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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番外二 北行[番外]

汽笛声响了,站台上几个买东西的人急忙跑回车厢。刚上车,车门就关了,一直叫卖德州扒鸡的小贩也歇了声,安静地等待下一趟车进站。

对面卧铺是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带着他年迈的老娘。听他和别人聊天,说是带母亲去大城市探亲了,现在要回乡。

“你是哪里人啊?”上铺戴眼镜的年轻男人问。

对面卧铺的人刚打开扒鸡外面包的纸,撕下一条腿分给眼镜,眼镜微笑了一下,礼貌地拒绝了。

“我们东北的,你呢?”那大哥口音很重,让古时月觉得亲切。

“我是浙江人。”眼镜喝了口水,看那大哥狼吞虎咽,瞬间吃掉了半只鸡。

“姑娘,来点不?”他又撕下另一只腿递给古时月,古时月和眼镜一样,笑着摇了摇头。

这是在火车上的第二天,距她上车已经过了二十多个小时。自从13岁举家去了南方之后,她就很久没坐过长途火车了。

“姑娘你哪的啊?”对面的大哥问。

“我松台的。”

她到南方少说也有十几年了,口音却丝毫未变,听得大哥直呼老乡,说什么也要塞给她一包哈尔滨红肠。

“你也回老家?”

“嗯。”

大哥擦擦嘴,开始跟她和眼镜大谈世界局势,说苏联怎么怎么不行,老美怎么怎么不行,间或扯些家长里短。

古时月漫不经心地听着,左耳进右耳出,倒是因为他的口音和讲话方式,想起来小时候在松台的一些人和事。

她在那里度过了灰暗的童年,直到现在,26岁了,还会梦到被古大狗和徐丽红不停打骂,他们不给她饭吃,因为倒水时洒出来了一点就惩罚她在门外站一整晚。

那时她的名字还是红霞。

她最好的朋友叫她小红,是楼下自行车修理铺家的傻子,看见她被关在门外,会给她送衣服送被子送吃的。后来古时月听说她走丢了,再也没找到,所以她在松台仅存的温暖也不在了。

但没关系,她还可以去找自己的亲生母亲,她叫王芙蓉。

和徐丽红结婚之前,古大狗是跟王芙蓉在一起的。但后来古大狗把王芙蓉抛弃了,所以他和徐丽红才这么讨厌她,因为她是前妻的孩子。

说实在的,古时月对王芙蓉没有印象了,只是听杜老三提了这么一嘴。这么多年她都不知道,自己原来并不是古大狗和徐丽红的女儿。

杜老三说,王芙蓉被古大狗赶走、离开松台的时候,她才五岁。五岁能记得什么呢?她只隐隐约约地想起自己穿着冰凉的、被尿湿的棉裤站在冬天的街边,只有那一个场景而已。

她恨古大狗、恨徐丽红、恨古时云、恨古时雨。有几次她偷偷去厨房拿了刀,徘徊在古大狗的卧室门前。

隔着门板她听到里面熟睡的鼾声,就让他在睡梦中死去吧,她站在黑暗中这么想着,却迟迟没有动手。

她知道,自己其实并没有那样的勇气,她恨古大狗,但也怕他。

然而恨意积聚起来,终于促使她下决心实行了这次的计划。那两盘录像带就装在背包里,放在卧铺一角,她睡觉和上厕所都挂在身上,片刻不离身。

这是退路。她要离开古家,去过自己的生活。她深知以古大狗的性子是不会放过她的,她不得不这么做。

火车在第三天傍晚到达松台,对面的大哥还没到站,给了她一串号码,招呼她有空去玩。

她提着箱子下了车,感到一阵干燥的热浪,南方天气堆积在她骨头里的潮湿,立刻被晒干了,这就是故乡的夏天。她系紧脖子里的丝巾,低头走出车站。

到了招待所,她递上准备好的介绍信,前台在登记时说:“古时月,名字真好听。”

前台的女儿在旁边写作业,听到这个名字开始背诗:“‘古’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

也不知是故意背错,还是一时记混了。

古时月笑了。她也很喜欢这个名字,听着像有文化的父母对孩子怀有美好的期待而取的。可惜了,其实是算命的起的。

古时月在松台待了两天,谎称自己是远房亲戚,打听王芙蓉的下落,得知她去了八沟镇,于是第三天一早她就启程去了那个地方。

见到王芙蓉的第一眼,古时月觉得她们没有一点相像的地方。那个圆脸的女人偏偏长了精细的五官,都挤在脸中间的一块,显得脸更大,也透出几分刻薄。

她满脸狐疑,问:“你是谁啊?”

