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翰还欲留纪姝颜坐一会儿，但纪姝颜执意要走，他这儿地上又没打扫干净，不便留人，只能眼睁睁放着纪姝颜离开。但在心中，又将这事记在纪姝漪头上，恨恨记了她一笔。
纪姝颜和玲珑回到居住的静院时，没料到远远看见一个人站在门口。
“纪表姐，你终于回来了。”
纪姝颜和玲珑止住脚步，就见一个藕合色夹袄，章丹色长裙的姑娘带着丫鬟迎了过来，不是其他人，正是大房的二女，府上的三娘子秦露。
秦露和纪姝颜同岁，但小月份，所以要称纪姝颜一声表姐。
在这儿看见秦露，纪姝颜很是意外，跟她互相屈膝见礼，方才开口问道。
“表妹在此，是为等我？”
秦露刚刚是从静院门口过来，想必是来寻她，果然，见到纪姝颜的秦露点点头。
“昨日的事，对不住表姐了，但二哥是家里的独子，祖母一向偏宠他，便是我与阿姊平日里跟二哥有了冲突，也是讨不到好的，所以昨日那么多人在场，我也不好替表姐说话，还望表姐不要见怪。”
她脸蛋圆圆，长相稚气，说起话来却是头头是道。纪姝颜没想到整个府里还有个通情理的小娘子，一想到她是特意等在这里道歉，便也软了口气。
“表妹不要说这样的话，我父母早逝，如今能在府上有片瓦遮身，已是幸事，自然不会在这些微末小事上多加在意。”
她这话说的比刚才在秦天翰那儿说的真诚的多，秦露听了果然笑道。
“表姐能想的开，便再好不过了。”
顿了下，又想到什么，从袖中掏出一个黑色瓷瓶，递给纪姝颜。
“对了，刚才遇见二婶房里的绿桐，听她说表姐手也被烫伤了，正好我那儿有烫伤药，表姐若是不嫌弃，不如先拿去用。”
玲珑“咦”了一声，望着她手里的瓷瓶奇道，“又是烫伤药？”
秦露一怔，奇怪，“怎么，还有其他烫伤药吗？”
玲珑嘴巴刚动，纪姝颜已经抢先一步开口“是我们刚刚去了医馆，买了烫伤药。”
不对，那药明明不是医馆买的啊，娘子为什么要骗三娘子？玲珑有些奇怪地望向纪姝颜，却聪明地没有开口拆穿。
“原来表姐是从医馆回来啊，怪不得我在这儿等半天，都没等到人。既然表姐有了药，那我这药......”
秦露递药的手尴尬伸在半空，往前伸也不是，往回收也不是。
纪姝颜一把接过。
秦露惊讶抬头，纪姝颜捏着手里的药瓶，低头看一眼，朝她笑笑，“我手上银钱有限，只能买普通伤药，药效未必会有表妹的药好，多谢表妹一片好意，我就厚颜收下了。”
看来自己这趟没白跑，秦露吁了口气，咧唇灿然一笑，“表姐莫要跟我客气，能帮上忙我就很高兴啦!”
她说着往纪姝颜和玲珑身上看看，见她们两手空空，笑道，“表姐出去一趟，就买了药啊，也不顺便买些零嘴吃食之类的小玩意儿吗？”
“怎么就没买啊，不过是孝敬给别人罢了。”
玲珑嘟着嘴抱怨，刚说了一半就被纪姝颜厉声打断。
“的确买了点些糕点，不过刚才去了趟轩园，”
纪姝颜跟秦露解释，秦露脸上的笑却缓缓消失了。
“表姐刚刚是去见二哥了？”
这并不是什么不可说的秘密，纪姝颜如实点了点头，却发现对面秦露的脸色瞬间变得复杂。
她奇怪，“怎么了？”
秦露抬头望她，又低下头，如此反复几次，才慢慢开口，“表姐是喜欢二哥吗？”
这话太过突兀冒犯，纪姝颜脸上客气的笑也没了，秦露一见她的脸色变化赶紧摆手。
“表姐莫要误会，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只是表姐喜欢二哥也就罢了，若是不喜欢，最好就不要喜欢他了。”
“表姐来到府上不久，所以可能有所不知，但我二哥那人实在一言难尽，记得他小时候喜欢上一只金丝雀，那雀儿是从外面飞进院子的，极其灵动，他派人捉了好多次都没捉到，便换了法子，日日在院中布谷施水，那雀儿刚开始还战战兢兢，时间久了，便习惯到此乞食，见人靠近也不再惧怕，二哥的人就是趁着一次它吃食的时候，用网将它兜住，然后关进了笼子。”
秦露目光直直地盯着纪姝颜，“自此以后，那只金丝雀便成了二哥的赏玩之物，被关在笼中，没多久就死了。”
纪姝颜心头一动，对于秦天翰的风流花心她其实早有耳闻，府上那些做事的下人偶得清闲，便会在一起议论主家的是非，其中以二房父子的花柳之事最为新鲜，纪姝颜在厨下干活，跟她们接触多了，自然没少听闻。
不过，这还是头一次府上的正经主子跟她说有关于秦天翰的事。
秦露这是在点自己吗？提醒自己别被秦天翰的花言巧语蒙蔽，最后落入他的手中，成为一只被圈养的金丝雀？
纪姝颜抬眸望向秦露，秦露依旧目光晶亮地盯着自己。
不知秦露为何突然说这话，但纪姝颜感念她的提醒，因为秦天翰的确非是良配。
