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接受了赵柏舟的邀请,住进他的家里。
原以为赵柏舟说的和他住在一起指的是住在一个屋檐下,没想到是住同一层楼。
他所在的那个公寓很是有名,一层楼也只有两间住房。
我看着那奢华有内涵的公寓,犯了愁,这种屋子房租得多贵啊,我的实习工资估计连一间厕所也租不到。
赵柏舟用手搂着我,问我喜欢不喜欢这个装修风格,不喜欢就换掉。
我赶忙摇头,还带着挥手的动作。
我说,喜欢喜欢,很漂亮。
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还他房租。
赵柏舟笑了笑,揉着我的脑袋,说:“我们冉冉原来是担心这个呢?我说怎么愁眉苦脸的。你担心什么,难不成我还能因为你不给我房租就赶你出去?这里离你学校近,交通也便利,你就安心的住,房租你看着给就是。”
我冲他笑弯了眼,抱着他的胳膊,撒娇着说“赵柏舟你人真好。”
他没有不让我交房租,比不让我交不知好上多少倍,不然我总会觉得自己像他养在外面的情人。
昨天晚上好友告诉我,赵柏舟的家里似乎在给他物色结婚对象。
她还说,像赵家那种名门望族,是绝对不允许自己的继承人娶一个普通人为妻。
我抬头望着他,他对我笑,我也冲他笑着。
赵柏舟,你还能陪我多久?
二十二岁生日那天,也是我的本科毕业典礼。
赵柏舟也来学校了,见他来我很惊讶,匆匆跟同学解释了一下原因就奔向他那边。
结结实实落入他的怀抱,我的学士帽也掉在了地上。
赵柏舟一手托着我的脑袋,一手放在我的后背上,笑得很招人。
他的声音含着笑,说:“跑这么快干什么,我也不会跑。”
晚上他带我去餐厅吃饭,三年了,我的眼界也因为他变得更加开阔。
就算出入再高级的场所,我也不会有当初的局促不堪。
红酒顺着杯壁慢慢流入杯中,我举起杯子,笑着对赵柏舟说,赵柏舟,干杯。
那晚我喝了许多的酒,连赵柏舟在我的手腕上戴了一条手链我都不知道。
这些年他送过我许多东西,起初我也因为心中那点自尊心不肯用。
后来他大概是猜出来了,躲在我的面前,柔着声音说:“冉冉,自从跟你在一起以后,我在外看到女士的东西,总会想你会不会喜欢,我买回来,期待你收到时开心的神情。那些东西只是寄托了我对你的一部分思念与挂念,我不想让我的思念和牵挂变成你的负担。”
回到公寓,我抓住了欲离开的赵柏舟。
酒精总是壮人胆,我起身搂住他的脖子,问他能不能不走。
他叹了口气,将我推开。
我哭着问他到底爱不爱我,或者喜不喜欢我。
他温柔的吻着我的唇,说,“冉冉,如果我现在年轻十岁,我大可以跟你说轰轰烈烈的情话。可我现在已经不年轻了,而你还很年轻,你能力出众,人生尚且有许许多多的可能。”
我没说话,眼中蓄满泪水。
7
毕业以后我到了一家很不错公司,顺利渡过实习期,成为正式员工。
中午休息和同事闲聊,她问我知不知道赵氏集团。
我愣了愣,然后继续吃着手中的饭菜。
同事说,我们公司就是赵氏集团的子公司,赵氏涵盖了许多产业,凡我能想到的,赵氏几乎都有投资。
她还向我提起赵氏集团掌权人的大公子,眼里都是崇拜。
“听说那位赵先生才貌非凡,十八岁去剑桥读书,修的还是双学位。原以为他会进自家公司,接手父亲手中的工作。可人家偏偏喜欢心理学,就爱钻研那些,偶尔用用自己过人的经商天赋帮着父亲处理集团棘手事务,次次都解决的很成功。”
同事眼中的崇拜又化为无奈,夹杂着艳羡。
“人跟人之间真的有壁,有的人穷极一生也只能在金字塔底端挣扎,而有的人一出生就在金字塔顶端。乔冉,你说,他们那样的人能有什么烦恼?”
我放下手中的筷子,叹了口气。
远方云卷云舒,我忽然想起好几天都没有回家的赵柏舟,自从我二十二岁生日那天以后,窗户纸捅破,我们顺理成章住到了一起,夜夜枕在他的臂弯之中睡着,而这次是这一年以来他唯一一次快一个周没回来。
昨夜和他通电话,他的声音很疲惫,我心疼不已,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他。
耳边传来同事的声音,“那位赵大公子似乎要与叶氏的千金订婚了,能与赵氏匹敌的也只有叶氏了,倒也是门当户对。”
握着杯子的手颤抖的厉害,我悄悄放到桌下,眼睛涩的厉害。
我扯起嘴角,金字塔顶端的人有什么烦恼?
