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梦境的话，未免也太真实了一点。’
你躺在廊下，看着一望无际、蓝到甚至有些荒唐的天空。
从被救出那片噩梦般的花田之后已经过了两周，在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两周的时间流速之后，你越发怀疑自己是不是又穿越了？
不对，这次应该叫借尸还魂，你变成了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
虽然常常怀疑这里究竟是不是你的梦，或者说之前的生活才是梦？
但脑袋里的记忆做不得假，你深切地记得自己来自一个和这里完全不相同的世界。
光污染一般彻夜亮起的霓虹灯，藏满积水的街头巷尾，高楼大厦和古建筑错落有致地挨在一起，任性地把完全不相干的东西一口气糅杂在一起，最终造出来那样一个荒唐合理的世界，你虽然不习惯但却也不讨厌。
“小鸟，躺在这里会着凉的。”
一望无际的天空出现梳着马尾的桂，他弯腰朝你伸出手，眼前的世界瞬间就从单调的蓝天白云变成温馨古朴的院子。
少年将袖子被绑在身后，脑袋上还扎着防尘布，脸颊上有不知道在哪里蹭到的灰，但他完全没有注意到直直看着你。
“松阳老师说晚上吃小鸟最喜欢的杂菜烩饭哦。”
你点点头，没有说话。
桂也不在意，他给你披上衣服，就去继续之前的打扫了，而紧跟着而来的坂田银时抱着扫把睡眼惺忪，嘴角还留着没擦干净的口水。
他看到你之后，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和的桂不一样，完全就是偷懒刚睡醒的样子。
“你那是什么眼神？阿银我可是有在好好的打扫哦！只是刚刚感觉累了所以去休息了一下。”
坂田银时理直气壮道：“学不会劳逸结合的人，在将来只会被黑心公司压榨，直到没有利用价值被辞退，就连妻子和小孩都会离自己远去——你要让阿银过这样悲惨的人生吗？”
不，你根本什么都还什么都没说……
“你的眼神已经暴露一切了。”
他一脸忿忿，完全陷入了妄想。
“明明之前我们才是最要好的狐朋狗友，你这个喜新厌旧的家伙！”
完全就是在倒打一靶，而且狐朋狗友不是什么好词吧？
在骂你的时候把他自己也骂进去了，他是不是又在松阳的国文课上睡着了啊？
你的眼神越发睿智。
“那种“真讨厌啊，坂田君的脸皮真厚。”的眼神很伤人啊！也不想想之前是谁为了找你那么努力，可恶，真是一点也不可爱。”
眼前的这个家伙不仅嘴巴碎还一堆歪理，你只是单纯地看了一眼而已，而且刚刚还自己说漏嘴了，所以刚才确实就是在偷懒刚睡醒吧？
但可惜这些话你根本说不出来，只能憋在心里。
——因为你是个哑巴。
据松阳所说，他当初捡到你的时候，你就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人也呆呆的，不知道在看什么。
明明穿着整齐，脸颊也干干净净的，不像是像是被丢掉反而像是自己走丢了。
可松阳抱着你转遍了周围的城镇，也没有听到有谁家丢了一个小女孩。
在这期间，你一直沉默不语、一副游离于世界之外的状态，不管是谁，不管和你说什么，你都没有丝毫反应，像个人偶一样可以被肆意摆弄。
就算是不小心掉到水里也不呼救，只会扑腾两下然后往下沉，水面咕噜咕噜的泡泡声都比你求救的声音大。
“没办法放着不管，更何况小鸟又那么可爱哈哈哈。”
“松阳你瞎了吗？她在咬我！她在咬我！”
浑身湿漉漉的银时大叫，那头茸茸的卷毛吸饱了水，软趴趴地黏在脸上、脖子后面。
他身上穿的是松阳赞助的衣服，过长过大的布料就像裹猫把人裹了起来，猛甩头试图把水珠甩出去的时候，看起来就更像一只猫，松阳眯着眼睛蹲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不是常有这种类型吗？那不爱说话当成个性的表达，现在的小孩真的是…以后回忆起这段时光一定会觉得当初装深沉的自己有多么幼稚，学什么不好学宇○波○助。”
不要再说那种跨越了片场的发言，据你所知，这篇文的上帝并没有要综其他漫画作品的爱好。
