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川打字不快,何云台就把之前的聊天记录再看一遍,下午时,秦川说副店长回店了,他想去周晓洁家,何云台说:“你又不认识她。”
秦川说:“去了就认识了。”
何云台说不合适,哪有请人全家吃饭,临时喊上自己这边朋友的道理,但秦川不认为不妥,很直接地说:“听不懂。”
何云台乐了,骂道:“拖油瓶。”
秦川又听不懂:“什么意思?”
何云台就懒得理他了,这会儿到家扯闲篇,秦川还记着这一茬:“我查了拖油瓶的含义,跟我对不上。”
何云台对着手机笑,这人直愣愣的,脑子拐不了弯,是怎么当上科学家的?他又刺一句:“你是不是只精通鸟语?”
秦川嫌打字费劲,打来电话,何云台见舅妈在场,摁掉了,秦川不气馁,又打来,他再次摁掉,拿着手机出门。
电话打过去,何云台咯咯乐:“说你听不懂人话呢。你家特特没准比你还通人情,肯定不会老问你为什么。”
秦川啊了一声:“特特不会说话。”
何云台愣了:“那你以前跟我说,刚才在跟特特聊天,其实是你单方面自说自话?”
秦川否认:“不是我单方面。它一直在回应我,我说什么它都明白。”
何云台乐道:“它都跟你说什么啦?”
秦川说他和特特之间有独特的交流方式,何云台问为何不教特特说话,他说需要长期训练才行,但鸟类有鸟类的语言,不必让它们去迁就人类。
何云台聊完电话回家,舅妈还在客厅忙活。等他去洗澡,舅妈悄悄和儿子通气:“聊得满面春风回来,进屋还哼着歌。”
舅妈问过样品准备得如何,何云台每次都说不太顺手,前两天,舅妈听到他对舅舅说时来要带他去见高人,她心里咯噔一下。小子很会搞关系,外有秦川,内有时来,双双为他保驾护航,别真能拿个好名次吧?
拿了奖,就能稳进永好总部了,跟沈遇天天在同一幢大楼上下班,早晚会出事。晚上,舅妈捱到何云台回来,本想再问问他比赛的事,但何云台塞上耳塞,拒绝交谈。
舅妈暗暗观察他,手机信息声叮叮叮就没停过,发完还往前翻,边看边傻笑,聊着聊着还出去讲电话了,这怕是在恋爱了。但永好的人明明说过,沈遇在追时来,这小子该不会占了先机吧?舅妈回想起来,收购兴隆老街时,时来就对何云台很关照。
何天南的手机里,生母的名字是张女士。张女士忧心忡忡:“你爸闷了几天,又说想找你谈,我说愿赌服输,落子无悔,做了就做了,错也认了,不晓得又能管住他几天,但何云台我看不住。”
沈遇冷冷回道:“你管好老的就行。”
信息悉数删去,重新变成空白。沈遇咬牙切齿,凭什么,你凭什么总要为难我,逼迫我,围堵我?连我的女人,你也敢染指,你配吗?
时来在疏远自己,沈遇清楚明白,他自信只要调整了精神状态,就能让时来重回他怀抱,岂料半路杀出了何云台,张女士说两人打得火热。
何云台学历虽差,有时来或秦川铺路,他进设计部大有希望。商务部和设计部联系很紧密,以后避无可避,得尽快给他换条路走。
窗外夜色正浓,沈遇拿起床头柜上的伏特加,猛喝几口。安眠药物对他无效了,他只能靠烈酒助眠。
早餐后,何云台背着大包去公园刺绣,快中午时,他接到陌生人的电话。对方姓于,自称是猎头,想为他介绍一个销售运营总监职位,他说句不用,就挂了电话。
姓于的女人声音很动听,但她是骗子无疑。自己没在网上投过简历,也缺乏工作经验,真正的猎头不可能物色这样的人给哪家公司当总监。现在的骗子花样真多,何云台摇摇头,闷头接着绣。
不多时,手机提示音响起,何云台收到一封电子邮件,是“于小姐”发来的。邮件不算长,但很真诚,她表示是永好家纺品的顾客为她推荐的何云台,何云台接待过的那位大姐对他称赞有加,认定是难得的销售人才,她听者有心,对何云台做过背景调查之后,才冒昧致电。
邮件末尾,于小姐附上那家求贤若渴的公司信息,规模不大,但在发展期,急需引入何云台这类资深家纺品从业者。
对方连自己在23号店就职都知道,倒不那么像骗子了,何云台在搜索引擎里输入相关信息,都对得上,给她供职的公司人事部打了电话,也证明确有其人,他越发迷惑,真有猎头相信他能胜任一份年薪40万的工作?
