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杂乱的脚步声阵阵,亲卫宫人接连倒下,受伤的马匹在不断撕鸣。
宋清晏跟着他,拼了命的向前跑。
待他们冲出营地外时,崎岖不平的路耗光了宋清晏的力气,胸腔间泛起阵阵恶心。
箭矢划破夜空的声音由远及近,身后火光四起,远处的烽火台上显然已经被刺客占据。
宋清晏下意识地想继续跑,两条腿却僵硬的没了力气。
“怎么了?”
他回眸看她,却在看见她双眼瞳孔时面上露出些许惊讶之色。
宋清晏抖得说不出话来,根本无暇顾忌其他,一字一字道:“我,我跑不动了......”
她咬着牙,强撑着正欲站起来,身体突然腾空而后重重地跌到一人宽阔的背上。
“抓紧了!”
宋清晏周身还在控制不住地发抖,似乎是身下的人有所察觉,双臂紧了紧。
呼啸的寒风如利刃般自脸颊刮过,不知跑了多久,她感觉到身下的人步子变慢,直到停了下来。
宋清晏脸已经被冻得僵硬了,她吃力地睁开眼,借着月光见她们面前横着一条波光粼粼的河。
她看出他在犹豫,但他们没有退路。
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中她感觉到周身如坠冰窟。
他还是背着她试探着在河水中艰难前行着,湿透的衣裳紧紧裹在他身上,少年人的脊背宽阔硬朗硌得生疼,没一点暖意。
朦胧中宋清晏攥紧了他的衣角,缩了又缩。
宋清晏醒来时,天光已然大亮,隐约间听到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
她挣扎着起身,却发觉周身如同散架一般哪哪都疼,甚至左臂麻木像是没了知觉一般。
艰难地扭头打量周围,发觉她孤身一人躺在山洞里。
昨晚似乎那个怕水的小公子背着她渡了河,他去哪了?他有没有受伤?
山洞口透着风,宋清晏又冷又疼头又晕。
她不想死在这里。
头晕目眩之际,宋清晏脑子开始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
她想起从前常听宫里的人说起,父皇母后年少夫妻恩爱非凡。
可自她记事起,父皇很少来母后的宫殿。
他总是很忙,忙着处理朝政、忙着同朝中大臣商谈国事、忙着出席各种祭祀典礼、忙着将为数不多的闲散时光分给后宫其他的几位娘娘。
少不知事时她也曾问过父皇,是不是不喜欢阿娘和鸢鸢了。
但父皇却说,在他心里最重要的就是她们母女。
他说鸢鸢长大后就懂了,世事难料人心复杂,爹爹虽是天子却也有太多身不由己。
渐渐地,她似乎也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宫中局势波云诡谲,前朝后宫旦夕祸福往往也只在一夕间。
中宫这些年过得战战兢兢,阿娘的辛苦她都看在眼里。
阿娘不仅仅是一朝皇后,是她和弟弟的生母、是皇帝青梅竹马的发妻、可也是郑家的爱女。
无论再怎么谨小慎微,独善其身,在朝廷中人看来,中宫已然掌握在郑家人手里。
昨夜,在第一波刺客进入营帐时便已经发现皇帝不在主账那边。禁卫军在锦衣卫的引路下前去莲花台护驾,可西营这边却仍有大批刺客涌入。
目标明确,直捣皇后所在的营帐。
他们是冲着她阿娘来的。只是误打误撞遇见了宿在皇后营帐的她。
是谁要害她阿娘......
背后指使之人又是谁?
崔家吗?
崔氏一族财力雄厚,精心培养这么多训练有素的死士不是难事 。
可崔家正得朝廷倚重,现在不是冒这等风险的时候。
崔家嫡女宣妃多年来和中宫过不去,倒也不曾闹出什么大动静,自幼娇宠的世家闺秀不可能谋划出这般惊险疯狂的行刺计划。
那还有谁?
太后吗?
这几年太后一直意图将何氏一族的适龄女儿送进宫,前朝后宫屡有施加压力之意,无奈每次都被父皇寻借口推辞。
难不成恼羞成怒了,想要借着围猎的机会给帝后一个教训。
这样一想,她倒觉得像是太后能干出来的事。
迷迷糊糊中,她听见枯叶被踩踏地咯吱声。
昨晚那少年人抱着些枯树枝回来了,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后,自顾自地开始尝试生火取暖。
宋清晏喉咙间又干又疼,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少年似乎看出她的窘迫,从山洞口的叶片上收了几滴露水,递到她嘴边去。
宋清晏视线模糊不清,看着眼前的人影哑声问道,“你可有受伤?”
