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开了春,宫中宴会和马球赛接踵而至。
刘贵妃便借机在宫中办了场赛马,邀太子与几位皇子参赛,还请了圣上一同观赛。
宋青嫆得知消息,便带白蘋与孟夏前去看热闹。
进了马场,正见刘贵妃与惠妃坐在高台上谈笑,宋青嫆便上前拜见二人。
“青嫆来了,今日你来定是为你太子阿兄助威罢!只怎还不见太子?”含笑说话的妇人云髻高耸,乌黑发髻上簪的两朵粉红牡丹衬得她肌肤赛雪,娇媚可人;乌髻另一侧则斜插一支金步摇,步摇上缀着的珠翠随她动作轻轻摇晃着,闪烁的珠光不觉有几分锋芒之气,这便是二十年圣宠不断的贵妃刘氏。
惠妃李氏则坐在刘贵妃下首,她容貌虽不及刘贵妃,却自有一股风流韵味。
刘贵妃正问话,惠妃凤眼便含嗔带笑地看着宋青嫆。
宋青嫆笑了一笑,道:“听闻贵妃今日办了赛马,我只来瞧个热闹。”
刘贵妃听出她话中搪塞之意,复又看了一眼宋青嫆,暗道她倒晓得不得罪人,唇边不由扯出一抹浅笑,只笑意未达眼底,显出几分讥讽。
此时九皇子宋允景策马驰来,只见他英气勃发,在马场上跑了两圈,额角已有细细的汗珠。
因贵妃得宠,宫中谁人都不敢轻视九皇子。
宋允景方下了马,一群内侍宫婢便蜂拥而至,又是递帕子拭汗又是持扇子替他扇风。
跟在九皇子身后的广豫王和睿王却没有这般待遇,二人齐齐下了马,疾步上前冲刘贵妃行了一礼。
广豫王是圣上长子,年纪只比刘贵妃小六岁,可碍于贵妃与刘氏一族的权势,在她面前也不禁卑躬屈膝。
刘贵妃含笑受了。
一旁肥硕的睿王早热得不住拿袖子拭汗。
刘贵妃见状便冲立在两旁的宫人道:“还不快上些凉茶和冰镇的樱桃给两位王爷解热。”说罢又看了自己的爱子。九郎年纪虽小,与他两位哥哥站在一处却是英姿挺拔,气质卓然,心中不无得意。
“贵妃,太子来了。”宫女抚身附在刘宁柔耳畔说道。
刘宁柔闻言便往马场入口看去,果然见一男子正信步走来,一袭泥金翻领袍与腰间佩戴的九环玉带华光夺目,不是太子又是何人?太子身后东宫的随从如游龙般排开,末尾一名马奴正牵着他的马。
一旁宋允景看了眼太子,一把将替他拭汗的宫婢推开,不自觉挺直了胸膛。
宋巽义及至高台前,含笑给刘贵妃行了半礼。
刘宁柔甚是可亲,道:“太子可算来了,就等你呢。”
宋巽义目光淡淡不禁环视一圈,视线最终落在青嫆身上,见她正冲自己笑,便也冲她弯了弯唇角。
宋青嫆场上惟与太子最亲厚,自他来了,青嫆的目光便时不时往太子身上扫去,同时眼眸中露出几分忧心。
太子的骑射之术不及九皇子,刘贵妃特意办了这场赛马,只怕是想要九皇子在众人面前压太子一头!
吃了两盏茶,又有内官来报,“圣上至。”
众人便都起身恭迎圣驾。
圣上一连多日宠幸沈昭仪,倒把他从前最为宠爱的刘贵妃冷落了。
今日见刘贵妃半曲着身子福礼,一双美目百般柔情,忆起往日情分,心中不禁升起几分怜爱,忙扶了她起来道:“爱妃无需多礼。”
刘宁柔恨帝王无情却又在圣上给予了一丝温情时满心荡漾,一双凤眸当即有些湿润。
她回握住他的大掌,心中似有无尽蜜意,道:“妾多日未见陛下怎觉陛下清减不少?国事虽紧要,陛下也当爱惜龙体”说罢她抚着圣上双肩,轻轻示意道:“陛下快请坐下,也不知今日谁能夺得魁首?陛下,您说呢?”