“我是红霞。”古时月说。

“红霞?”王芙蓉狐疑地打量着她,最后目光停在她脖子里的丝巾上,那里露出了一段疤痕。

听到这个名字时,她并没有露出古时月想象中的兴奋。她脑海中早早上演的温馨的认亲现场,被冷漠的现实一击毙命。

王芙蓉还是让她进门了,她看到了客厅墙上的全家福,心里徒然生出莫名的悲凉。人人都有家,就她没有。

“你真是红霞?”王芙蓉将信将疑。

“是,我跟着古大狗到南方去了。”不知为何,古时月的口音一下子变得像南方人一样。

“古大狗……”王芙蓉低声自语,很不喜欢这个名字似的。

“但我在那待不下去了,他们对我很差。”古时月来前酝酿了一肚子话,她觉得王芙蓉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妈,一定愿意听她吐苦水,一定会安慰她。

王芙蓉一直皱着眉,她的抬头纹很深,好像曾经过了很久不如意的日子,烦心事沉积在了那些沟坎里。

古时月的苦水忽然自己蒸发了,一点也倒不出来。她踌躇了半天,对王芙蓉说:“我能来你这生活吗?”

王芙蓉受到了惊吓似的,声音也被削尖了:“你说什么?你想来这?”

“对,我不想再跟着古大狗了。我恨他,也恨徐丽红。你才是我妈妈,我想跟你一起生活。”古时月鼓起勇气。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在古大狗身边,无论做什么都要鼓起勇气,这令她觉得屈辱。她屈辱了二十六年,到了亲妈这里竟然还要这样。

王芙蓉啧了一声,觉得这是件很棘手的事。她让古时月坐下,又给她沏了一杯白糖水,才坐在她身边语重心长地说:“红霞,不是我不想要你,但我已经重新结婚生孩子了,我孙子马上要出生了……”

她看着古时月,言下之意,她没办法留她。

古时月心里凉了一截,杜老三不肯帮她就算了,没想到王芙蓉也不肯,连亲生母亲都嫌弃她。

她克制了很多年的脾气爆发了,愤怒地指责王芙蓉:“既然你们这么讨厌我,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你跑也不带上我,你明明知道古大狗是什么样的人,还扔下我不管!”

她边喊边流泪。每个人都有苦衷,但到头来只有她一个人承受这一切。

王芙蓉露出为难的表情,安抚了她一阵,对她说:“红霞,我是对不起你。但古大狗没告诉过你?我……我也不是你亲妈。”

古时月瞪着眼睛瞅她,连质问的话都说不出口了。此前杜老三只告诉她,王芙蓉是古大狗前妻,可没跟她说不是她亲妈。

“你……你是我们捡来的。”

“捡的?在哪捡的?”

王芙蓉似乎有难言之隐,目光躲躲闪闪。

“快说呀!”古时月盯着她的眼睛不放,双手用力地抓着她的肩膀,王芙蓉感到那像两只鹰爪。

王芙蓉这才在古时月进门后第一次仔细地看她,看到她那双略带内扣的眼睛,心中不由得一悚。太像那个女人了!她经常在梦里看到她模糊的影子。

“说话呀!在哪捡的?”古时月粗暴地问。

“在……查干巴林。”王芙蓉心虚地说出一个陌生的地名。

“查干巴林?那是哪?”

“内蒙古那一带。”

“具体呢?”

“就……在一个村子里。”

“你们去那干啥?”

王芙蓉支支吾吾,古时月揪住她的领子,大声吼:“说话啊你!说个话这么费劲!”

王芙蓉从她身上看到了古大狗的影子,从而变得十分恐惧。古时月跟在古大狗身边久了,即便那样厌恶他,却也沾上了他的习性。

古时月松开王芙蓉,拍拍她的领子,说:“快告诉我,到底咋回事?”

这时她的乡音又回来了。

王芙蓉叹了口气,说:“你是古大狗从查干巴林一个农民家里抢的。”

“抢的?”古时月的眉毛拧在一起,“啥时候的事?”

“就六……六几年吧,你可能才一两岁。”

“哪个村?哪家人?”

