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以南送过时雾不少东西。
他从来不是吝啬之人,自己喜爱的,送给她,知道她喜欢的,也想方设法送给她。大大小小都有,从没去霍家之前,他就想着怎样给她买文具店里,那种漂亮的,带香气的橡皮擦。
岁月流逝,信物几乎不曾保留过。
发卡是少数留存之一。
可能它比较实用,日常随处可见,每天总会习惯性地往头发上一别。
也可能它是霍以南用自己第一次赚来的钱买的,几千块,对现在的他们来说不算什么,但对当时零花钱有限制的他们来说,是笔不小的数目,所以也珍贵很多。
时雾戴它很多年,戴到上面的花色都磨损殆掉。
前段时间,霍以南发现这枚发卡显旧,说要给她换新的,时雾没答应。
好说歹说也不答应。
毕竟是佩戴很多年的东西,掺了两人的回忆。
霍以南最终依她,没重新把发卡换掉,但是把上面的钻给换了,镶嵌一枚新的。
时雾知道他现在有资本,问他钻石买的多少钱,他当时没说出个数,只说不贵,让她安心戴着,丢了再换。
时雾哪舍得随随便便就那样丢了。
这次她被酒桌上那不小心当饮料的半杯酒弄得迷糊,才不小心叫人拿了去,当时就红了眼,急冲冲去争夺。
她人看着娇小,看着没什么威慑力,但真凶起来的话,没点本事也招架不住。时雾又是玩真的,被惹毛后,那指甲都变得尖利,直接将谭制作给抓伤了。
仿佛眼前抢她发卡的不是谭制作,而是林思娇,是其他和霍以南牵扯不断的女人。
那发卡设计漂亮,但瞧着还是个旧物,谭制作想不到没讨到半分便宜不说,自己也被这女的抓伤,最主要的是,赶巧不巧的,还被霍家那位碰上面。
不知他何时来的,知道多少,总归这情形对自己有害无益,谭制作眼珠子那么转一圈,开始给自己解脱:“刚刚和时小姐谈天的时候,听说她发卡掉了,我想着帮她找一找呢,想不到被霍先生先发现了。”
是不是说的这回事,不重要,难不成这二人其中之一还给拆穿了不成。
尤其是霍家那位,大抵是明白过程的,但没多言一二。
谭制作添油加醋:“时小姐人长得漂亮,这发卡和她很是般配。”
霍遇于他们不远的那儿站着,身子笔挺,明晰眉目透不出情绪痕迹,撂出去的话轻飘寡淡:“你最近很闲?”
谭制作哑愣几秒,随即明白些什么,讷笑二声,打马虎说自己还挺忙的,不过赶不上霍表兄弟忙,为了不打扰人,刚好他家里还有点事,就先行离开。
走的时候是边笑边退的,就像足疗店经过严格培训的小姐们,礼仪端得格外周到。
多事人一走,周围静谧不少。
时雾吐了些酒,脑子还晕晕沉沉的,胃中难受得很,一时半会没顾得上自己刚才拿命也想拿回来的发卡。
随意抬起的余光,见到身侧的男人,用一块深灰色方巾,慢条斯理将发卡擦拭干净,这边酒店服务生把地板比自家还干净,一点灰尘都没有,从男人动作来看,擦拭得倒很细致。
时雾想一会儿,“二,二叔。”
叫得不太利索。
霍遇闻出她身上的味,问:“喝多少酒。”
他让她以茶代酒之前,她就喝下去半杯。
这一问,是质问。
在霍家长大的姑娘家,去这样的局喝酒,被长辈知道的话,少不了说教。
“没多少。”时雾不太有底气,声音微小,“二叔应该不会把今晚的事情告诉别人吧。”
无缘无故,先把帽子给他扣上去再说。
对于霍遇的出现,时雾有点慌,又不那么畏怕,霍遇严格归严格,但只对他自己范围以内的人和事,像她的话,他应该是管不着的。
方才她在酒桌上勇气可嘉,仗的倒不是霍以南在背后撑腰,而是这位在场。
饶是她对他有几分敬畏,但那份长辈照顾小辈的安全感,她也是可以从他身上感受得淋漓尽致。
发卡擦拭完,霍遇递给她的时候,轻描淡写:“我答应你了吗。”
“……二叔不是爱告状的人。”
“是吗。”
“……”
这感觉很微妙,微妙到时雾忘记去接发卡,让霍遇的手在半空悬停几秒。
他生了双极其漂亮的手,指节分明修长,清瘦的骨感又刚好匀称。
也只停留几秒。
见她不接,霍遇便将发卡别到她头发上。
短短的,几乎没有距离的触碰,等时雾反应过来,发卡已经别好了,她下意识摸摸头,放得刚刚好,是她以前常别的位置。
