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有一大好处,携去霜雪的严寒,余下的便是日光。
周二是江锦书值班,要看早自习,所以要和学生一样6:20前就到学校。
江锦书先接了杯水,就见她的两个课代表敲门进了办公室。
江锦书把杯子放下,见姜妧妧和谢子毓两个拿着两摞作业来,姜妧妧微笑:“老师,这是作业,都全了。”
江锦书应了一声:“好,辛苦了。”
江锦书瞧见她的两个课代表有些局促,她笑笑:“你们两个吃早饭了吗?”
姜妧妧不知为何面上染了层绯色,她似是羞赧地垂下眸:“吃了。”
江锦书瞧她这般模样又看了眼谢子毓,只见谢子毓昂首挺胸地朗声答:“老师,我们都吃了!”
江锦书见他没个正形,不禁笑了,又说:“子毓待会带两个男生去一楼搬答题卡然后带回二楼语文组,答题卡挺沉的。”
谢子毓“啊”了一声:“那妧妧呢?”
姜妧妧听他这样问脸更红了。
“妧妧回教室就行。”
“对了,再去通知各班课代表去语文组分一下答题卡,明天是周三,第四节课和第五节课要去体育馆体检,下午第九节课都是自习,你就那节课让各班课代表把答题卡分了就行。”
谢子毓目光一转,机灵地说着:“这样吧,让妧妧和我们一起去分答题卡,人多分得快,体力活就交给我们几个男生。”
江锦书听了这话,手拄在桌子上,似有深意地盯着谢子毓。
谢子毓忙说:“老师我错了,我听您的。”
江锦书笑着对姜妧妧说:“回去准备上课吧。”
谢子毓和姜妧妧走后,坐在椅子上的余云雁朝江锦书笑:“我看这小子不会是喜欢妧妧吧。”
“子毓这小伙子挺好。”
江锦书将杯中的水倒入花盆中:“这时候谈恋爱可不好,要是被主任抓到停课三天可怎么办?哪天自习课我得把他俩叫出去说说。”
余云雁忙抚上江锦书的胳膊,她直笑:“晚晚,你这是要效仿王母娘娘分开牛郎织女啊。”
想到什么,余云雁又说:“我听说齐姨又给你安排相亲啦?”
江锦书忙将刚剥好的茶蛋塞在她的嘴里:“余老师,您快吃吧。”
余云雁坐在江锦书的位子上,嚼了嚼那茶蛋,说:“我这不是关心我闺闺么?”
江锦书的父亲与余云雁的父亲原来是一个单位的,两人因此一起长大,年龄相仿,江锦书比余云雁大一级,前后脚进了盛江高中,都是语文老师。
江锦书教A班语文,余云雁教B班语文。
“不过也是,你说你这房子也买了,起码也稳定了,齐姨也没必要让你去相亲了吧。”
江锦书无奈叹了口气:“我妈那个性子你还不知道吗?她是想找个人照顾我。”
余云雁似是认同地点了点头,又拿了一颗茶蛋放在江锦书跟前:“这茶蛋好吃,你再剥一个。”
江锦书板着脸看她,旋即便不禁一笑。
周三物理下课的时候姜妧妧就去办公室把江锦书备课的卷纸和书拿到班上了,江锦书看了眼手表,快上课了。
江锦书正好赶上第四节课,体检是按照班号数字来的,江锦书的16班算是最后,是以江锦书正好利用这段时间讲一件月考的卷子。
“同学们把月考的卷子拿出来,利用体检前这段时间我们先讲卷子——”
盛江高中的正门,一辆中型大巴停在了校门前。
毕竟是盛江医院,校方亦是很给面子,领导班子亲自接待。
书记和校长分别与齐明之等两位主治医生握手,而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了体育馆。
齐明之和李医生更像是一尊雕塑,只是坐镇于此做些面子功夫,真正体检的活儿实习生便已干了。
李医生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书记他们聊着,齐明之站在一旁默默听着,不知聊到哪儿了,书记便说带他们去参观参观明德楼的具体教学设施。
高校长笑着:“齐医生也去吧?”
齐明之笑着点了点头:“麻烦了。”
四人慢悠悠走着,在人情世故这方面,齐明之顾不如李医生老道,一路上来,李医生与书记他们相谈甚欢。刚进明德楼,梁书记微笑:“这是我们高一年部,一共20个班级。”
李医生打量了几眼,又指着门外的教学楼称赞着:“这楼内设施还是比较完善的,不远还有专门的实验楼,确是不错。”
四人踏上台阶,到四楼时,齐明之不经意地拂了一把栏杆,意识到掌心的不适,他低头看了一眼。
沾了层灰。
齐明之这个人,对科研上心,对实操亦是。
尤其无菌概念,极为严谨,因此他多少有些洁癖在身上的。
他声音依旧温和:“梁书记,高校长,打扰了,我先去一下水房。”
他朝他们点了点头,便顺着梁书记指的方向去了。
走廊里窗户未关,日光落在长廊里,似搭了架金黄色的瓷桥。
江锦书拿着卷子:“没有时间了,咱们就从最好讲的文言文开始。”
“第一句,者也判断句,仁宗明帝名讳是珩,是睿宗的第六子。注意判断句一定加‘是’。”
江锦书笑了笑:“名字是珩,那就是齐珩。”
“看翻译题的后两句‘多有过失,屡为上所让。’踩分点在哪?”江锦书声音浅淡含笑,目光却锐利得很。
江锦书轻轻敲了敲谢子毓的桌子:“谢子毓,你说说。”
谢子毓似是刚醒,他懵懂地问出了声:“啊?”
