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月垂头不语,不敢呛声,应是她今日急躁了些,光想着下工后回去吃红烧肉了。
既是做错了事情,她认罚便是了,干嘛吼她。
罢了,罪犯没有人权。
“哦,知道了,对不起啊,我这就重做,您别生气。”
认错态度诚恳,模样也怪可怜的,最重要的是,人长得也粉雕玉琢的。
那督工也不好再骂了,只道:“其他人该走的走,你留在这里尽快赶工,以后要是再犯错就回你的采石场去。”
云舒月点点头,要回家吃红烧肉的欢喜心情便都不在了,小身板儿缩在灶台后面,一个人面对一口大蒸锅。
工作量不小,她叹了声气,揉了揉饥饿的肚子,伸手拾起柴火开干。
天黑得很快,黑乎乎的灰浆坊只有一处亮着柴火光。
诗筠机灵,被督工从灰浆坊赶出来以后,径直上山找江清辞去了。
云舒月不知道诗筠的去向,她其实不想要江清辞知道她连这点活儿也干不好,她云舒月从小便是学什么会什么,样样都要争第一的。
现在蒸糯米还赶不上几位大娘。
江清辞踏足这里的时候,她一看到他,还是“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江清辞,我的活儿好多啊,怎么干都干不完了,我想回家……”
“不想做就不做了,回家吧。”
江清辞觉得自己对她没什么话好说的,她不愿意做,就不做。
他同意的不做,明天也没人能找她麻烦。
云舒月一边抽噎着,手上往灶膛里塞柴火的动作却不停。
“不行,我不能拖我们组的后腿,我得干。”
她用手背抹了抹脸,抹了自己一脸灶灰。
她虽然在哭,嘴上哭诉个不停,动作却做得娴熟又仔细。
江清辞蹙着眉头:“云舒月,你不饿吗?去我那儿吃东西吧。”
云舒月摇摇头,肚子叽里咕噜叫了两声。
“不要,我今晚必须把这几锅糯米蒸出来。”
蒸糯米的难度在于火候,火不能大了,也不能小了。
她脸上挂着泪痕,火光映照下两只眼睛都发着光,神情格外专注。
黑洞洞的室内,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蹲着,都穿着灰白色的棉袍。
江清辞不再说什么,他问她:“要蒸多久?”
“一个时辰。”
他点亮四周的灯烛,空间一下子亮堂起来。
“你喜欢这里的活计?”
云舒月点点头:“我喜欢看糯米被煮成糊糊,又被敲打成一团白胖胖的大丸子的过程。”
月亮渐渐高悬,他倚在门框上,用手去蹭门边上积年的灰,灰白色褂子包裹着的身躯逆着月色时显得略有些清瘦。
他摩挲着腰间垂下的清凉玉佩,时间仿佛凝固,除了灶膛里噼里啪啦的火星声响,万籁寂静。
她的面庞便在哪些噼里啪啦中忽明忽暗,他开始不自觉地关注她的一举一动,他的眉眼皆隐在暗处。
“江清辞,你说你那儿有好吃的?”
“有的。”
云舒月舔了舔唇,道:“我想吃八宝鸭,有吗?”
“有的,我现在就叫祈言去吩咐厨房做。”
“那你再给我买一些流霞坊的胭脂和蜜膏好不好,我听说黔州也有他们家的分铺。”
江清辞始终与她隔着一定的距离,他看到她被灶膛熏得红扑扑的脸。
“不好。”
“为什么不好?”