她今晚的反应总是慢半拍,还没从他的话和他的动作理清楚,又听男人微沉嗓音:“现在住哪?送你回去。”
他没过问她今晚为什么来这种地方,跳开刚才的话题,算是默认答应她,他不会告诉别人。
时雾迈动脚步,跟在男人后头,“现在住……”
这时,耳边传来一阵手机铃声。
霍遇接到一个电话。
她便噤声,在旁边默默站着,没想着偷听,可霍以南那熟悉的声音怎么都逃不开听觉的捕捉。
隐隐约约的。
“二叔你也在这边酒店?刚好我找你有点事……二十分钟后能去找你吗……一小时也行……看情况吗?都好。”
霍以南也在。
时雾的大脑思绪飘转得很快。
酒精催使下,她大脑很混乱,却依然记得他发她的那条短信,说人在外面出差,过几天才能回来。
实际上呢,就在这家酒店。
他可千万别直接看见她,不然就没法解释了。
那她对他这两年在外面沾惹花花草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行为,也掩盖不住了。
时雾拼命让自己迈动脚步,尽快离开这边,继续去自欺欺人。
可等霍遇挂断电话,她一步未动。
那双向来清澈的眼眸,多了迷惑,痴痴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如何开口让他带她去见霍以南。
是霍遇先开的口:“不舒服吗?”
时雾一愣。
她脸色确实不太好,呕吐后加上和谭制作抢东西,现在又被霍以南撒的谎言弄得精神不振。
霍遇又问:“能走路?”
时雾垂头,看自己的脚,绊上千斤秤砣似的,动不了。
“去医院看看还是——”他一停,把决定权留给她。
“我没事。”她下意识摆手,“只是头有点晕,找个地方休息就好了。”
她的状态,看着不是很好。
年长些的男人,考虑事情确实周全一些,霍遇没坚持送她回去,顺着她的意思,让酒店经理在楼上开了间套房,派专人照顾,等一宿过了再说。
带她去的是一间朝南的宽敞房间,设施完善现代化,是个不错的休憩环境。
酒店经理不敢怠慢,派的两个专业服务生来照顾人。
说实在的,时雾不喜欢自己的空间里被外人看着,哪怕她现在不太舒服。
“我没什么大事的。”时雾说,“睡一觉就好了。”
霍遇站在南面的落地窗前,俯看下面的车水马龙,语调平和:“那就去睡一觉。”
“有外人在,我不习惯。”她直接把话点明,“还是让她们去忙别的吧,我不需要照顾。”
“你不想让生人照顾,那你想让谁来照顾?”
——霍以南吗。
还是二叔。
他的话好像总留有一个缺口,引人无限遐想。
时雾哑口无言,答不出一二。
“先量下体温看看。”霍遇见她脸色异常,便让服务生去取温度计,“头很疼吗。”
“……还好。”
时雾自己试了下额头,并不是很热,她只是不胜酒力,不应该酒精过敏,不过他说量一下的话就姑且量一下。
不知道体温计什么时候送过来,时雾和他不熟悉,没话说,便借口先去洗澡。
浑身有酒味,洗个澡的话应该舒服点。
就是她走路的时候都有些晃晃悠悠的,不知道洗澡的话会不会把自己磕着碰着。
怕他又让人跟着自己进浴室,说教点什么,时雾加快脚步过去了。
霍遇其实挺忙的。
忙她事的时候,还接到三两个商务电话。
交谈时间倒是不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她在场的原因。
成功男人大概都是这么忙吧。
她又开始为霍以南开脱。
他来酒店,未必就是和女人开房,也许就是忙生意呢,要喝酒,所以不想让她担心,没告诉她真相。
她过度揣测,就显得特别小人。
自欺欺人果然好用,一番设想下来,心里没那么难受。
脑子还是疼,晕乎乎的。
酒桌上的酒,后劲也大,她又没什么酒量,去洗手间吐过一次,冲澡的时候又忍不住呕吐。
吐完后,人的精力被抽走一般似的。
时雾裹上浴巾,靠在墙上缓口气,从对面镜中看见略微狼狈的自己,两颊被雾气还是酒意熏得桃红,白皙的肩头露在浴巾外,她身材线条比例很好,天生直角肩,人看着清瘦,料半点没少,浴巾有些罩不住胸前。
学生时代就同年纪的发育要好,那会儿霍以南年轻气旺,想占便宜的心思肯定是有的,不过时雾太容易害羞,霍家和老师们教导的传统观念,让她不止一次地拒绝。