“表妹多虑了，我会去轩园看望表哥是因为是我害他受伤，于情于理我都该登门致歉。至于其他的，”她勾唇莞尔一笑，摇头，“我并未有其他非分之想。表哥是府上独苗，身份高贵，日后自当有名门贵女相配，我一介孤女无权无势，自是不敢奢求的。”
纪姝颜说的含蓄委婉，秦露先是欣喜于她对秦天翰无意猛地点头，随后又拨浪鼓似地连连摇头，“谁说表姐不好，表姐上的厅堂下得厨房，温柔善良又美丽大方，日后定会有才貌双全的夫婿来配。像我二哥那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才配不上表姐呢！”
秦露说的痛快，说完才发现自己刚才把秦天翰骂进去了，不由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也就只有被家中娇养的女孩儿才会这般调皮自在吧，望着秦露率性可爱的小动作，纪姝颜会心一笑，想当初阿耶在世之时，她何尝不也是这般恣意呢？
两人原本只是点头之交，因着秦露上门送药，又开口提点，关系倒是拉近不少。纪姝颜邀请秦露去自己院中小坐。
这是秦露第一次去纪姝颜的院子，一进门就好奇地四处打量。
“表姐，你这儿没有火炉么？还有被子，我的天，这是秋天盖的吧，这么薄，不冷吗？”
“难道是府上人忘记换了？也不对啊，我前几日去隔壁拜访姑母，见姝漪妹妹的屋子里早就换上冬被，点上熏香了。”
纪姝颜居住的静院与继母秦思娴居住的锦园只有一墙之隔，当初纪姝颜跟着继母进府时，本来是应该跟她们一起入住锦园的，可锦园是秦思娴待字闺阁住的园子，并不大，一时间住不下那么多人，亲生儿子女儿不可能分开，只有纪姝颜这个继女单独辟出去住。
于是，锦园旁边附带的放置杂物的小院被拾掇出来，挂名静院，成了纪姝颜主仆二人的住处。
秦思娴心眼比网筛子还大，平日里照顾儿子就让她自顾不暇，给纪姝颜定下住处后便没再过问。府里的人看菜下碟，见纪姝颜不受重视，将屋里的杂物搬出去后就没管了，后来还是纪姝颜带着玲珑糊窗纸，钉木桌，才慢慢整理成如今干净简朴的模样。
对于秦露好奇的疑问，纪姝颜并无多少悲愤不平。
虽然纪姝漪和她都是寄人篱下，但到底不同，纪姝漪是秦思娴的亲生女儿，朱氏的嫡亲外孙女，府里的人再如何，至少不会短了她的吃穿用度，不至于要像自己，要通过讨好下厨来获得一隅之地。
“我和玲珑白日大多都在厨房，用不着火炉，晚上睡一个被窝，有汤婆子焐脚，并不冷。”
纪姝颜从橱里取出一个小铜罐，舀出一匙掺进水里，推给对方。
“来，尝尝！”
秦露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砸吧砸吧嘴，眼睛亮了。
“甜甜的，还有股淡淡的香味，真好喝，这是什么啊？”
纪姝颜抿唇一笑，并不回答，只将玲珑刚拿出的果脯往她面前推了推。
“来，再尝尝这个。”
桌上果脯有红黄紫三色，表皮覆着一层晶莹的糖霜，秦露依次取了一点尝过，忽然瞪圆了眼，指着紫色那碟叫道。
“这个酸酸甜甜的最好吃。”
“不过这个，”她又指着黄色那碟，“跟刚刚那水儿的味道好像啊！”
玲珑站在一旁好笑捂嘴，“三娘子嘴巴可真尖，这两个都是用杏儿做的，可不是同一个味道嘛！”
秦露似乎不信，惊讶看向对面的纪姝颜。
纪姝颜含笑点头。
“我们那边日照好，结的果子都甜，又吃不完，所以喜欢将果子晒干做成果脯。这些便是用柿子，杏子和梅子做的。还有桃干，梨干，不过已经吃完了。”
她嫩若葱段的指尖点了点秦露刚才指的紫色那碟，“这个梅干你既然喜欢吃，一会儿走时带些回去，回头当零嘴随便嚼嚼。”
秦露大喜过望，正要说话，门口忽然传来一道温婉的女声。
“姝颜娘子在吗？我奉老夫人的命令，给您送东西来啦！”
纪姝颜耳朵一动，立即认出这是朱氏身边伺候丫头翠儿的声音。紧跟着一个念头浮上她的心头，也许她可以从翠儿那儿，旁敲侧击，问出祠堂旁的阁楼上究竟住了何人？
纪姝颜：好奇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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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笼中金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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