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江清辞,是她自小听从父亲与母亲安排,刻意接近的男子。
那时父亲说:“云二生得美,将来定要好好择婿,以我女的容貌,便是将目光放得再高些也不为过。”
一来二去敲定了京里与她适龄的郎君江三公子。
云家敢肖想江家,凭借的底气就是云舒月的容貌。
眼下好不容易大功快要告成了,父亲却说,江家不成了。
云舒月有心想质疑几句,又想起自己今天说错了话,若父亲的消息是真的,那她今日还真是走了一步错棋。
从父亲那儿出来,云舒月叫来身边侍女诗筠,“你去打听打听消息,看江家如何了。”
明明今日在别苑里,那内侍还待江清辞极为恭敬。
“是,二小姐。”
打发走了诗筠,刚往前走两步,又有小丫鬟撞上来:“二小姐,账房那边说,出了点小状况,让您过去瞧瞧。”
云舒月长袖微微摆动,眉眼温婉却自带威严:“好,我知道了,这就去。”
自小她就被母亲带在身边教导管家事务,她如今吩咐事务条理清晰,赏罚分明从不拖泥带水,传出了长袖善舞的好名声。
江清辞穿过游廊,进入书房。
祖父与几位伯父都在此。
“皇上已与老夫商议好了,明日旨意就要下来,各房该收拾行李的提早收拾起来,省得明日官兵来了不好做戏。”
小伯江嘉懿比江清辞大不了几岁,还未成婚,一袭白色长衫,浑身气质潇洒,嘴角常挂着一抹温润笑意,对江清辞道:
“三侄,皇上的计划提前了,家里现在来不及去替你上门提亲,你先去找云家老二说清楚,要她等你三年。”
祖父皱着眉头:“不好叫她知道,皇上要我江家流放三年,好找借口处理京中剩余的世家势力,万不可让旁人知道我江家是假流放。”
要家里去云家提亲,是江清辞自己要求的,若不是这样,江家绝不会看上云家那样的姻亲。
孙子既喜欢,娶回来也便罢了,至于家中机密,如今还不到能让对方知道的关系。
江清辞薄唇微抿,脸庞犹如精雕细琢的美玉,剑眉斜飞入鬓,有些事情能不能告诉她,他心里有数。
算下来二人也已相处多年,可要论相互了解,他其实并不太了解她,他喜欢她朝他娇俏一笑,也喜欢她唤他“清辞哥哥”,随后提出请求。
而他会照着她的所有请求办,无论是在茶会上单独品了她沏的茶,还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帮她买来她想吃的糕点。
当她的手帕飘落到他胸膛上,当她的发丝飘飞在他脸颊上,当她的红豆耳环掉落在他马车上……他心里总是高兴的。
尽管一眼就能看穿她的伎俩。
可发丝拂过鼻尖时带来的丝丝痒意,还是让他做下了决定,要母亲替他娶她回来。
“祖父,孙儿去一趟云家吧。”
若是不告诉她一声,她该多担心呀。
江崇礼望了孙儿一眼,言语间透着威严:“你知道该怎么办。”
江清辞垂下头:“是。”
诗筠从外头打听完消息回来了,她作为小姐身边的大丫鬟,常被带着到处见客,相应的,她也结交了许多人家的丫鬟,打听消息甚是方便。
她此时也慌了神,绊着脚进了云舒月的莺栖院。
“二小姐,奴婢打听清楚了,老爷说的那话,怕是真的。”
诗筠跪扑到云舒月跟前,云舒月的躺椅停止了晃动,她将双腿放落地面,塞进绣鞋里,双腿并拢端端坐着,神情恍惚了一阵,又道:“那,那该怎么办呢,诗筠,江家的罪应当落不到咱们头上来吧。”
诗筠抬头看着小姐,愣了愣,小姐少有这般没主意的时候。
“小姐,不会的,江家还未上门提亲,与咱们没有关系。”
诗筠的声音越发小了,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想遇见,可她心疼小姐,小姐自小在江三公子身上投注的精力不小,这下前功尽弃了,可怎么办呢。
“那,那小姐,还嫁么?”
云舒月垂下手,手中的丝帕滑落,她的心也跟着空了一块儿。
江家要举家去流放了,她自是不能嫁的了。
可一想起江清辞来,她心中还颇有不舍,流放之路多难呀,也不知金尊玉贵的江三公子该如何走下来。
恰在这时,守府上后门的丫鬟小霜来了,悄声对她道:“二小姐,江三公子来了,奴婢将他引在耳房等您。”
小霜的话语打在她耳朵上,云舒月身姿轻晃了一下,双眸像小鹿的眼。
像是在说:“呀,他怎会来。”
她有些不知所措,诗筠这时候又进了屋子里一趟,拿出一只绣好的荷包。
“小姐,这是您前些日子托奴婢找绣娘绣的荷包,今日绣娘正好绣好送了过来,您还送吗?”