“嗯，银时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松阳捅了捅燃烧的火堆，以便空气更好的流通燃烧，木柴噼里啪啦炸开，细碎的火点随着火焰上升。
“哈？松阳你的意思是我在嫉妒？我堂堂jump男主角，风光无限solo全场！我会因为对方和我一样是银发，并且不是天然卷而嫉妒她吗？”
“直发有什么了不起的？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死了墓前的花也有那么直！”
银时猛地拔高声音，完全就是一副因为嫉妒而失去理智的丑恶嘴脸，“怎么可能，阿银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啊！”
虽然他是蹲在一边和松阳‘小声’叨叨，但显然连你能听得一清二楚的音量是称不上‘小声’的。
你：。
这个O人根本就没打算照顾你幼小的心灵！
讲那么大声他就是嫉妒！
从那之后，坂田银时仗着你无法开口说话，叭叭一顿输出，就着跳水里救你一命这件事对你各种压榨，颇有一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猖狂架势。
不管是路边姐姐给的糖果，又或是店家多给的小零食统统进了他的肚子。
虽然你不见得有多想吃，但是每当对方贱兮兮地把腮帮子塞满，迎着你的眼神十分戒备地说：“再看阿银也不会分给你哦。”，你还是会有一种想要用拳头亲吻那张脸的冲动。
到底是谁分给谁？
然而想象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你」不仅说不了话，就连身体也孱弱得很。
更糟糕的是，随着年龄增长视力也开始慢慢消退，发展到现在看什么都像是隔着一层灰色的磨砂玻璃，在这之后紧接着是嗅觉、味觉……
而现如今就连那些记忆也变得模糊起来，如果不是银时天天在你耳边念叨，你或许早就忘记了。
不过就连这些事情你也是从松阳口中得知的。
你：。
明明只是想了解一下梦的背景故事，但莫名其妙情况就变得沉重起来，总感觉知道了一些不太想知道的事情。
好沉重，明明这几个人看起来每天都嘻嘻哈哈的，结果内里竟然包裹着这么沉重的内核吗？
欺诈……简直是欺诈，现在都流行这种合家欢外表，然后把人骗进来杀的吗？还是说这就是juOp系的新流行？
你面色不变，内心默默吐槽。
“小鸟总是跑到大家都找不到的地方去，那样会让银时他们担心的。”
长发男人温柔地抚摸着你的脑袋，不知道是不是你的错觉，他的笑容并不像过去那样和蔼可亲，在那笑容之中带着笃定般的悲伤。
“…生命真的是，非常脆弱啊。”
你能够察觉到「你」即将死去这件事，似乎刺激到了眼前这个男人内心深处的创伤。
——不过这一切果然是梦吧。
你既不感觉到虚弱，也感受不到因为病重而带来的痛苦折磨，整个人就像陷入一团棉花里，轻轻飘飘，感觉下一秒就睡着了一样。
“所以说啊，不认路的话下次就不要一个人出门了。”
银时凑过来打断你的回忆，他打着“教育不听话的孩子”实则是偷懒的幌子不去打扫。
“你不知道银发有多么珍贵，虽然珍贵的银发中更珍贵的是银色卷发……”
一直叽叽喳喳的银时突然安静下来，他一只手握着扫把，一只手背到身后，鲜红色的瞳孔直直看着你，“叫上谁都好，如果是你的话，就算是矮衫那个家伙也不会拒绝的……既然方向感不好，那下次出门的时候就带上随便什么人啊。”
你静静地回视他，实则昏昏欲睡的脑袋里一片浆糊。
银时说的那些话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嗡嗡嗡的响着，却不怎么能够听得清。
这个人嘴巴好碎哦。
你迟缓地眨眨眼睛，表示知道了。
从银时的角度看来，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已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翳，就像搁浅的鱼的眼睛，伴随着越来越浑浊的瞳孔，你也像那条鱼一样不再动弹。
明明曾经是那么漂亮的眼睛，即使不说话，光是看那双眼睛就知道它的主人想要说些什么。
生命是这么脆弱的东西，没有任何的伤口，也没有任何预兆，一个人就这样在自己的眼前慢慢死去。
