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虽称不上偏僻,但也是远离闹市,少有几户常住人家。
白羽遥和凌墨安顺着老妇人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门上贴着一副已经褪了色的对联。陈旧的土黄即将彻底覆盖掉它原有的光鲜。
“儿啊,你先进去。”
老妇人怕儿子再生事端,便半扶半推地先将他送进了院子。又回过身来,慈笑着说。
“真是谢谢二位公子了。寒舍简陋,要是二位不嫌弃,就进来喝碗粗茶,歇歇腿脚吧。”
凌墨安与白羽遥对视一眼,而后道。
“那便叨扰了。”
白羽遥紧跟说。
“谢谢婆婆~”
老妇人家的院子不算宽敞,大的瓦房一侧又建了间小的,上面皆挂着厚重的糙布门帘。
白羽遥简单看过一圈后,视线落在了院子中央。
那儿搁着张矮板凳和一个木盆。盆里暗色布衣的一角耷拉出来,时不时落一滴水,湿了地砖。
老妇人关好大门,又马不停蹄地想把儿子拉进小屋。
那男子脸上一直带笑,并不抗拒回去,乖顺到与街上疯跑时判若两人。
凌墨安见老妇人单手掀帘有些吃力,便上前帮了一把,问。
“婆婆,令郎病了多久了,有寻郎中瞧过吗?”
老妇人叹着气,为儿子解开绑手的绳子,后边锁紧小屋的门边说。
“有五年了。郎中...唉......”
她不愿提及,勉强换上笑脸,迎白羽遥和凌墨安进了大屋。
屋子里比外头要暖和一点,陈设也简单。老妇人道。
“你们随便坐,我去烧水泡茶。”
白羽遥赶忙出言阻止。
“不用了婆婆,我们歇歇就好。”
“欸,那怎么行,也用不了多久。”
老妇人说着打开身后的柜门,从中拿出一个铁盒。凌墨安趁机看了一眼,发现柜子里整整齐齐地放着好些书。
他问。
“...婆婆,我见您绳结绑得熟练,令郎是经常会趁您不注意时跑出去吗?”
老妇人摇摇头。
“不是,阳儿虽然不清醒,但从不会往外跑,顶多在院子里溜达几圈。今天是头一遭,可我记得...”
她眼中亦泛起疑惑来,喃声说。
“我明明把锁扣紧了啊...”
老妇人的儿子毕竟特殊,不管是为街坊邻里,还是为儿子的安全考虑,这一道锁总是避免不了的。
凌墨安听此还想问些什么,却见老妇人长叹一气,对他道。
“唉,没事儿就好。你们稍等,茶很快就能泡好。”
白羽遥再一次婉拒。
“婆婆,真的不用麻烦了。”
吃一堑长一智。他可没忘记自己的内丹是如何被封的。
人可以再帮,但所赠的东西却是万不敢再入口了。
“哎呦不麻烦,你们大老远送我们母子回来,我哪能...”
“啊啊啊啊啊!...”
这声突如其来的嘶喊一下打断了三个人的所言所想。
老妇人瞬间顾不上客人了,慌忙推帘跑了出去。
白羽遥和凌墨安紧随其后。发现那叫喊是从小屋中传出来的。
“儿不怕!娘来了,娘来了...”
老妇人扔掉铁盒,拿起挂在门边的钥匙。可她的手太抖了,钥匙怎么也插不进锁孔。
“我来。”
凌墨安利落开了锁。
老妇人来不及道谢,径直跑向小屋的床边,想将儿子正在扯自己头发的手绑起来。
“儿啊!咱不薅了!你听话,娘给你绑上就好了。”
男子面目扭曲,在床上不断翻滚,痛苦哀嚎,样子像被千百条蛇缠身撕咬。
老妇人心疼地落泪。
等到在白羽遥的帮助下成功制止了儿子。她便紧紧抱住儿子,失声痛哭。
男子许是知道母亲难过,很快在她怀中安静下来。
凌墨安看着他们,心不落忍,对白羽遥说。
“羽遥,你在此等一下,我让人寻个郎...”
“没用的!他们都不敢来!”
凌墨安和白羽遥俱是一愣。看老妇人涕泣着说。
“满城的郎中,我都找过,没人敢来...”
满城的郎中,无一人敢...
凌墨安当即意识到了什么,愤怒犹然而生。他走到院子里,带着怒气唤。
“竹辰!”
须臾,一个暗卫便从屋顶上跳下来,跪地听令。
“去将距离最近的郎中请来。他若拒绝,那就拿刀架他过来。”
“是!”
竹辰应后转瞬不见踪迹。
凌墨安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明白——
一人不敢,是怕。无一人敢,定是威胁。
好啊。
那他今日就守在这里。他倒要看看,怎么就不能来。
凌墨安话说得太大声。
屋内的老妇人听到了,下意识护住儿子,颤抖着问白羽遥。
“你、你们是什么人啊?”