我不就是赵柏舟的烦恼吗?
当天晚上赵柏舟就回来了,见他满脸疲惫,仍对我扬起笑容的模样,实在是令人心疼。
夜深,灯光灭掉,我紧紧的搂住他的脖子,泪水从我的眼角划下,落在他的颈窝。
他大概以为我被弄疼了,附在我耳边说着对不起。
我摇摇头,泪水依旧汹涌。
第二天我早早起来,为他做好了早餐。
我很喜欢赖床,不让赵柏舟叫我起床已经是很好的了,更别提起来做早饭。
他看见桌上的早餐愣了很久,我走过去将他带到椅子旁,笑着问他是不是没睡醒,怎么看起来懵懵的。
他没说话,拉开旁边的椅子,轻轻把我牵过去,坐着。
我问他这次回家有没有和朋友们聚一聚。
他没说话,我低着头,泪水滴落在面前的盘子上。
我说,“赵柏舟,你还从未带我见过你的朋友,他们大概都不知道我的存在吧?你也从不肯主动向我提起你家中的事情,我知道你不愿意我过问,所以我一直很听话,丝毫没有越界。”
他抿着嘴,眉头皱在一起,眼睛里面都是愧疚,轻轻为我擦拭眼角的泪水。
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仰起头,狠狠擦了下眼睛,笑着问他是不是很难。
他只说,“冉冉,我不想骗你。很难,但我想和你在一起。”
“冉冉,你给我点时间,我会解决好一切。”
我点点头,无限的悲伤涌上心头。
9
见到赵柏舟传说中的未婚妻那天,天上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
她是做为总部代表来我们公司参加年会。
年会这种东西,领导在上面讲,我在下面就算没说话没看手机也不一定是在认真听。
正神游太虚之时,同事戳了戳我的手臂。
我回过神来,不解的看向她。
她说,这就是她上次跟我说过的,赵氏未来继承人的联姻对象。
我愣了愣,酒杯从手中滑落,迸发出清脆的响声。
周围的人都转过来看了我一眼,察觉到话筒里的声音停了下来,我抬眼,那位叶小姐也在看着我,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声音。
服务员蹲下,接过我手中的碎片,低声说,“女士,小心碎片割着手,我来就好。”
周围的声音一点一点变小,小到最后我只能听见那位叶小姐的声音。
她皮肤白皙,头发扎成了一个打理感很强的丸子头,穿着一袭黑色的裙子,耳朵上和脖子上都带着珍珠首饰。
整个人看起来美丽又大方,又温柔似水。
我素来不喜欢这样的场合,讲话结束后就独自坐到了角落的沙发上,望着窗外出了神。
途中赵柏舟给我打了电话,他大概知道我此时正无聊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我聊着天。
他向我讲着今天遇到的趣事,他说他招了一个年轻的男助理,那个男助理似乎一点也不惧怕他,到了下班的点居然跑来跟他说:“老板,我不加班,我要走了,去谈恋爱了。”
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正想问他是怎么回答的,就看见了叶小姐朝我这里走来。
挂断电话后,我起身冲她笑了笑。
她让我坐下,顺势也坐到了我的身边。
时间沉默了一瞬,她开口,问我叫什么名字。
我说我叫乔冉。
“乔冉……”
她念了一遍我的名字,没有问我是哪两个字。
她轻轻撩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笑容在嘴角荡漾:“你的男朋友是个很好的人。”
她继续说:“我的父亲为我找了一个联姻对象,第一次见面他就告诉我既然我们都是被迫的,为什么不联手反抗。我诧异的看着他,与他打过交道的人都说他成熟稳重,能力非凡,可那天的他幼稚又天真。”
“他一定知道我们两家联姻,是强上加强,是互助,也是互补,两家长辈不可能放弃这次机会。他也一定知道,若是反抗父母,我们不但在内会受到家族的压迫,在外也会受到家族的打压……我才不愿意。”
“违抗父母,就等于放弃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从零开始。”
“他一定会和我结婚,可是乔冉,如果是你,你愿意,做一个已婚男人的……”
