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百隅到家的时候，别墅里灯火通明，但是管家和保姆却都不在，也没有热腾腾的饭菜。惨白的灯光照亮四周，仿佛清除了一切，就等他入瓮。
顾百隅在玄关处换了鞋，将书包放在柜子上，拉链和桌面发出细碎的碰撞声，却如巨雷一般吸引了屋里所有人的目光——爸妈，还有姐姐。
“我回来了，怎么这么严肃啊。”顾百隅坐下来，将买回来的芋泥糕放在桌上，“尝尝，我排了好长的队伍才买到的。”
顾立阳冷着一张脸，不说话，梅青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顾酿云见状不对，拿起一块故作惊讶，“哎呀呀，这芋泥糕不会是城南那一家吧？”
顾百隅这时候还能笑出来，说：“是啊，长公主。”
“城南的可不好买，不过爸妈最爱吃了，你小子有心了。”顾酿云啧啧夸赞。
“有心，他要是真有心，就不会和男人谈恋爱。”顾立阳说，“一天天到底在闹什么幺蛾子！”
开门见山，毫不拖泥带水，一开口就讲所有寒暄全部打碎，直接进入最核心的矛盾。
话到这里了，顾百隅也不含糊：“爸，我没闹，我喜欢郁雾，男生喜欢男生怎么了，就跟男生喜欢女生是一样的，我可以跟您科普……”
“闭嘴！”顾立阳勃然大怒，脸色涨红，“亏你读了这么多年书，能说出这么荒唐的话！两个男的能做什么，连孩子都生不了！”
“我和郁雾养了一条狗，叫福袋，当孩子养的，你要是不介意——”
“啪！”
一个清脆的巴掌甩在了顾百隅脸上。
梅青月猛然站起来，拦住顾立阳，“说好先问清楚的，不能乱来！”
顾酿云拉开父子俩的距离，低声对顾百隅说：“你这张嘴，少说几句吧！！”
顾立阳呼吸粗重，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你这个混账！立马给我分手！”
顾百隅偏着头，舌头顶了顶左边的口腔，感受到了火辣辣的、带着点麻木的痛感，似乎还有血腥味。
梅青月从冰箱里拿出一个冰袋，心疼地覆在儿子脸上，说：“星星，爸爸妈妈没有别的意思，你知道今天我们叫你回来做什么吗？”
“知道。”顾百隅笑了一下。
随即挡开冰袋，脱了校服外套，解下领带，穿着一件白衬衫直接跪到了大厅中央。
梅青月眼睛一下就红了，“你这是做什么？！”
“进门就看见家法了。”顾百隅说，“我和郁雾谈恋爱的事儿，我知道没得商量。我就要搞对象，你们不会同意，你们想让我分手，那更是不可能。谈不拢，直接打吧。”
“你们看看，他这是什么态度！”顾立阳走到他身边，问：“打你有用吗？！”
顾百隅直视前方：“不分。”
“好，好好好！你硬气，那你知不知道郁雾的——”
“立阳！”梅青月打断他，落了泪，“别说了，别说了。我们和儿子好好谈，我可就这么一个儿子！”
顾酿云蹲下来，低声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就不能先低头认个错，好好聊，还能不能行了？”
“姐，他们要是逼你和周岳玺分手，张口一个‘生不了孩子’，闭口一个‘混账’，你能坐下来和他好好谈吗？”
顾酿云：“……”
“行了，谁也别劝了。”顾百隅取下家法的长鞭，亲手送到了顾立阳的手里，“如果你们要我分手才消气，那这顿打我免不了。”
他转过身，露出宽阔的脊背，“动手吧。”
说时迟那时快，众人还没看见鞭子是怎么挥起来的，歘一下，一鞭子就落在了顾百隅背上。
如同带着凌厉的寒风，白色的衬衫瞬间染了血。
“儿子！”
梅青月惊叫一声，“够了，一鞭子也够了！那可是带了倒刺的！”
顾立阳责问，“你分不分手！”
顾百隅估计也是疼狠了，说话声音都发抖，“……不分。”
“很好。”顾立阳咬牙切齿。
又是一鞭子。
顾百隅闷哼一声，差点把牙咬碎，“我不会分手的，我喜欢他，我要和他过一辈子！”
顾酿云神色一变，“你疯了！”
鞭子在空中呼呼的扬起，转眼间，就已经有了四道伤痕。
白色衬衫红了一大片，看着触目惊心。
顾酿云简直没辙，这是真疯子，明知道老爸这会儿听不得这些，还非要说。
梅青月冲上前，拦在顾立阳的眼前，“不能再打了，打了这么多下也够了！你是他亲爹，你看着孩子受罪你不心痛吗！”
顾立阳还没说话，突然，旁边传来“咚”的一声。
顾百隅一头栽了下去，脸色惨白，额头上满是冷汗。
-
第二天，郁雾站在往日的公交站下，却没等到顾百隅的出现。
昨天对方回家就匆匆，今天在手机上联系，也只说是生病了才没来。
可能是最近事情太多，明明是一件小事，郁雾心里却很不安。
于是脚尖调转方向，去了顾百隅家里。
园区的保安已经熟悉了他，这里谁都知道，顾家的大少爷有一个关系很好的男生。
顾家的别墅很安静，院子里的花草打理得很好，春天临近，角落的粉色小花已经星星点点开了。
一个女人的身影从别墅里出来，去角落给花浇了水。