最近应酬多,银行卡里只剩几百块钱,撑到下个月发工资有点痛苦。何云台盯着“年薪40万左右,我尽全力为您谈到税后”这行字看了又看,决定姑妄言之姑听之,刚想回拨电话,于小姐的电话就又来了。
公园边上有家西餐厅,于小姐和何云台约定见面详谈。何云台先到,先翻了一遍菜牌,没他以为的贵,但心里仍不踏实,把舅舅以前偷偷转给他的钱从理财里赎出来,安心恭候于小姐。
于小姐款款而来,打扮入时,妆容精致,一如都市剧里的高级白领。何云台自忖没什么能让她骗的,以她的长相气质,想去骗谁,不会选择他这种穷得叮当响的人,便客客气气地推过菜牌,请她点菜。
于小姐有言在先:“我买单哦,我能报销。”
何云台对于小姐的信任深了一层,餐前酒上来,两人边喝边聊,于小姐细致地讲起那家公司,比邮件更翔实,也更真诚,但何云台老觉得哪里不对劲,谢绝了:“他们开出这么好的条件,完全能找到更有经验的,我不能耽误他们。”
于小姐很委婉地问他是不是自卑于学历不足,但对方公司老板是白手起家,也没受过高等教育,他想要能做实事的人,而不是一纸文凭。
何云台说:“没能读大学,是我的遗憾,但称不上有多自卑,我最多算是有自知之明吧。”
于小姐笑言他太谦虚,和她接触的那些竭力自我吹嘘,以获得高新的人不同,更朴实,也更务实,她笃定何云台就是对方老板最想要的销售运营总监,何云台反问:“我才23岁,对方不会嫌我太年轻,压不住阵吗?”
于小姐笑语嫣然:“昔有甘罗十二拜丞相,23岁怎么就做不得总监了?何先生,时代变了,搞销售运营不再是传统模式,只要脑子活,能吃苦,就有前途。这年头是我们年轻人的战场,您觉得呢?”
尽管只想走设计之路,但年薪40万是不小的诱惑,于小姐的观点也有可取之处,是否该去试试看,挣上几年钱?将来不为生活所迫,就能更专心做设计。
何云台蹙眉盘算着,于小姐见他没表态,探身凑近对座的他,语气里带了甜腻意味:“不说别的,以何先生这张脸,再配上好口才,开个直播就能日进斗金,嗯?”
于小姐最后这声“嗯”是气音,尾调上扬,比她用的香水更魅惑,何云台颇觉不适,于小姐屈起食指,忽然亲昵地刮了刮他的眼睫毛:“你们男的也做睫毛吗?怎么这么长,不会是接的吧?”
何云台更感不适,躲了一下,心想秦川的睫毛才长,长得他老想拿尺子去量。
于小姐笑得妩媚:“别再拒绝我,我们先去见见程总再说,好吗?”她说着,另一只手轻轻覆在何云台手背,安抚似的拍了拍,何云台想抽开手,她却不放开,指尖在他手背上慢慢划着,长睫微抬,眼波闪动,“你拿年薪,我拿提成,我们合作双赢,可以吗?”
何云台很不快,强行抽出手,于小姐脸上有点僵,何云台正思忖是否该说句话缓和缓和氛围,秦川突然出现,冷着一张脸,一把抓住于小姐的手腕,用力一扭,直接把她从座位上拽起来。
于小姐被秦川反扭着手,表情吃痛,娇喊道:“放手,你放手,你弄疼我了!”
何云台每次听到电视剧里这句台词就觉得好笑,生活里绝对不会有人这么说话,今天居然见识到一个活的,他用眼神示意秦川松手,秦川不仅不放,还用了点力,喝问:“你是谁?”
邻座的人都看过来,于小姐眼珠一转:“放手!快放手,不要再骚扰我!”
秦川和于小姐僵持,于小姐向四周食客求救:“他在骚扰我,帮帮我,帮帮我!”
有几个食客向这边跑来,更多食客掏手机录视频,何云台见势不妙,一手抓过座位上的包,一手去拽秦川,压低声:“放开她,跟我走,听话!”
赶在被拍之前,何云台拽开秦川,伸掌挡住他的脸,匆匆跑向店外,只把背影留给闲杂人等。跑开一段距离,他停下来,向身后望了几眼,松口气:“那女的有病吧?!”
秦川怒问:“她是谁?”