她说到这里,就不再继续往下说。正好不远处有人叫她,她向我简单告别后就离开了。
我坐在那里,心情沉重无比。
10
又是一年跨年夜。
过去的几年赵柏舟总是变着法子带我玩,唯有漫天的烟花是他不变的环节。
早上起床我提出想要去三亚,他惊讶于我想法的突然,但是扭头就去定好了机票。
到达酒店后,我换上了他最喜欢我穿的那条红色吊带裙,他笑着说我很漂亮。
我很开心,踩着高跟鞋向他伸出手。
他宠溺的笑着,与我十指相扣。
夜晚的海边动人心魂,我脱掉高跟鞋,裙摆随着我的步伐荡漾开来。
月色照耀着这片海,海上层层银光。
我一手牵着他的手,一只手抱着他的胳膊,头微微往他那边靠。
我问他还记不记得第一次见到我时的样子。
他说当然记得,那时的我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连衣裙,头发半扎着。
我们聊了许许多多的事情,似乎是要把我们认识的第一天到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回忆一遍。
晚风吹起他的衣角,我看着他,心头的不舍越来越浓烈。
眼眶慢慢泛红,泪水不自觉从眼角滑落。
我哽着声音说:“赵柏舟,你回去吧,回到你原本的轨道上。这是我的心愿,我要你变得越来越好,而不是被我拖累。”
他想说什么,我打断他:“我求求你,放过你自己,也放过我吧。”
“那天你说,你说我还年轻,未来有许许多多的可能。我现在想去追求那些可能了,有你在,我不会放心去追求。我每天一醒来都会担心你什么时候会突然离开我,你会不会突然有一天对我说,冉冉,我要结婚了,对不起。赵柏舟,我一点也受不了了。”
烟花盛放在头顶,我们紧紧相拥。
他问我:“冉冉,和我在一起的这些年你开心吗?”
我狠狠的点头,喉咙除了呜咽声外发不出一点声音。
开心,赵柏舟,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很开心。
11
那一年初雪降临,我收到了一封信。
信上没有署名,信中也没有。不知道从哪里寄过来的,也不知道寄件人是怎么知道我的住址。
很长很长的一封信,信的结尾说,我长大了,不再是19岁的小同学了,我变得自强自立,能够独当一面。祝愿我可以永远自由热烈,祝愿我康健顺遂。
写信的人基调十分伤感,惹得我也不禁落了泪。
来年春天,我辞去了现有的工作。拿着这两年存下来的工资只身前往南方,租了一个单间,全心备考南方一所985大学的研究生。
好友来看我的那天,问我是不是傻。
她说跟着赵柏舟那么些年,就没从他那儿拿到什么零花钱吗。
赵柏舟对我从来不吝啬,他送我的那些东西加起来的价格高到令人恐惧。
可是那些东西不属于我。
那一年的跨年夜,我独自在陌生的城市求学,可我依旧透过窗户看见高楼之上绽放的烟花。
父母打电话问我在干什么,聊了几句以后电话挂断。
挂断电话一看,手机自动拦截了很多垃圾信息,我将那些信息一键删除,又拿起手中的笔,继续埋头苦读。
第二年,我成功上岸心仪的大学,找到了心仪的导师。
研二那年,导师找到我,告诉我他的手里有一个去英国留学的机会,他打算把这个机会给我。
留学机会难得,我不想放弃,和爸妈商量以后我便开始准备所需要的一切资料。
出国的前一天恰好是除夕夜,我回了爸妈的家。
小孩子们在客厅叽叽喳喳,大人们在饭桌上碰撞酒杯。
不知道谁把话题说到我的身上,大家纷纷好奇我有没有交男朋友。
我笑了笑,说:“没呢,我这都要走了,交个男朋友搞成异国恋,不是祸害人家吗。”
姑姑是个思想开放的人,她问我,大三那年的寒假我是不是交了男朋友才提前回去了。
她说我走的时候,脸上的笑容简直收都收不住,哪里像一个提前回校的苦命孩子。
嗑瓜子的动作顿住,我的思绪回到那一年。
那时我刚和赵柏舟在一起,难舍难分,想了个蹩脚的理由就匆匆离家。
当时觉得天衣无缝,现在回想确实是破绽百出。
在一旁听的津津有味的表妹碰了碰我的肩膀,问我后来怎么分了呢。
我没回答,佯装严肃拍了一下她的头,说她一个小孩子,这么八卦做什么。
表妹向我撒着娇,过了一会儿又问:“小冉表姐,那你现在和他还有联系吗?”
还有联系吗?
