭，轻叩桌面的食指松懈，整个手掌落在桌案上，眯起眼，郑重地一字一顿道：“若有一个人并不贪图你的家世，真心实意对你呢？”
沈灵薇方转过身，冷不丁听到这不吝于誓言的话，心下狂跳，以为他隐喻的是她，几乎下意识就要偏过头避开这个问题。
然，下一瞬，忽想到他上辈子也极可能倾心于殷文君，对殷文君爱而不得才有此一问，便硬生生地止了动作，皱眉凝神细想了下，不确定地瓮声瓮气道：“那，应该会动心吧？但感情的事谁说得准呢。”
她话音方落，方才还一脸阴霾的男人，轻掀唇角缓缓笑开。
透窗而来的金灿阳光撒了一地，将坐于光影其中的男人幽深的瞳孔浸染成琥珀色，状若琉璃美的炫目，其下高挺的鼻梁，薄而有型的唇，竟是无一处不英俊，兼之昏黄光晕笼了他一身，乍一看去，其人极其风.流俊逸，且潇洒不羁，只令人移不开眼。
沈灵薇被他这个笑勾得面红耳赤，心下竟忽涌出一阵潮意，仿佛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困顿于心口，她忙轻咳一声，再不敢看他一眼，转过身朝床榻走去。
一个时辰后，张慎带来消息，殷文君吃过午膳后，谢绝下人陪同，独自一人朝后山方向去了。
谢璟立马动身就要去跟去，并吩咐张慎：“待会儿你把沈小姐送回燕王府。”
沈灵薇正昏昏欲睡着，闻言忙从床榻上跳下来，急声道：“我不回去，我要和你一块盯梢殷文君。”
谢璟皱起眉头，还未开口。
沈灵薇已低垂眉目，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抢先一步堵着他的嘴：“我心情不好，不想回燕王府面对家里人，而且，听昨晚司亦尘和殷文君的话，他娶我好像有别的图谋，若他真的涉及赵王谋逆案，我就算不为自己，为了燕王府的前途也不能再和他成婚。”
谢璟闻言脸上露出今日第二个愉悦的笑——
原来她心里对司亦尘还未到情深义重，非他不嫁的地步，那他把她从司亦尘身边抢过来的胜算就更大一些，思及此，也不愿将她就此送走，“那你迟迟不回去，你家里人——”
“我姑母和表哥会帮我遮掩，但你得让你的人先帮我找到雪玲，让雪玲回去帮我给他们捎话。”
谢璟看向张慎。张慎忙应声，承诺定会帮她办好此事。
沈灵薇自是相信金吾卫的办事能力的，遂放心地和谢璟一同避开众人，朝后山方向赶去。
待到无人的山涧时，在前面快步行走的殷文君，看到站在不远处山坳旁焦急等待的妇人时，提起裙摆飞奔过去，扑入妇人怀中，哽咽低唤：“娘。”
沈灵薇和谢璟见状忙矮下身子，此处正好是一凹陷的土坡，没入脚踝的杂草霎时遮掩住两人的身形。
沈灵薇屏住呼吸，用气音对谢璟道：“这个紫衣妇人我认得，是殷文君的生母，李氏。”
谢璟点头示意知道了。
与此同时，那紧紧抱着殷文君的妇人，忽抬手用力捶打殷文君的后背，痛心疾首地大声痛斥她：“你这死丫头，从小娇生惯养的，就连喝茶都要喝温热蜂蜜水，如今住在这腌臜地，身边除了两个丫鬟外，什么都没有，如何受得了？”
“可你就是倔，当初放着当执金吾的谢璟不嫁，非要选司亦尘那个落魄的皇子，说什么他非池中鱼，早晚有一日会冲破云霄登基为皇，可到头来，你看看你跟着他落了个什么下场？”
殷文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依旧哽咽着辩驳：“他有苦衷。”
刘氏见她被司亦尘都害成这般了，还出言维护他，当即怒不可遏地用力将她从怀里推出来：“他堂堂一个皇子，想要什么没有？能有什么苦衷？”
殷文君见刘氏动了怒，再不敢顶嘴，只一个劲垂头擦泪。
刘氏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说得有些重了，再开口时软了语气：“我今日是背着你爹来看你的，在此处待不了多久，娘就长话短说，皇后娘娘不知怎么知道昨夜三皇子来找你的事了，非常生气，今日一早就把你嫡母召进宫，想要将你打发出去随便找个人嫁了，娘人微言轻又无用，帮你做不了主，但娘就是死也不会把你随便嫁出去的，你现在便回去赶紧收拾东西，待明日一早随娘去乡下避一段时间的风头，凡事等三皇子和沈灵薇成婚后再说。”
殷文君闻言大惊失色，痛哭流涕地摇头：“娘，我舍不得殿下，我不走........”