江清辞深吸一口气,别过头望向门外空旷的地面,“就是不行。”
他给她买来胭脂和蜜膏,这件事情很奇怪,他不想做。
“那你来替我守着点灶吧,我要去更衣。”
江清辞挪步到灶边,倒是没拒绝。
他蹲到灶膛前,清俊的面容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滑稽。
“好,我帮你看一会儿。”
云舒月临走前还嘱咐他:“等最下面一层的水烧干得差不多了,你就可以把上面蒸笼里的糯米倒出来了,倒进旁边的大缸里,然后放新的糯米进去,今晚还有三锅要蒸。”
“知道了,你去吧。”
云舒月解下身上的围裙和头巾,出了灰浆坊的大门,一路回了家。
蜡烛都燃尽了,江清辞一人蹲在黑乎乎的灰浆坊内,唯有灶膛内红红火光与他作伴。
直到深夜,他蒸完了三大缸的糯米,又在缸上挂上云舒月的竹牌。
接下来的三日,云舒月未曾见过一面江清辞,这个人好似从牢城营凭空消失了一般。
她问祈言,祈言也不告诉她江清辞去哪儿了。
她默默在想,他不会是生她的气了,故意躲着她吧。
不就是将他一个人留在灰浆坊了,有什么好生气的。
云舒月气鼓鼓地蒸着糯米,想着今日下活儿以后去后山采些野果吃。
江清辞沿着蜿蜒的山路前行了许久,目光敏锐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随后在书册上写写画画。
黔州牢城营地处边境,夜郎国地处十万大山的包围圈之中,自古以来商队要经由黔州去往夜郎国,便只有一条极窄的山路可走。
也因此,大礼朝周边国家皆已归顺我朝,唯有夜郎国不肯归顺。
当今圣上唯有一愿,有生之年在他的统治下实现大一统。
这夜郎国仗着易守难攻的独特条件,偏还狡猾得很,仗着自身占据重要贸易通道,凡是我朝商人过往的货物皆要设置高额关税。
我朝为了从夜郎国进攻铜金属,每年便算是白送给对方巨额白银。
朝廷看夜郎国不爽已久,虽在战力上狠狠压了对方一头,可山路难行大军。
皇上特派了江清辞为司隶校尉,便是要让他看看能不能在这大山里开出一条容大军通行的大路来。
就贸易之事双方已商谈多年,可这夜郎国国君不识好歹,一步不肯退让,我朝便只能认那不平等贸易条约。
江清辞穿行于崇山峻岭、纵横交错的河流中,黔州瘴气弥漫、毒虫肆虐,山路极难行。
就算带着十万大军出征,只怕死在山路上的都有七成。
该回程的时候,他叹了声气,若要把这条路打通,圣上最好是准备好消耗几十年的心力和源源不断的钱财。
突然,他注意到前方不远处草丛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像是金属的反光,
江清辞心中一紧,立刻停下脚步,屏住呼吸,闪身躲到树后。
只见一个男子趴在地上,手中拿着一幅地图,上面标记着一些奇怪的符号和路线。
江清辞没有轻举妄动,对方看起来是夜郎国人,只是不知夜郎国国君又想做些什么。
云舒月带着诗筠上山摘果子,往常她在闺中时,读过几本教女子美容养颜的医书,都说吃水果和蔬菜是有助于容貌变好的。
她每日闲下来便都要上山摘些果子吃,尤其是红色的果子。
不过她受了教训,认死了那名叫赤珠莓的果子,绝不敢碰。
她挎着竹篮,哼着小曲,轻快地朝山上走去,秋日里山上尽是熟透的果子,见之便心生欢喜。
她动作很快,不一会儿,竹篮里便装满了各种新鲜的果子。
正当她准备下山时,竹林后突然走出来一名气质翩翩的男子。
那人手中摇着一柄折扇,腰间佩玉,着交领右衽的丝绸长袍,头戴前圆后方的玉冠。
此人面容俊朗,气质高雅,是位贵人。
云舒月判定下得很快,只是不知这牢城营的后山怎会来贵人。
对方见了她,温和一笑道:“姑娘别怕,你可是这牢城营中的犯人?”
云舒月目光没有停止悄悄扫视他,若是位贵人,还是位温柔的贵人,与之结识于她有好处。
云舒月拉着诗筠倒退了两步,娇怯道:“回公子,正是。”
“我观你模样俏丽,又知礼大方,以前也定是大户人家的女儿,被家人牵连至此,不是你的错。”
公子折扇一摇,做出一副潇洒的样子,背过身朝山下走去了。
云舒月目光复杂地看着他的背影。
那人又回过身道:“对了,我来此地是寻你们这儿新到的那位司隶校尉的,能否请姑娘指个路?他在哪座山上?”
云舒月怯怯伸出手,指了一座山给他看:“是那里。”
那人行了一个抱拳礼:“多谢。”
牢城营周围有无数座山,有的是采石场,有的是采矿区,连绵不绝的,若有人想逃出去,成为逃犯不难,半途在山中迷路然后死掉却很容易。
那人摇着扇子大步走后,诗筠迟疑道:“祈言说过,江三公子所在的山头是军备重地,不可为外人知晓。”
云舒月点点头:“我知道啊,所以我给他指的是反方向,马上就到官兵们清点人的时辰了,咱们快回去吧。”
天黑之前,清点不到的人一律归为逃犯,未能及时离开此地的闲杂人等一律归为间谍。
就看那人等会儿会不会被抓起来了。
云舒月回到家中后,乖乖守在草屋门前等着官兵过来点了人。
“你们云家是出过逃犯的,以后都给我老实点。”
云舒月点头乖乖称是。
不一会儿,她看见几个官兵从某座山上扭送下来一人。
那人路过她时,看着她的眼神里有难以置信,还夹杂着一丝幽怨。
云舒月依旧怯怯的,她回给他一个抱歉的眼神,活像个既好欺负又好骗的农家俏姑娘,跟刚刚一模一样。
但是,不好意思咯。
欢迎男二出场
江清辞:我刚被诓着蒸了三缸糯米,你们能不能对我好点。
很多天以后,江清辞终于回来了,云舒月手上戴着牛皮手套,脚上蹬着虎皮靴,问:哪儿来的?
江嘉懿答:××给她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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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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