那人摇了摇头道,“没有。”
“你不怕水了?”
这次,他没有说话。
“外面下雨了,”宋清晏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她想昨夜营帐那场火应当已经被平息下来。
老天眷顾,若无这场雨,营帐那边伴着东南风想必火势会更重一些。
宋清晏费力地想起身,却被他打断。
“西边山脚有几路人马,尚不清楚是谁的人,现下不可贸然前行。”
他抬眸看向她,目光下移一点点落在她身上,“你左臂的伤口发炎了,正在起高热,我们只能在这儿稍作等待。”
宋清晏道:“多谢你搭救,这群刺客的目标不是我,待他们找准了方向应该无暇顾及我们。”
说着,她挣扎着从腰间扯出半个腰牌递给面前的人。
“我还想请你帮忙,”
她换了一口气,缓缓道:“这些刺客训练有素,目标明确,是奔着皇后娘娘的营帐来的。”
少年抬眼看她,摇曳的火光映衬的他眉眼浓烈,神情却是一如既往的寡漠冷淡。
“这是昨晚,我从那群黑衣人中为首的那一个身上扯下来的半个腰牌。我没办法离开,但你还可以......所以我想劳烦你帮我,帮我回去传消息给禁卫军...告诉他们中宫有难......”
她深知时机一旦错过,这起有规划的刺杀就会定义成寻常的一个行刺案,根本不会有人将这次的事和中宫联系在一起。。
阿娘多年隐忍,不能总是这么悄无声息地忍让过去。
素衣少年自顾自地拢着火,没有做声。
宋清晏觉得自己的左臂如火烧一般,又麻又疼,她小心翼翼地起身,倚靠在山洞的一侧。
这小幅度地挣扎却像是用光了她全部的力气,她仰着头艰难地喘息着。
半晌后,宋清晏睁开看向眼前的人,气若游丝道,
“何昌言被困于吊网之上时,你没有去救他,反倒趁乱带着所有的猎物离开。说明你不是他的人,也并非真心替他办事。”
素衣少年闻言,拨弄火苗的手顿了一下,仍旧未理会她。
“你不是他的人,却替他办事,想必是有求于他。何昌言突遭变故围猎一甲无望,你知道他不可能再帮你,所以果断弃了他,打算自己去领赏。只是...咳咳......”
只是没想到他的计划,被埋伏在那,准备教训何昌言的倚梅阴差阳错地突然冒出来打乱了。
宋清晏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只觉得五脏六腑如同搅起来般生疼。
她倒吸了好几口凉气,强撑着精神继续道,望向他一字一句认真道,“我乃大梁靖和公主宋清晏,我阿娘是当朝皇后,昨夜的刺客是冲着皇后营帐来的...烦请你帮我送信到御前,以便及时查清背后谋划之人。我欠你的人情,自当偿还,待我回去你所求之事我定会求父皇让你得偿所愿。”
寒风呼啸着从洞口灌进来,发出凄厉的声响。石壁上,水滴不断地落下,“滴答滴答”的声音在空旷的山洞里回荡。
跳跃的火苗驱散了些许寒意,也映照着相对而坐的少年少女面庞忽明忽暗。
少女面色苍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她的左臂无力地垂着,衣袖被鲜血浸透,殷红的血还在缓缓渗出,滴落在地面上,洇出一片暗色。
但她看向他的眼神却坚定而倔强,毫不畏惧地直视着对面的少年,即使身处险境如此狼狈之时,她也依旧微微仰着头,神色中带着几分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傲气。
素衣少年坐在篝火的另一侧,火光在他脸上跳跃,勾勒出他冷峻的轮廓。
他的目光同样紧紧地盯着宋清晏,他在她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两个倒影。
昨夜于营帐逃命时,不经意间的回头,他便对上的是这样的一双眼睛。
一目重瞳,是京城人常说起的带着帝王相降生的公主。
思索半晌后,他朝宋清晏的方向点了点头。
“那你呢?”
宋清晏扯出一抹笑,“皇室缺少一个公主无足轻重,但中宫只能有一个皇后。”
少年接过腰牌,闭口不语,目光自她眼中逐渐落在她受伤的左臂上。
奔波了一整夜,宋清晏觉得自己累极了,甚至连支撑意识的力气都耗尽了。
她轻声咳了几下,疲倦道:“说起来,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朦胧中,她似乎看见面前人唇瓣微动像是低声说了什么。
周身的疲倦和高热的眩晕感叫她无法再支撑起双眼,沉沉地睡了过去,最终她也没能听清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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