李氏怒其不争地又开始训斥殷文君：“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
没一会儿，母女吵着吵着抱头痛哭起来。
谢璟眼神示意沈灵薇跟随他从旁侧小道离去。
可对于沈灵薇而言，两人的对话信息量可就太大了。
其一，这辈子她尚未被司亦尘毒死，可殷文君怎知司亦尘这辈子一定会登基为帝？难道她也重生了？
其二，是谁把司亦尘昨夜找殷文君的事告知的皇后娘娘？
其三，殷文君竟然曾和谢璟说过亲？她之前怎么从未听说过？不过，可怜她所托非人，竟放着眼前的大好男儿不嫁，选了个糟粕。
沈灵薇思及此，说不出是惋惜还是怜悯她，同她一样遇人不淑，不觉摇头。
旁侧的谢璟见状，转头探究地盯着她：“在想什么？”
沈灵薇目光落在他脸上，想到昨晚他还因对殷文君爱而不得而喝酒伤神，而今，殷文君处境堪忧，他嘴上虽什么都没说，可心底应当是极难过的吧？遂不觉问了出来：“你觉得殷文君人怎么样？”
谢璟不知她其意，但对他而言，做不出对一个弱女子落井下石，便如实答话：“尚可。”
此话听到沈灵薇耳中，却成了另一层含义，他对殷文君依旧情深义重，遂眸色一闪，提起了先前应下他的事：“我之前不是答应你帮你做一件事吗？”
“嗯？”
“我同为女子，对女子还是有一些了解的，若你想把殷文君从司亦尘身边抢回来的话，我或许能帮上点忙。”
谢璟闻言惊愕不已，继而险些被这番话气笑了，原来她昨晚仗义地陪他喝酒，并非伤怀司亦尘的背叛，而是误以为他对殷文君有情愫，思及此，谢璟舌尖抵着腮帮子，阴恻恻道：“我对她无意，也不喜她。”
还臭鸭子嘴硬。
沈灵薇不觉翻了个白眼，“你不用在我面前说气话，我都懂得，之前我还没发现司亦尘背叛我时，他每每惹我生气，我也和你一样总爱说反话，可到头来生闷气的总是自己。”
谢璟漆黑的眸子如寒潭沉星，满是阴郁：“所以，你说不爱司亦尘也是反话了？”
“还是说，你帮我有一半也是出于私心，想要气司亦尘？”
沈灵薇一噎，一时找不到措辞反驳，“我——”
但见谢璟脸色阴沉的仿佛要滴出水来，以为他被她窥到心事而不悦，感同身受地想，此刻若换作是她，她也不愿被人揭穿伪装，便混淆真假参半道：“也，也算是吧。”
可她的表情却并未有一丝对司亦尘背叛她的恼怒。
谢璟如福心至般忽然想通她为何对他提出这个馊主意，原来是想要帮他。
看来，他在她心中也不是全然没有分量的。
思及此，谢璟满腹心酸和郁闷一轰消散，只余欢愉。可他却煞有介事地皱眉，直勾勾的盯着她，脸上那双幽深眼眸，仿若盛满了漫天花雨，“那好，我没有取悦女子的经验，不如你.........教教我？”
最后三个字，男子清越的音色微微上扬，如一蓬毛茸茸的狗尾巴草，撩拨在她心上。
只一刹那，沈灵薇感到半边身子都酥麻了。
修文修到现在，没按时更新，抱歉抱歉，今天留评的小可爱都有小红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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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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