银时在一瞬间似乎有些明白了松阳所念的诗。
“花散れる水のまにまにとめくれば山には春もなくなりにけり。”
*花乘流水传春信，匆匆入山来访春，奈何春已尽。
师长的目光带着少年并不想懂的情绪，他低头看着手里的试卷，垂下的眼睫挡住了那双眼里的思绪。
那是银时头一次看穿了对方在想些什么。
松阳不是一味地微笑着，也不再装作风轻云淡。
“还以为你这家伙上课只知道睡觉。”
带着淡淡嘲讽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高杉推开房门，他和桂的打扮很像，身上也绑着打扫用的带子，只不过那紧拧的眉头和脸上矜傲的神情很难让人想象他做打扫的样子。
“没想到银时还记得这句啊。”
松阳带着笑意的声音一起传来，他站在学生的背后，手里拎着几包点心，头上戴的斗笠还没来得及摘下来，和你对上视线后，还将手里领着的东西轻轻晃了晃。
“松阳！”
小卷毛的眼睛瞬间亮起来。
“那是什么，一定是给阿银一个人带的点心吧！这里就只有阿银喜欢吃甜的，松阳你真是的…”
“一个人”被银时重读了好几个音调。
就在银时冲过去的时候，松阳和蔼的笑容让他硬生生停住了脚步。
极具求生意识的少年挠着头发，慢慢向后退，声音有些发抖：“哈哈哈哈哈真、真是的，像阿银这样大方的人一定不会吃独食啦。”
高杉嗤笑一声。
松阳摇摇头无奈笑笑，他走到你身边盘腿坐下来，温柔道：“小鸟今天感觉怎么样？”
模糊的影子倒映在浑浊的视网膜上，你随着对方的动作迟钝扭动脖子，像是许久没上油的机器。
“……太阳很晒。”
你整个人和刚刚开机一样，说话慢吞吞的。
“脑袋暖洋洋的。”
听到你的回答，松阳笑笑，“今天的太阳确实很好呢。”
男人伸手招呼弟子们吃点心，点心隔着油纸还能透出一些热气，掰开栗子形状的外皮，里面是柔软香甜的黄色馅料。
松阳将点心放在你捧起的手心。
但可惜不管是嗅觉，还是味觉，你对手心里的东西都没有一丝实感。
越是和这个梦境融合，五感似乎也跟着身体的衰败一起衰退。
你转动着眼珠子看向正在大快朵颐的银毛少年。
虽然你根本感觉不到痛苦，但好在还有唯一的慰藉。
银时的腮帮子鼓鼓囊囊，嘴角沾着馅料，但他丝毫不在意，只是眯着眼睛享受美食，阳光下暗红色的瞳孔也变得透明晶莹起来，整个人看上去像是晒绒了的白猫。
这个和「你」一起被松阳收留的孩子，有着一个十分熟悉的名字。
你回想起那个被登势老板娘同样收留下来的少年，他们都有着银色的卷发，红色的眼睛，甚至同样的名字。排除了掉一切可能和巧合，只有一个可能。
你感觉有一股力量阻拦着你继续思考下去。
——就像你和「小鸟」一样。
想到这里，少女麻木的脸上浮现出疑惑的的表情来，她微微歪着头的样子落在银时眼里简直破洞百出。
“啊唔！”
手心里的点心被扭头凑过来的银时一口吞掉，舌尖滑过掌心的纹路，留下微微湿濡的痕迹。
你能感觉对方还未消退的婴儿肥挤压着指尖，只有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一切感官都变得格外灵敏。
但是……
你眼神一冷，手腕一转，猛地揪住那张厚颜无耻的脸。
“把我的点心吐出来！”
伴随着被虎口夺食的超绝愤怒，你眼前一黑，整个人堪称医学奇迹一般从床铺上‘唰’的一下坐起来。
恩？从床铺上？
你眨眨眼，周围是陌生又熟悉的、位于居酒屋之上的房间，身下是温暖过头了的被褥，和阳光照在身上的温暖完全不一样，甚至还有些热了……是不是稍微有些太热了？
“恩…怎么了？”拖长了的男声从身侧传来，语气中带着熟稔的吊儿郎当。
哇靠，听得你新仇加旧恨，火气一下子涌上心头。
“不要突然起来的这么快啊，被窝的热气都散出去了，咿呀——好冷！”
他还在絮絮叨叨说着，而你缓缓扭头，对上那双死鱼一样的红眼睛。
诈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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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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