两人互相能看到定位地址,之前何云台刚在西餐厅落座,秦川就找他了:“魏店长说那家店很好吃,我来找你。”
于小姐是在挖墙脚,但有几分可疑,何云台不让他来,免得被误会要跳槽,说不清楚,他支吾道:“太远了,别来了。”
秦川查过,不堵车就半小时车程,谁知刚到店外,就望见何云台和于小姐头碰头说话,他兀自胸闷,让店伙计代为泊车,拔腿就往店里冲。
上次看到何云台和琪琪共撑一把打伞,秦川就没来由地心烦,于小姐却和何云台更亲密,还去摸他的睫毛和手,秦川气血上涌,眼下见何云台不说话,他黑着脸,又问:“她是谁,我以前怎么没见过她?”
向来只有自己对秦川凶,没想到他凶巴巴的模样还挺可怕,何云台讪讪道:“她说她是猎头,但我想可能是骗子……酒托饭托什么的。”
落座没多久,于小姐就“不经意”地解开衬衫胸口的两颗扣子,内衣的蕾丝花边若隐若现。何云台当时颇不自在,移开了视线,结合于小姐之后的行为,他懂了,于小姐是在勾引他。
何云台不明白于小姐为何会这样,但可能正如她所说,她急于促成此事,好挣提成。跟她见面前,他查过,猎头收入一般是从候选人年薪里抽取几成,但自己当真有希望拿到40万年薪吗?秦川的出现,制止了他被蛊惑,他现在想,不可能。
十来岁就长居国外,连拖油瓶的含义都不懂的人,对酒托饭托更一无所知。何云台分析,若不是被秦川打断,这顿饭吃完,于小姐可能迟迟不结账,何云台碍于颜面,主动结了,又或者是她会以输错密码为由,无法完成支付为由,迫使何云台买单。
何云台险些被骗,秦川更生气,拉着他往回走:“去拆穿她,让她不能再骗别人!”
何云台瞪他:“她要真是饭托,这家店就是她的地盘,你去了也没用,老板伙计只会把我们轰出来!”
秦川说:“那我们就投诉这家店!”
何云台甩开他的手,气恼道:“她说你骚扰她怎么办,被人拍到对你没好处!”
秦川拧起眉,何云台只得传道解惑:“她是女的,长得还漂亮性感,她说你骚扰他,大部分人都会相信她,丢人的就是你了。刚才就差点被人拍了,幸亏我们溜得快。”
秦川这才明白何云台为什么会拿手挡住他的脸,他说:“可我没有,我能解释。”
何云台拿他没办法:“你再怎么解释,只能让店里一部分人相信你,视频发出去了,再打打舆论战,你想说清楚就麻烦了。有的人会轻信一张照片一个截图,就把一个人打倒,再踩上一万只脚,他们喜欢跟着起哄,但没耐心去看真相,谣言有时比真理还深入人心,你是科学家,你比我懂。”
昨天在电话里谈起鹦鹉特特,何云台问过:“特特不会说话,是不是因为你舍不得剪它的舌头?”
秦川斥之为无稽之谈,鸟发音是靠胸部的鸣管和鸣肌,不是靠舌头,剪断鹦鹉的舌头,才能教它说话纯属谣言,却深入人心,不知多少鹦鹉因此送了命。
何云台这么一说,秦川终于理解了个中逻辑,但他觉得挡住他的脸倒像做了亏心事,没必要,何云台无奈,又伸出手掌去挡他,半开玩笑道:“你看,挡一下多省事,免得多费口舌。我可不想她闹大了给你惹麻烦,将来被当成你的黑历史,授人以柄。”
秦川知道何云台是为他好,但不赞同何云台放过一个骚扰他的骗子,他说何云台才是受害人,他阻止余小姐造次,他没做错,脸上无光的不是他。
何云台换个方法:“都快一点了,去吃饭吧,我们换一家吃。”
何云台饮食得规律,秦川点头,仍有些迟疑:“就这么算了吗?”
何云台没奈何:“我又不是女的,她摸我两下,不会有人骂我骚。”
秦川又较真了:“如果你是女的,她是男的,也不该算了。有些男的骚扰别人,他自己不明白在做什么吗?他就是吃准了大多数人会说算了。何云台,我们不能姑息这种人。”
被人欺负了,必然反击,这是何云台一贯作风,他有些被说服了。秦川又说:“性骚扰不分性别,容忍会让他们更加肆无忌惮,导致产生下一个受害者。”
自己刚才被于小姐看人下菜碟了,她不是情商低,而是笃定眼前人不计较,她骚扰起来没后果,何云台不忍了,攥着拳头说:“这是我的事,我自己解决,你等我一下。”
于小姐没从店里出来,何云□□自走进店堂,径直走到她面前说:“刚才你动手动脚,我觉得你很恶心。”
于小姐脸色不变,微微抬眸,语气阴测测的:“等你们董事长的孙子上位了,你再不稀罕40万年薪不迟。”
“每个骚扰别人的人,都像你这么不要脸吗?”何云台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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