王芙蓉痛心疾首:“别找了,那家人全都被古大狗杀了。”

“什么?!”古时月“噌”地站起来,捂着心口。

“你别喊。”王芙蓉拉她坐下,“古大狗把整个村的人都杀了,活着的只剩你了。”

“他为啥要这样?!”古时月心痛地叫起来。这么说,她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因为他要钱。”

古时月心如死灰,这的确像古大狗会干出来的事。

“你妈为了保护你,被古大狗活生生打死了!我咋劝都没劝住。我说孩子这么小,没了妈咋办呀?古大狗说,那就一起弄死。你看你脖子上的疤,那就是古大狗拿刀划的!我跪在那边求他,好说歹说他才没下死手,说那就把你拿回去养吧,正好有人给他养老送终。”

王芙蓉低下头用袖子揩揩眼角,像是在哭。古时月已经怒火中烧,脸颊涨得通红,恨自己当初没一刀捅死古大狗。

“你可别跟他说是我告诉你的。”王芙蓉拉起她的手轻轻拍了拍,“跟任何人都别说,要不他找咱俩麻烦。”

听到她说“咱俩”,古时月感到她认可了自己女儿的身份,尽管只是养女。

于是她心头一热,对王芙蓉说:“你放心吧,我不会说的。我已经从古大狗那逃出来了,就不可能再回去。你还记得是查干巴林哪个村吗?”

“怎么了?你要去?”王芙蓉有些不安,“我记不清了,当时我啥也不知道,都是跟着古大狗,他说去哪我就去哪。”

“周围有啥地方?”

王芙蓉苦思冥想,还是说:“我也不知道,实在记不起来了。红霞啊,我劝你别去,查干巴林也有古大狗的人,不然他能随随便便杀人吗?你一去打听,那、那古大狗肯定知道了,他知道了肯定找人抓你。”

古时月觉得她说的是,为了让王芙蓉安心,她说:“我肯定不去打听,我再也不会回古大狗那了。”

“那你准备去哪?”王芙蓉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她。

古时月露出忧伤的表情,捏着衣襟说:“我也不知道,可能先找个地方躲一阵吧。”

听到她没再提留在这里的话,王芙蓉绽开笑容:“你放心,全国这么大地方,你躲到哪他都找不着。”

古时月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王芙蓉看了看表,拍着大腿站起来:“唉呀,看我说着话都忘了。我爱人马上回来了,我们一会还得去医院看儿媳妇……”

话没说尽,但送客的意思很明显。古时月也不好再待,只得起身离开。在门口穿鞋时,王芙蓉数了一百块钱塞给她。

“红霞,这钱你拿着,到底是我对不起你,你自己好好的啊。”

古时月收下了钱,苦笑:“没事,不怪你,都是古大狗的错。”

“听我的,这事就过去吧啊,好好活。”王芙蓉为她打开门。

离开王芙蓉家之后,古时月心里暖了一会。王芙蓉对她说好好活,这是第一个对她这样说的人。对,我一定要好好活着!

但她没有听王芙蓉的话,还是买了一张去查干巴林的车票。她不准备打听当年的事,只是想看看自己出生的地方。

在火车上,她一路都在想王芙蓉的话,她没想到自己的身世竟如此复杂、如此曲折。查干巴林,那个地方她连听都没听过,真的是她的出生地吗?

查干巴林破破烂烂的,比松台还小、还破。她去旅行社找了一个导游,说自己来拍风景,让他带自己去乡下转转。

“乡下?”导游满脸疑惑,“你说草原?”

“就是村里。”

“那不如去草原,正好这几天那达慕呢,老好玩了。”

就这样,导游开车带古时月去了草原。导游刚刚十八岁,是蒙族人,蒙语汉语都说得很流利。他问古时月为什么一个人跑到这里,古时月说自己是来旅游的。

“姐,你是南方来的吧?你穿的跟我们这人不一样,可好看了。”导游很健谈。

“我是南方来的。”

“以前来过吗?”

我在这里出生的,算来过吗?古时月没有回答,她看着窗外碧绿的草原,有时会路过几幢破烂的蒙古包。会是这里吗?她出生的地方就是这样的吗?

到了草原上,导游带古时月挤进那达慕的场地,她看到两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在摔跤。草原上风很大,她不得不掏出一条纱巾裹住脖子和脑袋,以免被风吹得流泪。

“你不照相吗?”导游往相机里塞进一卷全新的胶卷。

古时月摇摇头,让他随便照一照风景就好了。

“等会还有骑马射箭,我最喜欢看那个。他们都可厉害了,虽然我也会骑马,但跟他们一比,差远了!”导游左拍拍右拍拍,但秉承职业道德,他并没有走远。

摔跤之后,大家跳了一会舞,才开始骑马射箭。

马背上是身穿五颜六色蒙古袍的选手,他们轮流从起点出发,手持弓箭,朝对面的几个靶子射去。

“唉,你看那个人!她老厉害了!去年就是她得了第一!”导游指着那个飞奔的身影。

那个人身穿绛色蒙古袍,稳稳地坐在马背上,粗布条束起的头发在疾风中飞扬。她拉满弓,一支瘦箭如影子一般飞出去,正中靶心。

古时月看着她,简直不能移开视线。如果没有古大狗,她就会在这个地方长大,她是不是也可以骑在马背上,成为其中一员?