江三公子就要走了,哪怕两人婚事不成,好歹多年的情谊还在,送个荷包聊表怀念之意也是好的。
再说这荷包本就是给江三公子做的。
眼瞧着递过来的荷包,选用的是上等的湖蓝色绸缎,触手温润,栩栩如生的一只大雁针法细腻入微,精妙极了。
云舒月将它又推了回去,她坐直了身子:“若是要断,还是断干净一些好,不要给人留下余念。”
“小姐思虑周全。”
诗筠垂头拿着荷包退下。
云舒月站起身,身姿笔挺而优雅,弯弯的柳眉下是一双明亮而聪慧的眼眸,耳畔,一对珍珠耳坠轻轻晃动,珍珠圆润,光泽柔和。
暮色渐浓,屋檐边的天被染成一片瑰丽的橙红色,余晖洒在这片庭院里,云舒月抬眸望去,江清辞身着素衣,静静伫立在树下,身影被拉得很长。
他想说,若是她愿意等他回来,三年之后给她的三书六礼、凤冠霞帔,必不会少,若是她不愿意等他,也没关系,他只是想再来看一眼她的笑容。
他知道,她的眼睛会弯成月牙儿,眼眸中会闪着灵动的光,然后唤他:“清辞哥哥。”
她的心思与伎俩他根本也瞧不上,无论是她的诗还是她尝试找过的话题,在他看来都空洞极了。
但就是为了她的那声“清辞哥哥”,他一次又一次地来见她,来达成她的所愿。
他将来也要用锦衣华服、金玉宝石来包裹她,托举她到让所有人艳羡的地步。
身后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他垂下眼眸,缓缓转身。
云舒月踏入庭院,月白色罗裙曳地,被风吹得轻晃,犹如池中月。
他没能看到心心念念的笑容,她面庞白皙无色,冷冽而淡漠。
江清辞从没见过这样的云舒月。
她的视线触及他,步伐踏得不紧不慢。
“你找我何事。”云舒月开口,声音清冷。
公子面庞宛如被霜雪轻抚过一半,眉梢上扬,带着一丝与生俱来的矜贵,高挺鼻梁下是一张薄唇,此时微微抿起,显出一分疏离。
他的目光落在云舒月身上,轻轻皱了眉,满腔的话没说出口,只余下一句:“照顾好自己。”
云舒月看到一片花瓣落在他肩上,他皱了眉头,伸手轻轻拂去,那动作轻柔而优雅,手指修长而白皙,骨节分明,更显清冷与高贵。
她堪堪撇开头,江三公子真是叫人忍不住为之侧目。
她深吸了一口气,道:“江清辞。”
“嗯。”他的语调平稳而淡然,没有丝毫起伏与波澜。
“我们本也不是很熟,以后还是别再来往了。”
声音不大,却清晰可闻,穿透空气。
江清辞站立得笔直,他从未受过这样的辱没。
他眨眼望着地上的枯叶,眉头极轻微地蹙了一下,强压下胸中愠怒。
她何必这样说,倒像是他要缠着她似的。
许久,“这样,也好,”他缓缓迈着沉稳的步伐出了云家。
他的声音温润中透着些许的疏离冷淡,云舒月恍然发觉,自己也许久未听过他这般声线了。
也是头一回知道,不再受江清辞的偏爱是什么滋味。
他的衣摆淡漠扫过云府的门槛,卷动着尚未清扫干净的枯叶,腰间坠下的锦带曳地,矜贵背影烙印在她眼眸里。
暮色像浓稠的墨汁,缓缓在天际晕染开来,云舒月回过神来,呆滞望向窗外,眼神空洞而迷茫。
诗筠在一旁打着络子,见小姐心情不好,不经意地道:“小姐,肃国公一家要进京,听闻肃国公家的公子也很是不凡呢,就是……”虽是国公府,门第还是赶江家要差一些。
江清辞阔步穿过雕花回廊,脊背依旧挺直,肩膀却微微紧绷,神色平静,薄唇紧抿,双眸仿若幽渊,带着几分冷峻。
行至转角,祈言从一侧撞出来,江清辞皱了眉头:“你有何事?”
祈言指了指书房内,书桌上放着厚厚一沓纸张,“公子,都察院搜查来的东西,要呈到御前,被次辅拦下来了,说交由您决定,是否呈到御前去。”
江家得了皇上的令,明日或就要上路了,今天夜里府内格外平静。
“公事公办便是。”
他眉眼低垂,沉默着走过祈言,带起了一阵风掀起祈言的衣袍。
“公子……是云家的事情。”
随后他眼睁睁看着公子那沉稳的步伐打了个转,进书房拿起了那一沓纸,面容十分冷。
这上头陈述的是户部尚书云明旭“账目亏空”之罪,在皇家园林的修建中收买官吏、虚假开支……
祈言道:“公子,这事儿您也没必要再管,云家女无情,您也无需有义。”
江清辞转头看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祈言挠了挠头,“在您走后,云家已经当众澄清了,云三小姐与您无任何关系。”
他害怕公子生气,小心翼翼看着,却见公子拿着那一沓写了罪状的纸张,反手放在灯烛上点燃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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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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