圣上亲昵地拍了拍她柔荑,威严的目光在几个儿子身上略过,含笑看向刘贵妃道,“何需猜测?哪年赛马不是九郎胜?”
刘贵妃眼中掩不住笑意,却还是说道:“太子今日所骑可是西北进献的汗血宝马,妾却觉得今日不定是太子获胜。”
圣上这才看了眼马场上,果然看到场上一匹红棕骏马,正是年初安西府都护曹越平向他进献的汗血宝马。
当日他得了宝马甚是开怀,赏了太子和九郎各一匹。
今日九郎所骑为普通马匹,太子却将汗血宝马牵了来。
圣上联想今日朝堂之事,便觉太子一味钻营又争强好胜,心中甚感不快。
他睨一眼太子,转而对宋允景道:“骑术不精,便是寻千头万头宝马来也无用。”
圣上此言有意教太子难堪,众人不由暗暗觑着太子,面上神情不一。
东宫一众闻言吓得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喘一声。
宋巽义听罢却表现得极为淡然,甚至唇边还含着一丝浅笑。他知圣上不过借题发挥,遂附和笑道:“陛下所言极是。”
广豫王与睿王相视一眼,想起前两日听闻太子似乎因私下结党一事被圣上斥责,今日见此情景便知此事并未空穴来风,心中遂有几分幸灾乐祸。
偏巧青嫆坐在太子右侧,察觉席上不少人正不怀好意地看过来,青嫆眼珠子转了转,拿起自己小案前一盘黄澄澄的枇杷侧身放到太子案前,借机冲他细声道:“阿兄勿气馁,我信你。”说罢冲他眨了眨眼睛。
宋巽义垂下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狠戾,忽地听见青嫆的这句话心中稍定,继而从她递来的玉盘中捻起一颗圆滚滚的琵琶,冲她微微一笑。
刘贵妃只见青嫆与太子二人头挨得极近,并不知二人再说甚么,在她看来这便是胆怯逃避之举。
想到太子此刻心里难堪极了,她心情大为舒朗又有些迫不及待,笑吟吟对圣上道:“陛下,不若这便开始罢?”
圣上点了点头,礼官便领命前去准备。
众人这才歇了席上看戏的心思。
宋青嫆早料到刘贵妃不怀好意,却不想圣上会在众人面前这般贬斥太子,一时不无担忧地看着往马场走去的太子。
太子身型颀长,于一众郎君中最为挺拔醒目,可谁又知纵他贵为帝王之子,身后其实空无一人。
“九哥哥,九哥哥。”十一娘看见一身紫衣的宋允景从她面前走过,不禁手舞足蹈起来,激动得险些教乳娘抱不住。
惠妃适机看着贵妃与圣上笑道:“十一娘只怕与圣上所想一般,都觉得九郎能胜呢。”
刘宁柔浅笑不语,圣上看了眼十一娘,心中甚是畅快,冲十一娘招手道:“来,小十一,到阿耶跟前来。”
十一娘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两手反拽着乳娘,有些不安地看向惠妃,见阿娘鼓励地冲她点点头,这才飞快往圣上跟前跑去。
她如今不过三岁,生得小小一团,煞有其事地冲圣上福了一礼道:“儿给阿耶请安。”
圣上抚了抚她的头,看向惠妃道:“朕瞧小十一长高了不少啊。”
惠妃面上堆着笑,正欲起身答话,却见刘贵妃莞尔看向自己,便只好坐下,干巴巴道:“正是呢。”说罢再无别的话头。
此时马球场上六位皇子皆已就位。
宋巽义与宋允景并排而行,礼官一声令下,二人皆双腿夹紧马腹,高喝一声,便如那如利剑出鞘,势不可挡。
其余四人则远远落在他们身后。
一时众人都收了说笑的心思,只看马场上谁的马赢得胜算更大。
场上二人旗鼓相当。
宋巽义时前时后,他只微躬着身子,姿态极为自然,余光偶尔瞥向一旁宋允景,见他紧紧咬着牙关,双眉紧锁,怒目圆睁,仿佛视他如洪水猛兽一般。
宋巽义面上不由挂一抹冷笑。
宋允景神经紧绷,不料太子竟对他冷冷一笑,陡然升起满腔怒火。
“驾!”只听他大喝一声,冷睨一眼身旁太子,右手奋力挥动马鞭,驱赶着身下的马儿。
其实他坐下也并非普通马匹,实际是西北培育的新马种,长得状似普通马,跑起来并不比太子的汗血宝马差。
只是这马是培育出来的新种,西北偷偷进献给他外祖父,阿耶尚不知晓有此等马,故他也需低调行事。
宋允景领先,若能保持,他定能获胜。
刘宁柔喜不自胜,案下绞着衣袖的手轻轻松了,她亲自替圣上斟了杯酒,状似天真地说:“如此看来,九郎的马也不比太子坐下宝马差呢!”