一阵大风吹过,那个红色的身影唤起了她心中的激情,这才是活着!这就是活着!自由地活着!

突然间,她有一种呐喊的冲动。她的声音随着周遭加油助威的人们一同抛出,她感到了声带的震动,感到钻入鼻子的空气,感到天空和草地的颜色,她感到她在活着。

她,古时月,是活着的人!

她激动地大喊大叫、手舞足蹈,和人们一起鼓掌,拍得手掌都红了。眼泪在面纱上留下两道深色的痕迹。

比赛结束了,导游兴奋地钻进人群。古时月站在原地无法动弹,她浑身颤抖,如获新生。她从这一刻复活了,她要摆脱过去,给自己创造未来。

“果然还是她得了第一!”导游跑回来开心地说,“她叫查苏,都四十七了!他们说她是百发百中,那技术,太牛了!”

看古时月没说话,导游有点忐忑地问:“姐,你是不是不乐意看?不然咱去别的地方?”

戴着面纱,没人看得清她的表情。她摇摇头说:“我乐意看。”

“她就在那呢,我们去跟她说几句话吧。”导游指了指,查苏和另外一男一女站在一起聊天,说的话古时月听不懂。

“我就不去了。你给他们照张相吧,让他们留个地址,你洗出来把照片寄给人家。”

导游乐呵呵地跑过去,和查苏聊了起来。

“查苏阿姨你太牛了!”

他是用蒙语说的,查苏笑着说:“老了,估计下一届就不行了。”

“咋会呢?你看着比我妈还年轻呢!”

“这孩子真会说话。”旁边一个中年男人说。

“我姐让我给你照张相,她老佩服你了,你看行不?”

“你姐?”

“嗯呢,就在那呢。”导游往身后一指。

查苏他们看过去,看到一个穿着连衣裤的高挑女人,用纱巾包着脸,凉鞋有厚厚的底,把草原踩在脚下。

查干巴林那个小地方,几乎没有人那么穿,她和周围格格不入,像挂历里的时尚女郎。几人觉得新鲜、好看,直夸她漂亮。

“她咋不过来?”查苏对古时月笑着点点头,对方也点点头。

导游一边鼓捣相机一边说:“认生吧,南方来的。”

“哦,南方来旅游的。”

导游调整好相机,退了几步。查苏背起弓箭,让另外两个人一左一右站在自己身边。

“来一、二、三,茄子!”

“唉呀,照得太好了。你给我留个地址,我洗出来给你寄一张。我姐让的,南方人出手就是阔。”导游从口袋里拿出纸笔。

“我字写得不好,留你的地方吧。”查苏把笔递给一旁的男人,他刷刷刷写了两条,又说:“小伙子你给俺们也洗一张呗。”

“没问题!”导游把纸笔收好,“我姐肯定同意。”

查苏他们还是决定去和那位好心的小姐说句话,感谢她的慷慨。但一回头,她已经不见了。

“没事,我跟她说就行。”导游乐呵呵地说,“你们就等我照片吧。”

回到车旁边,导游看到古时月早就等在那里了。

“我来了姐,你还想去哪,我带你去。”

已是夕阳西下,古时月有点累了,她让导游送她回招待所。

“姐你明天还出来玩吗?”

“不玩了。”

“就在这待一天?”

“嗯,明天就回南方了。”

“唉呀,太可惜了,这边羊肉老香了。”

古时月淡淡地笑道:“以后有机会再吃吧。”

“今天拍的照片咋给你呀?你给我留个地址?”

“不用给我了,你自己留着吧。”

“那哪行啊?你的花了钱的……”

没等他说完,古时月就下车进了招待所。回到房间,她扔下东西就把自己埋进枕头里大哭起来。

但这并不是悲伤的泪水,而是希望的泪水。

她在这里找到了一直以来最想得到的东西,一种力量、一种勇气,照亮她前行的路。她不再是阴沟里的老鼠,不再是一个傀儡和可有可无的人。她,要活着!

古时月坚信,一个光明灿烂的未来正在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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