浇完花，对方转身的瞬间，和郁雾四目相对。
“青月阿姨。”郁雾说。
梅青月错愕了一瞬间，才笑起来，“小郁来了？”
郁雾进了屋，在一楼的客厅，沙发松软，空气温暖，点心香甜。
但是没看见顾百隅。
好不容易从二楼走下来一个身影，却是顾立阳。
“叔叔。”郁雾起身打招呼。
“坐吧。”顾立阳说，落座在他对面的沙发上，看见了桌上放着的水果篮，问：“来看顾百隅？”
郁雾点头，“是的，听说他生病了，我有点担心他。”
顾立阳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客厅里陷入了异样的沉默，是郁雾以前从来没有在夫妇俩面前受到过的对待。
顾立阳喝了一口茶，突然问：“小郁，你有什么想和我们说的吗？”
郁雾：“……”
长辈深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郁雾有点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
他不傻，大概能猜到今天氛围的原因，只是他不敢确定，害怕莽撞会葬送自己为数不多的幸福。
顾立阳叹了口气，“你们在谈恋爱，是不是？”
郁雾愣住，神情空白了一瞬间。
但同时，心里一块大石头轰然砸了下来，虽然很突然，有点疼，但是总算是落了下来。
“……是的。”
“是他缠着你，对不对？”
“不是的！”郁雾说，“是我，是我主动的……”
顾立阳又叹了一口气，“他不是这样说的。孩子，我实话告诉你的，顾百隅之所以没去学校，不是生病，是我打的。”
他看到少年眼里一闪而过的痛苦，话语却并没有停下来，“但是我没办法，两个男人谈恋爱总归不是个事，你们应该分手。”
很直接的一句话，如同一盆凉水，在寒冬兜头浇下来，刺骨冰凉。
“他……他愿意吗？”
顾立阳冷笑一声，“快打死了也不松口。”
“那我也不分。”
“小郁，”顾立阳沉默了片刻，说，“你终究不是我的孩子，我不会打你，但也正因为你不是我的孩子，我能对你做的事，或许会比打你更残酷。”
“你爸爸前两天来顾家了，你知道吗？”
郁雾猛然一惊。
“看来是还不知道。”顾立阳点开录音笔里面的一个音频。
音频时间不长，只有几分钟，但听到结尾时，郁雾的脸色已惨白如纸。
“你们不要答应他！”郁雾说，“对不起叔叔，我不知道他会来找你们，我一定会想办法解决这个事情……”
“我们当然不会答应他。”顾百隅打断了他的话，“你应该也听到了，我们已经和他约好了拿钱的时间，到时候人赃并获，金额巨大，这份音频会交给我的律师。我想，你的父亲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当然，事情也并非毫无谈判的余地。”顾立阳将录音笔放在茶几上，推向郁雾，“只要你答应和顾百隅分手，这份录音你现在就可以销毁。包括你父亲要的500万，我们会自愿赠送给他。”
-
入夜。
顾百隅趴在床上，嫌弃今天晚上的饭菜实在太咸了，让王妈送点水上来。
然而进屋的却不是王妈，而是顾酿云。端着水，腰上挂了一个袋子，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
顾百隅：“怎么劳烦长公主亲自送水啊。”
顾酿云难得没揍他，站在床边开始给他倒水，神色看起来镇定得不正常。
“姐，你……”
“王妈，送完早点出来休息，渴死这小子也是活该。”顾立阳的声音传进来。
“好的！”顾酿云压低嗓子，含糊说。
手里的杯子像烫手一样，顾酿云竟然没拿稳，直接摔倒了地上。
她惊慌地看了一眼门外，半晌，没什么动静传过来。
顾百隅眉头蹙起，“出什么事了？”
“我长话短说，”顾酿云解开腰上的袋子，“郁雾今天来家里了，被爸妈约谈，用他父亲做威胁逼你们分手。如果他同意，就会拿走他爸爸勒索的录音证据。”
“他不会拿走的。”顾百隅脱口而出。
“真不知道该不该给你的笃定鼓掌，那可是他爸爸，你凭什么觉得人家会为了你，放弃自己的亲爹？”
顾百隅目光落在她从袋子里逃出来的东西上，“这是什么？”
“绳子。”顾酿云说，“二楼不高，如果你要下去，现在就走。”
顾百隅沉默片刻，笑了下，“这么帮我？”
“废话！我还不了解你，就算我不给你绳子，你小子用床单都能结绳跑了。”顾酿云说，看着顾百隅，“你的伤怎么样？”
“耽误不了。”
“行。”
两个人一顿操作猛如虎，很快，一条逃生绳从阳台甩下来，连接到地面。
顾酿云握住弟弟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不知道郁雾的选择是什么，但我了解你。”
“去找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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