圣上看着场上太子的背影冷哼一声,抚上她的柔荑道:“哪里是九郎的马不差?明明是九郎的骑术精湛。”
刘宁柔笑而不语,只陪圣上饮了一杯酒。
青嫆屏息看着赛场,只见太子依旧保持着他一贯骑马的姿势,哪怕九郎已保持在他前方,他依旧气定神闲。
太子阿兄当真会输吗?
刘宁柔面上的笑意尚未消散,却听高台底下呜呜泱泱,复抬眼看去,只见场上一匹黑马四仰八叉倒在地上,一旁还趴着方才在场上驰骋的意气少年。
“九郎!”刘宁柔大惊失色,登时顾不上贵妃仪态,揪着一旁圣上的衣袍,急切道:“陛下,陛下……”
圣上面色凝重,很快便有人上千查看宋允景伤势,又有人上前来禀报此事。
圣上和刘宁柔听闻是黑马突然发狂这才上了九郎。
刘宁柔哪里还坐得住,双目含泪地望着圣上,二人便急急寻了受伤的九郎去。
余下的妃嫔们叽叽嚓嚓,对方才之事讨论不绝。
宋青嫆看赛场上其余几人皆下了马,知道今日比赛便此作罢了,又见太子负手去看躺在地上的黑马,便也小跑着下了高台。
“阿兄!”宋青嫆走进才察觉地上黑马鼻尖在呼呼作响,似乎是很痛苦的样子,方才远处看,只觉这马昏死在了地上,“阿兄,这马怎么了?”
“当心。”宋巽义伸出护在她身前,制止她靠近黑马。
几名给二人行了礼,正欲抬马离开。
宋巽义道:“这马有问题,你们唤名兽医来看看,切勿直接杀了它。”
这马伤了九殿下,原是必死无疑,可太子这边嘱咐,大家也不敢违背,便只好叫人去唤了兽医。
王迁护在他们二人身前。
宋青嫆好奇,探头出去又看了看,只见马鼻子里喷出白色沫子,黑马一双眼睛要闭不闭,看起来十分痛苦的模样。
“阿兄?”
“回去罢。”宋巽义拉了拉她衣袖,将她带离马场。
“方才那马怎么了?”
宋巽义摇了摇头,“待兽医看过后便知。”他看了眼高台,女眷们大都走了,又对她道:“你先回宫,晚些我去祖母那里寻你。”
宋青嫆知晓此事有些蹊跷,太子留在此处,定是要将此事查清楚便乖巧地点了点头。
宋青嫆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王迁看她走远了才上前道:“殿下,这马看着蹊跷啊。”
宋巽义冷冷睨了地上马一眼,道:“他们不是自称这是西北最新最优良的马种?”
王迁面上有一丝讥讽之色,想起赛前圣上对太子的指责,道:“杜荣之事如何收尾?背主之人不可留,不若奴婢去处理干净?”
宋巽义负手而立,见远处两名兽医匆匆赶来,他面上浮现一丝冷笑,“留着罢,他既仰慕刘相,日后便教他好尝尝刘相的手段。”
王迁面上亦升起一抹略显诡异的笑容。
提前更[让我康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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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贬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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