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捞尸体的船来时,雨已经停了,风却还在刮。游轮停在原地等待结果,所有人都待在房间,等待警察一一提问。
我一夜未眠,抱着马桶吐了三次,胃里什么都不剩,警察一进门便相信了我晕船,早早从音乐厅回来休息。
肖燃说,那时她一直在我的房间照顾我,我们可以为彼此作证。警察问我是不是真的,我从没听过这个说法,不过仍点头称是。
叶丹青的房间被禁止入内,几个警察对她进行审问,还有几个在甲板取证。船还没靠岸,新闻已经爆了出来,说古楠落海,叶丹青有重大嫌疑。
早上我又吐了,明明胃里已经没东西了,却还是想吐。我不敢睡觉,也睡不着,只缩在床上不停地颤抖,靠在床头听隔壁房间是否能传来叶丹青的声音。
四个小时过去,还没有捞到古楠的尸体。打捞船上的人对警察摇头,说昨夜起了风暴,不好找,他们便让船长把船开回港口。
除了叶丹青之外没人有嫌疑,但也没有目击证人。那时除了我和肖燃,大家都在音乐厅,水手和船长都在船舱工作,船上也没有监控。
船靠岸了,警察让我们都去甲板上。我和杜灵犀、肖燃站在一起,听大家低声地讨论到底怎么回事。他们不相信叶丹青会杀人。
吵嚷声静止时,我终于看到了叶丹青,她并没有戴手铐,只是有两位警察跟在她身后。记者和一些自媒体已蜂拥而至,对着船上狂拍照片。我抑制住冲向她的冲动,在外衣下狠狠地掐自己的手。
“叶丹青,你是否与古楠落水一事有关?”
“你是否把古楠推下了水?”
“你和古楠是不是积怨已久?”
警察推开记者,高声叫他们让路。叶丹青一言不发,她面无表情的照片很快出现在网络上。走向警车时,她回头往船上看,风吹得她头发乱飞。
我知道她在看我。我腿一软,险些坐在地上。肖燃拍了我一下,我瞪着干涩的眼睛,看到她对我摇头。
警车离开了,我们这些人就要各回各家。
段培俊过来安慰我们:“找不到证据他们就会放了她的。我不相信小叶会把古楠推下去,昨天下雨了,可能是他自己没看清掉下去了。过一阵我得把船上的栏杆改一下,太危险了。方柠,你别太害怕,小叶会没事的。我还得应付记者,你们自己小心。”
说完,他走下船,媒体就像闻到了美味佳肴,瞬间包围了他。
“方柠,你去我家住吧,别一个人待着。”杜灵犀看看我,又看看肖燃。
我脑袋已经木了,说什么我都点头。她塞给我一个口罩,我戴上,跟她和肖燃穿过人群,坐进杜威的车里。
“这他妈什么事啊。”杜威刚被几个记者抓住提问,很不耐烦。
叶丹青杀人?别扯淡了,肯定是意外。我听到他对记者喊。
我坐在后座,身上冷得透骨,仿佛昨夜的乌云还在我头上下雨。我用安全带勒住颤抖的身子,身上所有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跳动。
肖燃坐在我旁边,担忧地叹气。开车途中,杜威从后视镜悄悄地瞥我,他清清嗓子说:“那个……你也别担心,警察会调查清楚,还小叶一个清白的。再说以她的身份,不可能随便诬陷她。”
“我知道了。”我一出声,车里便沉默了。我的声音那么陌生,听起来生硬刺耳。
到杜灵犀家前,没有人再说话。我还住在两年前住过的房间,一切陈设都没改变,拉开窗帘仍有孔雀漫步。
杜灵犀问我要不要帮忙,我说不用,她默默关上门,让我一人在房间整理行李。
我把背包里的衣服和电脑都拿出来,手机没电了,充上电,还有一些零食和零七八碎的小东西,通通倒在桌子上。
做完这些,我发觉自己早已泪流千行。满脸满身都是泪水,它们还在不断地涌出,随着颤抖的身体一颗颗落下。
我把自己藏进衣柜,狭窄的黑暗像在拥抱我,我回抱着它小声地哭泣,直到再也流不出眼泪。
已经晚上了,杜灵犀贴心地把晚餐端进我的房间。我胃里空空如也,却还是没什么胃口,勉强咽下几口饭菜就躺在床上。
静音的手机放在床头,每时每刻都在发亮。我知道有人找我,发消息打电话,他们都是关心我的人,可是此刻我一点都不希望有人来关心。
我也没有关注网上的消息和舆论,我感到很累很累,恨不能与世界切断联系。
门外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我听到杜灵犀的声音、杜威的声音、杜灵犀妈妈的声音,还有另一些人。我对陌生的声音感到害怕,等到所有人都睡下,才起来把剩饭端进厨房。
没想到李阿姨还没睡,她接过碗筷,有些心疼地说:“你怎么就吃这么点东西,不饿吗?”
“我不饿。”我声如蚊吟。
“这么晚了,快去睡吧,我来洗。”
我说好,但直勾勾地盯着冰箱门里镶嵌的饮水机。
“怎么了?想喝水了?我给你倒一杯。”
“不用,我自己来吧。”我轻车熟路地拿出一只杯子,打了一杯冰水。鼻子又酸起来。
回到房间,我才看手机。
三个电话来自丁辰,五个电话来自霍展旗,十个电话来自我妈。还有两个分别来自小舅和大姨。
他们也都发了消息,无一例外问我叶丹青到底怎么回事。我告诉他们我什么都不知道,请不要再问我。
我坐在窗台上,窗外草坪苍翠,有人在路灯下放了一辆自行车。从窗户能看到花园里的泳池,里面没有水,落了几道灰尘和一些树叶。珊迪趴在空荡荡的水池边,自娱自乐地啃皮球。
屋里热浪漫卷,没有开空调,倒也没觉得热到待不下去。我把枕头拿到窗台上,看着那辆自行车和珊迪,迷迷糊糊地睡去。
但很快,我就惊醒了。梦里反反复复地出现木兰的那辆白车,还有身穿灰色运动服的古楠,他们在梦中挤压变形,以腐烂的形式出现在我的眼前。
天已亮了一角,自行车上蹲了两只麻雀,珊迪在树下翻着肚皮睡觉。
我想,如果叶丹青能回来,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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