江锦书盯着他:“回答问题。”
谢子毓似是昨晚刚熬过夜,正打算用语文课来“补眠”。
“老师对不起,我昨晚上没睡好。”谢子毓面上有些愧赧。
他如此说,江锦书倒也没气了,她温声说:“站一会清醒点就坐下。”
“踩分点就是‘让’和句式。”
“这道题其实就是在考察你们对书本的掌握,‘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鸿门宴》,让就是责备的意思。那么主语是谁?还有这句话是什么句式?”
江锦书又笑了笑:“谢子毓你答上来就可以坐下。”
“主语是前面提到的‘主’,是被动句,为所表被动,主数次被皇上责备。”
江锦书朝他点了点头:“他说的很对,但是在答题的时候还是要答全。”
“主是东昌公主,东昌公主数次被晋明帝责备。”
走廊内,讲课之声不绝于耳。
齐明之用纸巾擦了擦手,出了水房,便慢慢地在廊内走着。
快走到尽头时,他驻足于原地。
透过窗户,他将教室内的一切尽览无余。不知何时,他的鞋旁落了片绿叶,该是方才被风吹进来的。
他看着教室中的人。
明德楼前有一古树,已有百年之久,枝叶繁茂,为教室遮去大片日光,带来树荫之凉,风过枝叶,日光透过叶子缝隙,形成点点光斑,在瓷砖上漂浮着、跳动着。
他依旧在看她。
只有她。
只见她意气风发、侃侃而谈、诲人不倦的样子。
“最后一题,晋明帝诛杀东昌公主、清除异党的措施有哪些?我们在阅卷的时候发现,大家都少了一点,下午课代表会把答题卡拿回来,大家可以看看。”
“我们语文组的老师也探讨了一下,第三点确实很隐晦,大家答不上来也很正常,它并不是材料一直接给出的,而是要通过材料二分析推断出来的,这一点其实就很有区分度了。”
“这一点其实在考察大家的思辨性,所以在评卷时,这一点我们算两分。”
教室内传来学生的惊讶声。
齐明之听得很清楚。
“老师最后一点是什么啊?”有积极的学生主动问着。
“最后一点其实老师在做题时也没想到。”
“第三点就给了四个字,赐死江后。”
齐明之依旧在看着她的侧脸,然目光顿时黯淡了许多。
“怎么推断出来的,其实老师觉得很牵强,大家看材料二第三行,有一个词‘嬖幸’,这个词,有两个意思,动词是君主对谁的宠爱,名词是被宠爱的人。”
“而材料里说了,‘帝嬖幸皇后,后者,江氏,主女也。主伏辜,中书令因请废后,景明八年,江后崩,所阿主者皆坐罪。’所以是推断出来的,公主服罪后,中书令趁机请求废后,不久江后崩逝,逢迎公主的人都被判罪。
“所以推断,清除异党的措施之一是赐死江后。”
齐明之依旧沉默。
而后他便听教室的人笑了:“但其实我觉得这个答案太牵强,因为老师本科写的论文就是晋明帝,家里还有晋明帝的传记,我就从来没见过有哪个说法是江后是被晋明帝赐死的。所以,这题答不出来很正常。”
“材料一是新晋书,是当时朝代官方修史,而材料二是后来朝代对晋明帝时期的一个记载,在晋朝的官方记载中,从来没有提过他的后宫,所以材料二有可能是参考了稗官野史。”
江锦书看了看手表,时间不多了,快到他们班体检了。
她笑着聊起闲话:“但是值得肯定的是,晋明帝确实是晋朝很有作为的一个皇帝,尤其是社稷民生,还有文化上,任用马怀素等人编纂《文馆词林》一书,这对编辑这个领域还是很有一个里程碑的意义。”
江锦书并不希望这些学生仅仅局限于书本上的内容,所以她在上课时也会提及其他学科的知识,尽量让学生知识面更开阔。
江锦书有些犹豫地开口:“还有一个就是——”
齐明之眉眼含笑地看着她。
“晋明帝很帅,史书上记载,帝美姿仪,眉目如画,高八尺有余,那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又高又帅。”
“而且性情温和。”
“老师就很喜欢晋明帝。”
她在笑。
齐明之低下头,眼中晦暗不明,他忽然笑了一声。
廊内,李医生他们正朝他走来,梁书记看了眼16班,笑着说:“这可是我们重点班,都是尖子生。”
“里面那位江老师也是厉害,北师的硕士,第一年带了高三的毕业班,语文成绩人均110 。”
齐明之没看他,目光依旧停留在江锦书身上,他淡笑:“是吗?那确实很厉害。”
江锦书回过头,与窗外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她的目光在看到齐明之的那一刻便停了下来。
她已听不清周围的所有声音。
她在看他。
他亦望向她。
【你听说过前世今生吗?】
原想过再遇时是否能执手诉衷肠,可如今再见,便是遥遥一望,隔空说一句“好久不见”就已足矣。
他很想走到她的面前,说一句:
好久不见。
我来找你了。
其实抽血这个事现实生活中是体检中心来整,由护士来做,用不着医生[笑哭],纯属虚构,切勿考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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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chapter3·第三音·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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