白羽遥抿抿唇,只道。
“婆婆别怕,我们不是坏人。您和令郎先在这儿休息一下吧,郎中很快就会来的。”
随即他退出屋子,在门口捡起那个装茶叶的铁盒,把它放在了旁边的架子上。
“墨安...”
白羽遥走到凌墨安身边,轻轻牵住了他的手。
此时天色开始变暗。
待竹辰真的把郎中押到凌墨安面前时,这个家的男主人也做完活回来了。
那瘸腿的花甲老人一见院里有人,“噗通”一声跪下扣头,哀求说。
“求求你们了,放过我妻儿吧,我们真的什么都没说。求求...”
“!”
凌墨安脑中有一瞬空白,旋即愤恨的情绪直冲至顶,气得他呼吸都堵。
这是将人欺负成什么样了!!?
白羽遥跑过去想把老者扶起来,他却恐惧地连连躲身。
凌墨安胸膛起伏更甚。他看向站在一旁直缩脑袋的郎中,阴沉地问。
“是谁不准你来此诊病的?”
青年郎中浑身一震,支吾半晌后也跪在地上,为难道。
“大侠,这我真不能说。不能行医救人我也有违本心,但我也有爹娘妻女啊,我实话交代,他们就要遭殃了。”
“唉,大侠,你奈何不了他的,去别处行侠仗义吧。”
凌墨安从喉咙间挤出一声冷笑来。
“我奈何不得?”
他摸出怀中金令,递到郎中眼前,说。
“你且看看它。”
郎中借着微弱的天光看去,霎时瞪大双眼!!
“你!你是!!...”
金令上的“凌”字无疑彰显了皇室身份。
而肃亲王正处不惑,不可能这么年轻。郎中又瞧凌墨安身上没有帝王的霸气,叩首的同时惶恐道。
“草民叩见恒王殿下!”
屋里屋外的两位老人听了皆是一惊!
白羽遥好不容易才把老爷子哄扶起来,见他又要下跪,连忙阻止。
凌墨安收回金令,再一遍问郎中。
“威胁你不许来此的人,是谁?”
“是平岚商贾,孙会长。”
五年前,平岚城乡试科举的榜单一出,宋辉阳就犹如脱胎换骨,一改忐忑,激动地奔回家门口大喊——
“爹!娘!我考上了!我中举了!是亚元!亚元!”
乡试三年一考,宋辉阳考了六次,终于在三十四岁时高中了第二名。
但他不知,其实在榜单还没颁布之前,他就已经被平岚富甲一方的孙会长给盯上了。
缘由是孙会长的大儿子,实在考不上。
宋辉阳满心欢喜地冲进屋里,可迎接他的不是亲人笑脸,而是打手的迎头一击!
然后,打手们当着他的面,废了他父亲的腿。
就这样,宋辉阳呕心沥血十八年才考来的功名,一夜间变成了别人的。
在那之后,他精神就出了问题。
孙会长自是不会想让人再清醒,便暗地警告了全城的郎中,导致宋辉阳五年里得不到任何救治,生生变成了这副疯样。
而今,烛光亮起。
凌墨安在从老妇人口中听到事情原委时,坐都快坐不住了。
他忍着火,好言支走了两位抹眼泪的老人,对立在身侧的卫太守说。
“去核实。如是真的,天亮之前,本王要看到所有与这场冒名顶替有关的人员名单。”
卫太守颔首道。
“是,王爷。”
他离开后不久,白羽遥便走了进来。
俩人相视,凌墨安朝他张开双臂。白羽遥走过来,他便抱住了他的腰,把脸贴到爱人肚子上,试图缓解一下心情。
白羽遥沉默轻抚着他的发。
直至凌墨安心绪平稳,开口问他宋辉阳的情况怎么样了时,他才淡淡回应说。
“耽搁的太久了,没法根治。”
他说话的气搅颤了烛火。只这一下,屋中又是好长时间寂静无言。
“羽遥...”
“嗯?”
凌墨安唤过后就没了下文。
“羽遥...”
“......嗯。”
俩人彻夜未眠。
临近天明,卫太守才手持名单匆匆赶来。
“王爷,此案主谋、考生的担保人、主副考官,以及其下所有涉嫌的官员,都在这儿了。请王爷过目。”
凌墨安接过那张写满了罪恶的黄纸,一个一个去看他们的名字。
卫太守安静站在一旁,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才恭敬地问。
“王爷,此案过去了五年,平岚城上一任太守已于两年前因病过世,若他亦有涉案,那他的家人...”
凌墨安沉思片刻,说。
“放过女眷和老小,其余人...”
他将名单递还给了卫太守,并道。
“依律严办。”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