没了,分开以后我删除了他一切的联系方式,不再关注他的一切信息。
再次得知他的消息是有次刷短视频,看见了他和那位叶小姐的婚礼视频。
评论纷纷说他们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说他们的世纪婚礼简直震瞎普通人的眼。
我看了很多遍,视频里的他看起来似乎越来越稳重了,似乎也瘦了。
从那次以后,我再没有看过一次短视频。
12
二十八岁那年,我成功申请到了英国一所大学的博士项目。
日夜不休的学习,忙不完的学术项目,我毫不意外的病倒在他乡。
好友得知特意跑来英国看望我,见到我这幅病怏怏的模样红了眼眶,责问我是不是一点都不懂得爱护自己的身体。
后来持续不断的高烧让我昏了头,模糊了记忆,忘记了时间。
我抓着病床旁好友的手腕,问她赵柏舟在哪儿。
等了很久我都没有听到她的回答,手慢慢滑落,头痛欲裂中我想起来了。
我和赵柏舟早就分开了,分开很久很久很久了。
三十岁那年,我又拒绝了一个追求者,他各方面都很好,甚至愿意跟我回国发展。
搞不懂自己在别扭什么,只是觉得没法爱上他。
家里人都说我傻,感情可以慢慢磨合,婚姻不同于恋爱,不需要太热烈的爱意。
只有表妹偷偷在夜深人静时给我打电话,安慰我不要在意家里长辈的说法,自己过得好就行了。
三十六岁那年,我放弃国外的丰厚待遇,只身回国,依旧孤身一人。
我没想过我和赵柏舟还能再见,在那架回国飞机上。
阔别十二年,两人皆是一愣,好久才说出一句“好久不见”。
很俗套的开头,他又问我这些年过得好吗。
我笑而不语,偏头看着他,惊觉他的头上竟冒出了丝丝白发。
他大概发现我在看他的头发,伸手摸了摸,眉目含笑,说:“我老了。”
那一瞬间我的眼眶酸涩难忍,不敢再看他,我急忙别过头,眼泪猝不及防落下。
那次遇见我们没有留下联系方式,谁也没有对谁说再见。
三个月后我受邀参加一个慈善晚宴,又在晚宴上碰见他。
他穿着剪裁得体的西服,头发一丝不苟的梳在脑后,脸上挂着的笑容温和又疏离。
他看见我,隔着人群向我举杯。
晚宴结束他说送我回家,我笑着拒绝,说我们的关系特殊,我可不想你的妻子因为我伤心。
他说他已经离婚很多年了。
我很惊讶,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心里还涌出了不该有的情愫。
他说他和她本就是因为利益关系而结婚,没有感情基础。等他全权掌握了公司,就和她离婚了。
“并非我落井下石,同她实在不是一路人。离婚放过我自己,也是放过她。”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当初那位看着温婉得体,眉眼似水的叶小姐在和赵柏舟结婚后仍然和她之前的情人藕断丝连,多次被媒体拍到,导致赵柏舟沦为一众京城子弟背后的笑柄。
更是在她和赵柏舟离婚的前一个月查出了身孕,赵柏舟从未碰过她,孩子自然不是他的。
到我家楼下时,赵柏舟问我,要不要打电话叫我丈夫下来接我。
我扭头笑着,说我哪里有丈夫?
13
我和赵柏舟又重新走到了一起,在我们分别十二年后。
那年春节他跟我回了家,父母对他赞不绝口,也不在意他比我大了十岁。
我已经三十六岁了,不再青春年少,古稀之年的父母只希望我余生有人相伴,不再孤身一人。
元宵那天他带我见了他的父母,或许岁月催人改,或许他们本就是那样和蔼。
见到我没有问我来自哪里,家中是做什么的,只是握着我的手,让我好好和赵柏舟走下去。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跑过来叫我舅妈,我不知所措,赵柏舟揽着我的肩,笑夸小伙子嘴甜。
“那是我姐姐的儿子。我已经将他带着身边许久了,要不了多长时间他就可以取代我的位置。到了那个时候,我就陪你回家,在你熟悉的地方生活。”
我满心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可是他还是食言了。
在那个雨雪交加的冬日,赵柏舟死了。
他走的很安详,静静的躺在茶几前那张见证我们无数次相拥的地毯上,鲜血染红了他洁白的衣袖。
赵柏舟是自杀的,他有重度抑郁。
那一年在飞机上遇见他,正是他接受完治疗回国修养。
我始终不敢相信他会患上抑郁症。
后来,我以未婚妻的身份送他最后一程,那样高大的一个人最后竟只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盒子。
我离开了北京这个伤心之地,去到了那年我们分别的那座海滨城市。
回忆起与他相识的这些年,忽觉人生短暂亦无常。
命里无时莫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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