放现在看来,成年男女之间,发生什么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如果什么都没有,反倒是不正常的。
时雾有时候去想,是不是自己的原因,才导致霍以南在外面偷吃。
她不是很懂这些,只看其他女生分享的经历,估摸着,应该是有一些影响吧,任谁,憋久了总归是不好的。
可事情要是成定局,他沾过其他女人,那她又是不愿意的。
胡思乱想的时候,时雾隐隐约约听见门外的动静。
以为是服务生把体温计送来了,她便想着收拾收拾出去,发现这里没有换洗衣服,只有她穿过的,还沾有酒味,穿出去的话,澡就显得白洗。
她裹着浴巾,踌躇一下。
再细听,声音有些远,似乎是另一个房间传来的。
时雾来到门口,先是拧一条门缝,确定自己判断无误后,裹着浴巾放心出去。
不知是霍遇细心还是这里的服务生细致,在她洗澡的过程中,已经将换洗衣服准备在浴室门外的一个置物架上。
她去取的时候,脚步离房间的门近一点,离那边的声音也近一些。
近得她听出来那不是服务生的声音。
是霍以南。
他们大概是在外面谈事情,一句接着一句。
在自家侄儿这边,霍遇话依然短缺,多数是听旁人诉说的。
领导人喜欢讲话,但真正的掌权者,是惜字如金的,说出口的,往往是关键的字眼。
听得出来,是霍以南有事想求。
“听老谭说二叔准备投资他那边的一个电影制作……稀事,二叔也开始插手娱乐圈了吗……不过这边板块的投资回报高,风险也大,稍不留神血本无归。”
“倒不是我想分杯羹,是想着给二叔推荐推荐合适的女演员。”
“……朋友?算是吧,我看她身上有火的体质,打算推荐给二叔看看。”
时雾准备换衣服的动作停下。
刚刚热雾暖了她整个身子,霍以南的出现,如同一盆冷水,从头上浇下来,浑身都凉透了。
都不用他细说,她就猜到他要推荐的女演员是谁。
除了林思娇还能有谁。
他还真的挺为她着想惦记的。
他和霍家二叔是血缘相连,但在生意圈,也是攀比的竞争对手,他倒是拉得下脸,为林思娇的前途,特意找上霍遇。
霍遇到底藏得深,没直接答应,只说后面再看看。
他对娱乐圈的事不了解,对漂亮的女星也没兴趣,这次投资好像就是顺水推舟,看在和谭制作的那点皮毛亲戚关系上,给答应下来,或者算是自己对这个版块投资的一次试水。
正事谈完,霍以南也没走。
他平时说自己挺忙的,忙得连饭都没空吃,时雾以为他每天都在开会,看报告,和老油条们打交道,所以连给她回信息的空耳都没有。
实际上,空儿都是抽出来的。
他现在就在这儿,没事闲聊。
聊的不是正经事,是说这里的酒店服务,和另一家比起来,有点差。
听那口吻,是住过不少家酒店。
“我倒觉得还好。”霍遇回道,“服务往往看人下菜,你要是不满,可以投诉。”
霍以南让步:“哪能呢,怎么着也是二叔的地盘,就不给二叔惹麻烦了。”
骂完后又打了个拐,霍以南在这方面,有点随他老爹。
嘴皮子上的便宜和斗争,对霍遇来说不足放在心上,他望了眼另一个房间的门口方向,许久未听得动静,猜不中里头的人是洗完了,还是昏在池中。
“天晚了。”霍遇不动声色陈述,“你早点回去休息。”
“九点,还早。”霍以南听出对方话中驱逐之意,没放在心上,“今晚喝了点酒,也在这边住下。”
“不回十五那里?”
“她啊。”听到时雾的小名,霍以南明显一顿,“最近忙,很晚才回去,她睡得早,不太想打扰她休息,所以我们最近不常见面了。”
这理由编得还可以,没有逻辑漏洞,时雾本人都感到赞叹。
可事实上呢,分明是他自己不愿意回来。
时雾倚在门口,情绪就在奔溃和冷静之间徘徊,随时都可能要爆发。
北边窗户没关,一阵寒凉晚风吹来,裹着浴巾,头发还湿漉漉的时雾禁不起乍起的寒意,冷不防打了个喷嚏。
声音不大,但她为了方便偷听,身子紧挨着门,这一声喷嚏刚好够外面的人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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